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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欢喜的是捉它们的过程,又不是拥有它们!”鳐鳐喝了半盏茶,“蝴蝶就该是自由的,飞舞在花间才好看,关在笼子里像什么样子?”
说着,又执起团扇,开开心心地去花间找苏酒。
魏化雨注视着她的背影,狭长如刀的漆眸弯起,眼底皆是宠溺轻笑。
而他们两人相处的模样,尽皆被远处游廊的女子收归眼底。
陈暮身着华服,云髻高耸。
可惜,再如何精致的妆容,也无法遮掩眼下的青黑憔悴。
她仍旧想不明白,
她处处都向魏文鳐靠拢,甚至连身上的熏香都努力追求与她同样的味道,可为什么,皇上就是不肯多看她一眼呢?
那样的眼神……
那样宠溺的眼神,也只有她刚入宫的那个冬天,在他脸上看见过。
还是她从半空跌落,被他抱住的那一瞬。
所以于魏文鳐而言,最寻常不过的眼神,却是她生命里罕见的一瞬。
陈暮慢慢攥紧宽袖,循着魏化雨的视线望向鳐鳐。
来自大周的公主,穿淡粉宫裙,细薄裙裾外罩着层朦胧轻纱,绣花鞋踏过茵茵绿草,仿佛也含着香意。
她天生纤瘦娇柔,像是春风里不堪一折的小花朵。
鸦青长发堆叠轻挽,似晕染开的墨。
雪白肌肤更是吹弹可破,大约一掐就能印上红痕。
盈盈一顾间,琥珀色眼眸漂亮得宛如蜜糖。
果然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陈暮想着,脑海中不觉又浮现出萧廷琛说过的话。
男人爱色。
就算是英雄,也不例外。
她垂眸,不知在想什么,眼底情绪越发复杂。
……
眼见着已是天色将晚。
暮雨如归,整座燕京城都被笼罩在朦胧水雾之中。
皇宫里,宫女们悄无声息地在廊间檐下挂上宫灯,暖白光晕在雨幕中晕染开,令整座皇宫熠熠生辉,宛若遥远的蓬莱仙宫。
蜜玺宫里,宫女们捧着花瓣、衣物、毛巾等物鱼贯而入,可原本该在白玉池里涤洗的贵妃娘娘,却忽然不见了踪影。
她们惊疑不定,紧忙在宫里各处寻了起来。
却不知被寻之人,早已往承恩殿而去。
夜雨潇潇,雾水弥漫,宫闺里的芍药、牡丹等皆羸弱不堪,小心翼翼躲藏进连绵枝叶里。
陈暮罗裙带水,木屐声声,终于行至承恩殿外。
她仰头,注视着那座巍峨耸立的殿宇。
殿宇檐下侍立的宫婢们,在看见她时纷纷惊讶,彼此相顾,却因为疑惑而不知该如何是好。
锦瞳闻讯而来,深深看了陈暮一眼,继而转身去回禀魏化雨。
魏化雨正带着鳐鳐一同阅览奏章,闻言,眼皮也不曾抬,只勾唇笑道:“深夜露水寒凉,本就伤身至极,兼之今夜大雨,贵妃连伞也不撑,莫非是要冻坏她自己不成?去,给她撑把伞,送她回蜜玺宫。”
锦瞳应了声“喏”,正欲退下,却听得殿外雨幕里传来大喊:
“皇上!您莫要遣个奴婢出来回话,臣妾抱着诚意而来,您身为男人,便是劝臣妾离开,也该抱着诚意亲自与臣妾说不是?!魏北男人的君子风度,不正是如此吗?!”
她大约染了风寒,说话间嗓音极为嘶哑。
语调里,更是蕴含着歇斯底里的悲哀与绝望。
魏化雨抬眸,缓缓合上奏章。
他起身,竟果真依言,朝殿外而去。
鳐鳐从不曾见过这等阵仗。
中原的姑娘,就算非常欢喜一个男人,也绝不会这般嚷嚷出来,弄得大庭广众无人不知,丢尽女儿家的脸面。
可是在魏北……
女子是有权利堂堂正正欢喜一个人的。
她起身,小心翼翼躲在殿门后,朝雨幕里张望。
只见陈暮衣裙湿透,精致的妆容早已花掉,簪歪钗斜,几缕鸦色长发紧贴在面颊上,越发显得那张脸蛋苍白憔悴。
她仰着头,同魏化雨对视。
魏化雨俊脸平静,缓声道:“贵妃身体原就不好,这样大的雨天,便是有事,遣个奴才告知朕即可,何必亲自跑一趟?”
“有些话,只有当面告知皇上,才算郑重。”
陈暮盯紧了他,眼神里皆是坚定,“自打入宫以来,皇上从不曾宠幸过臣妾。唯一的一次亲近,还是在臣妾遇险之时发生的。皇上日理万机,大约那一次的亲近,不过是惊鸿一现,转瞬即忘。可是与臣妾而言,却是此生里难得的温暖。”
雨声潇潇,透骨生凉。
可是她的声音,比夜雨还要凉。
她自幼长在陈府,父兄皆是野心勃勃之人。
之所以培养她,亦不过是拿她做上位的踏脚石。
这些,她心里明镜似的清楚。
也曾灌了迷魂汤般欲要为家族效力,也曾早早对魏化雨产生过杀意……
可所有的恩怨情仇,在对这个年轻帝王产生爱慕的那一刻,皆都烟消云散。
她无法克制喜欢他。
“这两年,臣妾身在后宫,清清楚楚地知晓您是如何治理江山的,是如何平定各地叛乱的。臣妾欢喜您,不只是因为那一次偶遇,更因为您的赫赫功绩!女子慕强,魏北姑娘更是如此。小暮今夜斗胆前来,只想问皇上一句,此生,您果真不能如待魏文鳐那般待我吗?”
她站在雨帘里,身姿挺拔。
她仰望着魏化雨。
刚刚的话,是她所有的诚意。
她把她的真心剖出来给他看,只求他能以同样的真心,堂堂正正地接受她,或者,拒绝她。
魏化雨面无表情,仍旧淡漠地俯视着她。
半晌后,他唇瓣轻启:
“贵妃今夜可是喝了酒,怎的突然说这些?锦瞳,送贵妃回宫。”
语毕,转身往承恩殿踏去。
不等他踏进殿槛,就听得身后猛然传来一声响!
鳐鳐盯着陈暮,惊诧地睁圆了眼睛。
这个女人,竟然自毁内力!
血液从她白皙的额角蜿蜒滚落,与雨水混合,顺着下颌滴落在汉白玉石砖上。
陈暮凄然惨笑,“听闻皇上欢喜娇弱的姑娘,臣妾自毁十年内力,可能博得皇上一成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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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7章 朕与你同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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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7章 朕与你同往
魏化雨的步履只稍稍停顿了下,就毫不犹豫地踏进殿中。
自始至终,不曾表态。
漆黑的云层深处,传来沉闷的滚雷声。
陈暮的唇角淌下一丝鲜血。
她凝视着那道背影消失在殿中,终于无力地晕厥在地。
宫女们俱都惶恐,不知该如何是好,纷纷朝锦瞳张望。
锦瞳冷眼睨着陈暮,唇角的弧度十分冷讽。
皇上曾告知她,锦鱼之死,乃是陈琅一手策划。
所以她不恨魏文鳐,她恨的,是陈琅,是陈暮,是整个陈家!
“锦瞳姐姐,咱们可要送贵妃娘娘回蜜玺宫?”
有宫女小声问道。
锦瞳笑了笑,温声道:“贵妃娘娘今晚勇气虽嘉,可终究是僭越了。皇上不曾吩咐抬她回宫,咱们做奴婢的,又何必自作主张?万一引来皇上怪罪……”
她没再往下说。
其余宫女却都懂她话里的意思。
鳐鳐仍旧趴在殿门边,探着半张小脸,静静凝望远处台阶下的陈暮。
大约同为女子的缘故,竟莫名地生出一丝怜悯。
她忽而跑了出去。
殿檐下,锦瞳一怔,就瞧见鳐鳐在茫茫大雨中背起陈暮,快步往蜜玺宫方向而去。
温婉可人的面庞上流露出一抹不解。
据她所知,陈琅屡次对魏文鳐不敬,陈暮也曾挑衅与她,魏文鳐理应憎恶陈家人才对,为何要帮他们?
“是不是觉得很困惑?”
殿内,传出魏化雨慵懒的嗓音。
锦瞳身子一震,急忙转向殿内,恭敬拱手:“请皇上赐教。”
“这就是朕欢喜她的地方。对朕而言,美人易求,可是心底柔软纯善的美人,却是极为难求。朕在黑暗中长大,魏文鳐对朕而言,是一轮触手可及的太阳。只有她,才能给朕所向往的纯粹温暖。朕说这些,你可明白?”
锦瞳保持着拱手的姿势。
眼睫低垂,遮住了瞳孔里的黯然。
她何等冰雪聪明,自然知晓皇上这番话究竟是何意。
皇上把她视为自己人,才通过这番话告诉她,他此生,心里只住得下一个魏文鳐。
无论是她还是陈暮,亦或者宋蝉衣,都不会再有机会。
潇潇夜雨中,女子的心碎了满地。
终究,
是暗恋了多年的男人啊!
锦瞳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却是一片清明。
她撩起裙摆跪了下去,恭声道:“奴婢与妹妹陪伴皇上多年,如今皇上得偿所愿迎娶了大周公主,余生里想必不再孤单。待此间事了,恳请皇上恩准,允许奴婢带着妹妹的骨灰返回故乡。奴婢离乡多年,有些想念爹娘了。”
“准。”
锦瞳眼圈发红,郑重地朝殿中磕了一个头。
檐下的宫灯于风中轻曳。
冰凉雨丝吹进来,染湿了她的裙裾。
无论是她还是魏化雨,都以为今夜是他们情缘斩断的开始。
却不知,
有些人一旦离乡,便似那飘离的纸鸢,再也无法返回故土。
她终究在将来的某一日,为了这个恋慕多年的男人,在距离故土最遥远的地方断了香魂,失去往生。
锦瞳退下后,有弱质纤纤的贵公子,撑一柄纸伞而来。
伞下,少年肌肤白细,桃花眼潋滟着几许春情。
朱砂色艳,薄唇含笑。
缎面云纹靴履在汉白玉石阶上带出一连串细碎水珠,沾湿了猎猎作响的桔梗蓝绣银线袍裾。
他分明是缓步而来的,却如同鬼魅般,三两步之间就出现在承恩殿内。
少年勾唇,“魏兄果真不懂怜香惜玉,我在隔壁瞧着,真是心疼贵妃娘娘啊。”
他含情脉脉地说着,仿佛陈暮的狼狈,并非是他的言语造成。
“若是心疼,不如朕把她赠予你?”
“呵,我有小酒儿就够了。”他看着那个坐在灯火中的年轻帝王,嗓音温厚,“可惜我家小酒儿时日不多,还不知能否撑过三日。所以,我明日就要摆驾天香引。”
“朕与你同往。”
魏化雨朱笔批下一本奏章,比划间皆是狠意。
他容忍陈琅良久。
如今也是时候,
对陈家与天香引下手了。
……
却说鳐鳐冒雨,背着陈暮一路冲回了蜜玺宫。
她瞧着身姿纤弱,然而到底怀着两国皇族血统,力气之大,又岂是寻常姑娘能够比拟的。
她把陈暮放到榻上,四周的宫女纷纷围拢过来,惊慌失措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们主子染了严重的风寒,因为犯傻,还自废了内力与武功,大约伤得不轻。”鳐鳐说着,动作敏捷地帮陈暮扒下湿透的衣衫,“你们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御医?!”
一帮宫女这才回过神,紧忙行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