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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铎临行前夜,春雷阵阵,春雨绵绵。潮湿粘腻的空气透入门窗,让苏澈在这一夜辗转,几乎无法呼吸。
早起,天色依旧阴沉,轰鸣声隐在幽暗厚重的云层里,时近时远。
宣铎看着这天色有些犹豫,但近千人的接驾队伍已整肃就绪,他上了年纪后也向来不大任性,便什么都没说,被人搀扶着上了龙辇。
苏澈来给她爹送行,还是那副我行我素的模样。
那些额前和鬓角的碎发都被她简单地束起,头上除了一支不比筷子复杂的墨色发簪固定发髻,便再没有多余的饰物。
宣铎透过龙辇的窗看着她漫步走来,单薄的淡紫色广袖长裙穿在身上,在阴郁的天幕之下,那弱柳扶风的身形便成了一抹难得的亮目之色。
其实,他还在不经意间发现,苏澈现在很喜欢将宣璟辙送予她的玉坠戴在身外。那玉原来十分衬她,温润透白的玉上偶尔有一闪而过的幽光,很是夺目。
“下了一夜的雨,这会儿看着又快下起来了,今天一定要走吗?”苏澈没规矩地一手扒着窗,两只脚都跳上了龙辇下沿,贴着身子探头往窗里瞧,“这破玩意坐着舒服吗?”
宣铎笑道:“父皇再问你一次,真的不走?”
苏澈摇头,“凌天就快来了。”
宣铎点头道:“澈儿,到天山给父皇写信。”
苏澈:“好,我一到那里,第一件事就是给爹写信,写长的。”
宣铎无奈,苏澈现在一和他说话就跟哄孩子似的,根本拿糊弄老头子不当回事。他摆摆手道:“下去下去,朕要走了。”
苏澈嗤了一声,从龙辇上跳下。
脚才落地,天上绵绵的闷雷中便突然惊现一声震耳的炸雷。
苏澈还未站稳,竟被这一声吓了一哆嗦,心跳随即漏了一下似的,又是一阵喘不上气的胸闷。
宣铎探出身来,“澈儿?你怎么了?”
苏澈拍拍胸口,自嘲笑道:“越活越回去了,差点让一声雷给我吓死。”
宣铎疑惑地抬起头来,看了看阴沉的天色,“雷?打雷了?”
苏澈:“”
苏澈正想笑他如此耳背,却发现周围这么多人,似乎没谁对那一声惊雷有过反应,便怔忡了一阵才道:“没什么,走吧。”
说罢,她后退了几步,对着队首的侍卫长扬声道:“出发。”
话音一落,便见一守城将领向她飞奔而来,边跑边喊:“苏姑娘!西北军就要到城外,要求入城!”。
苏澈:“搞什么鬼?西北军?西北军怎么会来辽远?是皇上调派的?”
那将领道:“不是”
宣铎总听不惯别人叫苏澈“苏姑娘”,想着这次回去一定让璟灏给苏澈正个名。儿媳妇指望不上,也总能指望个护国长公主之类霸气的名号充充门面。
想着,他已从龙辇上走了下来,沉声问道:“多少人马?”
将领跪地应道:“来报说是三万人,斥候入城送信,说他们是战败逃过来的,西北失守。”
“什么?!”宣铎措愕,片刻之后他回神才道:“开城门!”
将领领命:“是!”
苏澈:“等着!不能开!”
将领:“”
苏澈思忖片刻又道:“现在城中所剩多少兵力?”
将领:“不足五千。”
苏澈:“全部集结来西城门!”
将领迟疑中看向宣铎,见太上皇他老人家一张脸上也只写着个“懵”字,“这”
宣铎示意他去办,这人才急忙走了。
宣铎看着苏澈那凝重的神色,问道:“怎么?”
苏澈:“不对劲啊爹,西北,就算失守,这些人干嘛来辽远?这一路过来怎么也比向南艰险得多,败军,来了辽远?”
宣铎温言道:“的确不如向南,可澈儿,辽远镇守东北,他们作为军人,来投奔效力总比做逃兵要荣耀一些,来了是正常的,你不必如此提防。”
苏澈点头,“好,我知道了。反正关了城门,待他们来了问清楚总不会有错。哦,对了,爹,一会儿你别上城墙去啊,万一,他们是知道爹在这里才来的呢。”
宣铎拍她的头,“你这孩子,怎的这般多疑。”
苏澈捂着脑袋笑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啊爹。”
辽远城中守军集结,弓箭手都上了西城墙,在垛口旁待命。
与此同时,湿粘的春雨再次飘洒而下,天地间一片灰白浓雾。
西北军的马蹄声已愈来愈近,苏澈站在门楼上却还看不到他们的半点影子,就在天边撕裂天幕的一道闪电突然亮起时,不远处黑压压的大片人马才在这一瞬间显现出来。
雨下得越来越大,雨滴砸在她左右弓箭手的铠甲上,那声音就如同直接在她的脑子里叮铛乱响。
半柱香后,大军便开到了城下。
他们见城门紧闭,城墙之上都是剑拔弩张的姿态,一马当先的主将脸上便是一闪而过的失望之色。
他抬起头来,大喊道:“辽远城守将可在?”
苏澈歪在城门楼上正中的垛口处,眯起眼来细看城下说话的人。而后,她微微运起心法,扬声道:“阁下何人?报上名来。”
那人一听是女子声音应他,且没有嘶喊便穿透风雨而来,顿时意外地一滞,没了下文。
苏澈见他不答,便招手叫来辽远城此时的临时守将章靖。“你问他是谁,番号多少,为何要来辽远,如果没什么事,让他调头往雍庆城去。”
章靖点头,便扒在垛口上开始隔着大雨狂喊起来。
第284章()
章靖在那头扯着脖子和雨声比嗓门的时候,苏澈的余光竟发现一身透湿的宣铎也上了城墙,她急忙丢下章靖走了过去,“爹,你干嘛?不是说了不让你上来!”
宣铎叹了一声,“澈儿啊,不能这样。我飒熙的将士们千辛万苦长途跋涉来投奔辽远,你不能在这种时候让他们再调头回去啊。”
此时,章靖回过头来喊道:“他说他是西北镇守使燕将军!”
宣铎一惊,“什么!竟是燕尊?快!快开城门!”
苏澈:“不行,不能开!”
宣铎:“澈儿!不要闹了,章靖,速速打开城门让燕将军带兵入”
宣铎话还没说完,他们的头顶上方竟毫无征兆突然一道天雷从黑云中直劈而下。
苏澈一怔,茫然中便猛力地推了宣铎一把,愣是将这老人推得向后仰倒在了满是雨水的地上。
同时,银蓝色的天雷如利剑,对着苏澈头顶劈下。
周围军士大惊失色,这样被雷劈中,不要说能否活着,大概连身体都残存不下什么了。
可谁也想不到,雷消之后,苏澈安然站在那里,除了发簪掉落,其余竟看似无事。
宣铎不待人扶,自顾站起身来便慌忙向苏澈边走边伸出手去,“澈儿澈儿!”
苏澈面色惨白,她对着宣铎一张口,口中大股的鲜血便顺着下巴流了下来,“爹”
“天劫!是天劫!”不知是谁,这个时候突然大声喊了起来,“她是修者!大家快躲开!不要被天雷殃及!”
凡人虽不通太深奥的修行道理,却也都懂得,修者度天劫,成则一步登天,败则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但这些毕竟都是修者自己的事,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能亲眼看到修者渡劫虽说也算三生有幸,但为了看个热闹而陪着被雷劈,换谁都不愿意。
于是,城墙之上这一侧的弓箭手听见这话,全都撤了开去。几人还强拉住了宣铎,不理会他的挣扎便往远处退去。
苏澈扭过头,正要让弓箭手不要擅离职守,便又是一道天雷倏然落地。
她颈项上的玉坠按耐不住,排山倒海般紫光大作,似要与这天地为敌。然而,它毕竟只是一枚小小的聚魂玉,而苏澈违背天道轮回的修行,必要受天罚,遇天劫。经历这一道坎,它也无可奈何。
三道雷收,苏澈的长裙从脖颈到脚下,已全被血污遍染。她仍只是木讷地站着,似乎根本就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每次雷收的间隙,她甚至还试图叫那些弓箭手回到垛口。
天雷再次降下,第四道,第五道,第六道
她终于再也站不住了,摇摇晃晃地,便扑在了城楼的垛口上。
朦胧中她看见城下那个自称燕将军的将领,便运起心法道:“你们,不能入城。”
而那个人也同样抬起头,冷冷地隔着雨幕向她看来。
他伸手从马鞍下取出弯弓,又在箭袋中取了三只箭握在手中,目光扫过城墙之上所剩的寥寥弓箭手,低声对旁边的人道:“举盾掩护我。”
随后,他缓缓将弓箭举起拉满,对准了苏澈便再不迟疑。
苏澈看清时,手在身前一推,正要让自己远离垛口,第七道天雷便落了下来,又生生将她拍了回去。
一瞬间的痛,便让那些乱七八糟的噪音都消失了。
她听不见了,她知道可能是自己伤得太重了。如此看来,她又要来一遍神奇的自愈,让众人惊讶了。
她扶着垛口转身,便看到宣铎在狂怒中甩开了拉住他的军士,向她奔来。
自己受伤没什么,大不了躺几天就好了,可宣铎没她这本事。而且,她料定城下来者必是冲着宣铎而来,他们不是逃兵,他们是叛军。
“澈儿啊!澈儿啊!”宣铎似要疯了。他亲眼看着苏澈转身的瞬间,乌黑的箭头自她后颈直插而入,又从她的喉间刺出。便再也没了理智,声嘶力竭地喊着她,不管不顾向她扑去。
苏澈伸手,对着奔来的宣铎又是拼尽全力地一推。又一支冷箭擦着宣铎的脖子便飞了过去,于此同时,苏澈这一推之后,身体也突然失衡,就这样自身后垛口翻了下去。
“苏澈!!”
她聋了,可在身体不断下坠时,她却真的听见了宣璟辙的声音。
她想再多坠落片刻,再听一次她思念了太久的声音。
“苏澈!!”
只是这么想着,那声音就又响起来了,且一声比一声近。
她的双眼睁得大大的,看着灰白的天,让无数细密的雨水落在她的眼睛里,清清凉凉的,竟很是舒服。
时间差不多了,也不知道最后一刻她的身体会落在铺满城下的青砖上,还是会落在叛军的刀尖上。
辽远城她再也管不了了,五千人守城,能抵抗得住城下三万铁骑吗?可惜这些她管不了了
“澈儿”
最后落地的一瞬迟迟没有等来,她终于明白了,等不来,只因为她再也坚持不到了。
阴霾的天色忽然不见,多年未见的宣璟辙出现在她眼前。
他的长发散下来,丝丝银白,她的视线很是模糊,所以下意识中,她才会将他的脸拉得距离自己如此之近。
老天终归待她不薄,这么多年,她也只在睡梦中见到过这张脸一两次而已。
可是死到临头,她却终于又让自己看见他了。
“澈儿,你敢”她竟还听见他说了这最后几个字,便欣喜地任自己坠入了永恒的黑暗之中。
璟辙,我回不去天山了。
成不了仙,便再也没有机会远远去看觉醒成为上古神祇的你了。
你已经全都忘了吧,想不起凡世间曾有人在等过你,也忘了你说过一定会回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