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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即使这会儿天光已大亮,她也并不知道,现在她的身边不止有这三个斥候,还有更远些那一支三千多人的队伍,也早已对她围观许久。
“是什么人?”低沉浑厚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
刚才那个拖住苏澈的斥候这才下了马,他走了过去行礼道:“回大王,是飒熙军人。”
“飒熙军人?”魁梧的中年男子策马向前走了几步,“还活着没有?”
斥候快速朝苏澈看了一眼,“就算这会儿没死,大概也已活不久了。”
“我怎么没听他叫喊一声?”
斥候:“一直没出声,可能是个哑巴。”
“哑巴军人?”中年男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他抬眼又看向从远处蹒跚走来的另外两名坠马的斥候,在他们身上还都各自背着一个。马已经没了,看来人也伤得不轻。
男子挥了挥手,立刻便有几人驱马过去,将他们接了,又将伤者抬上马背。
这时又有人将苏澈时才脱手的长剑捡了过来,双手奉上。
中年男子伸手接过,翻来覆去将长剑细看过后便策马向苏澈走去。
最终,他停下脚步,在她身侧下了马。把长剑放在一旁的地上,俯身去瞧她。
苏澈的身体还斜在石头上一动不动,长发早已完全散开,几缕发丝遮在脸上,挡住了她的五官。
细长白皙的脖颈上没有喉结,衣服自肩膀到后背大概都已被磨掉,双肩血污一片,经历过那一场拖拽,后背的皮肉会成了什么样子也可想而知。
男子伸出手去,用一根手指慢慢将她的长发拨开时,便是意外地一怔。
这人原来不止还活着,甚至还是清醒的。
她半睁着眼,视线也同时定在他的脸上,目光之中竟还有许多的审视和斟酌。这种时候,在她眼中竟没找到丝毫畏惧和惊慌,甚至连疼痛都没有显现得十分明显。
男子饶有兴味地看着她,随后咧嘴无声地笑了。
而苏澈此时也的确是在打量眼前的人,这人身形高大彪悍之极,大方脸,宽额头,粗眉深眼窝,鼻子又大又直,还长了半脸卷曲泛红的络腮胡子。
仅凭那一张皱纹深刻的老脸与花白的双鬓,便让人怀疑他至少已有五六十岁的年纪,可草原上的男人整日风吹日晒,看上去尤其显老,所以苏澈猜测,这人至多四五十岁。
男子站起身,一言不发将身上的大氅解下之后又随手一铺,便将苏澈的身体盖了起来。他仰头大笑起来,对刚才答话的斥候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那答话的斥候已经被吓白了脸,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却预感到事情不妙。“我们在雁山山谷看见一场乱战,虽然离得远看不清,但似乎正是乐信的队伍。”
中年男子:“与飒熙军?”
斥候:“他们像是中了埋伏,没见到飒熙军的人影。”
男子低笑了几声:“没见到他们的人影,却拖回来一个连铠甲都没穿的飒熙军人?哦,一定是路上拖拽时将铠甲拖掉了?”
斥候哆嗦了一阵才跪地道:“回大王,这人是我们正在查探时突然冲过来杀我们的,身上虽然没有穿铠甲,可我们确信他是飒熙的军人!”
男子也不再多问,他挥了挥手,低头在一阵错愕的注视中将苏澈用大氅裹起扔在他的马背上,又招了招手,等人送上来另一匹马,他才翻身上去,亲着牵着自己的马走回来。
最后又对那斥候道:“今日本王就带着这么几个亲兵,救不了那乐信了,回营,你们几个再来详细和我说说。”
说罢,他便带着他那两千多亲兵离去,权当不知乐信中伏一事。
苏澈连头都被大氅裹住了,一时有些憋闷,却没敢动。
自己的伤有多重她自己清楚,而且只凭马蹄声也判断得出附近人马不在少数。别说她这会儿还没成仙,就算是成了仙,带着这伤也别想逃了。
不如先懂得什么是忍辱偷生,然后再让他们慢慢后悔这会儿没将她杀了其实是人生憾事。
可等到她被带回这些蛮族的大营,她便彻底傻了眼。
这些蛮人怎么可以好巧不巧正是来自大草原的西爵部族,而在两年前,飒熙东北一带的蛮族才正式拥立了西爵族为首,而西爵的族长便是目前所有蛮族联合王国的大王摩多。
尽管他们各族之间私下仍在战乱中互相撕咬,也不断有人试图推翻西爵的统领。但两年下来,西爵还是稳坐首部之位,西爵的摩多也还是他们的大王。
苏澈如何能想得到,他们不过是停在辽远城帮个忙,击退乐信以后再慢慢向外扩散,一边拯救因战乱所苦的飒熙百姓,想办法护送他们回国,一边寻找宣铎的踪迹。
现在倒好,还什么都没做,追了几个斥候差点送命不说,最后还干脆让自己落入了西爵人的手中?
她欲哭无泪的回忆起苏袁弘似乎还絮叨过许多遍的话:咱们一定要小心些,出关以后,小股作战跟那帮蛮子打游击就好,只要别碰上西爵族,什么都好说!
其实苏澈从来没太将他这话当回事,若不是此时此刻已身在西爵大营,他们这部族的名字都几乎被她忘干净了。
现在,她简直已是悲哀无奈之极。心道:老天你到底打算怎么玩,不得先和老子商量商量吗!
第263章()
苏澈一路被裹在摩多的大氅中,什么也看不见。她的头倒挂着,刚才胸腔中被震出的血再也吞咽不下,都顺着鼻子和嘴巴流了出去,好几次被血呛得一阵猛咳时,背和身侧的肋骨便会跟着钻心的疼。
很多年没受过伤,她明显感觉自己变娇气了,这点皮肉伤竟几次要让她疼晕过去,幸好最后还能硬生生挺住。
她分不清方向,只知道自己被马驮着走了很远的路才进入了西爵的大营,最后被安置在其中一个空营帐里。
苏澈从裹着她的大氅中探出头去,见这营帐还不小,帐中有一张小木几,其余皆是一张张毛毡和羊毛垫。
苏澈趴在不过几层羊的皮毛铺成的榻上,正琢磨这俘虏的待遇着实不错,就听见帐外有整肃的行礼之声:“大王!”
摩多声音低沉道:“那女人可还活着?”
“回大王,还活着,已经去请巫医了。”
苏澈以为那人会进来,手便下意识到处去摸能拿来当武器的东西,而这一摸之下,她竟将从身上掉落出来的乾坤袋抓在了手里。
好险,若不是被大氅裹着,这袋子便丢了。
等了片刻,见帐外没了动静,她又动了动,将裹身的大氅扭松,从乾坤袋中掏出那差点被她遗忘的冰槿花晶,用手指哆哆嗦嗦将瓶盖拧开,小心地抿了一口那甜丝丝的东西。
这几小瓶冰槿的花晶还是她师父走之前留给她的,隔得久了也不知还有没有效,可除此之外,她还带着稔稀炼制的珠子。
这么说起来,她这么多年都没受伤,可能还真有点对不住她这一身的宝贝。
将乾坤袋再次塞进她那已经破烂不堪的衣襟中,她便闭了眼,也不管身在何处,大咧咧地趴在榻上练起她的心法来了。
过不多久,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苏澈练着心法未停,只能将那声音听得隐隐约约。之后便只有一人的脚步声入了大帐,那人缓缓来到苏澈身边跪坐下来,又是一阵整理东西的声响过后,她便动手将苏澈身上的大氅除去。
一把苍老得几乎男女莫辨的声音响起:“你醒着吧?”
苏澈默默收了心法,又轻轻哼了一声,并未转头去看。
而后,她便感觉到那人在触碰她后背的一片凌乱,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她竟没感到疼。
她任人摆布,并不挣扎,可由始至终,她藏在身侧的手都已伸平成刀,随时都能起身拼尽全力要了这人的命。
不过苏澈也不是傻子,她现在人已身在西爵大营,就算是万不得已去要了谁的性命,最后也都等同于自杀。
老实呆着装伤重,尽量不引人注目的恢复伤口,等着他们认定她已没那么容易死,要将她吊打拷问飒熙军情之前,她大概也探清了这大营的里里外外,到时候一举逃脱才容易一些。
可她就这样等着那巫医为她疗伤却越等越纳闷:巫医的动作很轻,能感觉得到为她清洗伤口和涂抹药膏时非常仔细和小心。若只为吊着她一口续命的人气,又何必如此尽心尽力?
还没等她琢磨明白,巫医的后续治疗便彻底让她崩溃了。
她说话的声音已经够刺激,敷药之后,竟然还好心给苏澈唱起歌来。
她唧唧歪歪又唱又念,苏澈只觉得此前自己没被那斥候的马给拖死,这会儿却要活生生被一个巫医给唱死!真是岂有此理啊!
刚才那些让她引以为傲的理智此时全都不翼而飞了,什么装死认怂低调等待逃脱的机会,她现在只想跳起来破口大骂!
然而正在此时,她突然觉得身体变得不对劲起来。她的后背如有上万只蚂蚁爬行,很快,连身侧的肋骨也有了这种麻痒的感觉。
这状况只短短持续了片刻,她脖颈上的玉符便突然亮了起来。紫光幽幽,似乎对什么力量产生了反应,却迟疑着没有动手一样。
巫医此时也发现了玉符的光,“歌声”骤停,苏澈背上的感觉也与此同时完全消失了。
巫医在她身旁坐了片刻,什么也没说,便起身走出大帐去了。
苏澈侧耳听了听,趁脚步声渐远,她抬起头来努力扭着脖子去看,从她的肩部开始向下,暗绿色的如同被砸烂了的草叶在她背上被敷了厚厚的一层。而刚才巫医吟唱时,这些绿泥巴就像有了生命一样,在她的皮肤上钻来爬去。
苏澈还来不及多想,便又听见几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恢复到刚才的姿势不变,就听见摩多大王的声音已在帐内响起:“是什么?本王看看!”
巫医沙哑道:“看不得,大王,她是神明,不能再留在我们这里。”
摩多:“神明?本王却偏不信,神明也会被我们的人随意伤成这样?”
巫医道:“她的伤虽重,但不出三日便能自行痊愈。”
摩多:“当真?”
巫医点头,转身便向帐外走去,她边走边道:“还请大王考虑清楚,这人不是飒熙的军人,她身上带着神物,必然是神明降世,伤她便是伤己,留下她更会有诸多不便。”
那老巫医就这么冷冷地留下这一句警告,便自行离开了。
“神明?”摩多摸了摸胡子,似笑非笑道:“你且用三日来自行痊愈给我看,若死了便死了,若真的好了,本王便信你是神明。”
他走到大帐门旁,又突然转身看向榻上一动不动的人,轻声自语道:“什么神物,本王还不能看看?”
虽如此说,他却直接迈开大步离开了营帐。
苏澈深深呼吸,她一时还有些搞不清目前这状况,但从他们这三言两语却能判断得出,三天之内,她或许是安全的。
可惜只有三天,这三天她显然还成不了仙,更别想成神了。
这三日,苏澈过得不止安全,还可算得上一个十分滋润的战俘。
那摩多大王从一开始便揭穿她是女子的身份,所以这三日里除了七八个蛮族女子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