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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皇后将茶水搁到桌上,拿绣帕拭了拭唇角,冷冷道:“少在本宫面前嬉皮笑脸、多嘴饶舌,还不退下!”
“妙妙遵命!”
小姑娘站起身,欢快地跑了。
殿中笑声渐歇,程锦试探着道:“娘娘,这茶……可要拿去倒了?”
顾皇后白了她一眼,随手端过,又品了一口。
程锦低头,唇角笑意更盛。
夜里风大,将殿外树木吹得簌簌作响。
第二日,沈妙言起床时,看见宫女们正在打扫庭院里的落叶。
洗漱更衣过后,她去给顾皇后请安时,发现她似是染了风寒,说话时鼻音重了些。
请安过后,她便独自在皇宫中溜达起来,寻思着给顾皇后熬些清肺润喉的汤药。
她知道太医院熬出的汤药会比她的更好,可重要的从来就不是药,而是心意。
高高在上的皇后,最不缺的就是金银珠宝,最缺的就是真心实意的关切。
不知不觉中,她走到了御花园。
周国皇宫的御花园大得离谱,没人引路,她走了会儿就晕头转向,连来时的路都给忘了。
正站在曲廊中不知所措时,背后有人出声:“你在这里,做什么?”7(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640章 一眼,沉沦
(全本小说网,。)
她惊了惊,转过身,薛远身着大理寺少卿的官袍,正负手站在廊柱旁。
他面容年轻英俊,可眉宇总像是笼在云雨中,叫人仿佛坠入山中迷雾,看不清那瞳眸中究竟藏着什么。
沈妙言见他目光落在自己手上,连忙将双手藏到身后。
“那是什么?”
男人声音冷淡。
“没,没什么……”沈妙言往后退,“上次端午宫宴,多谢薛大人出手相助。”
薛远并不说话,只一步步朝她逼近。
沈妙言后背撞上墙壁,面前笼罩下巨大的阴影,她退无可退。
薛远居高临下:“拿出来。”
“我没有偷宫里的东西……”小姑娘眉毛皱成一团。
“拿出来。”
沈妙言抿抿小嘴,小心翼翼将手伸到他面前。
薛远看去,只见白嫩的手掌心里躺着几棵碧绿草叶,并非是御花园里那些贵重的植株,以她的身份,摘了也就摘了,没人会计较。
然而在瞧见她鼻翼沁出的细汗时,他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板着脸道:“御花园里的植株不得乱碰,你随我去大理寺走一趟。”
沈妙言眼睛瞪得圆圆:“我不过是摘了几棵甘草,为什么要去大理寺?”
说着,一个劲儿地朝角落躲,俨然一副被吓到的模样。
薛远面无表情地注视她,只觉这小姑娘像是只受了惊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小兔子,格外招人疼。
目光落在她露出的一截玉藕般的皓腕上,向来刻板冷硬的大理寺少卿喉头滚动,下意识地伸手去握:“必须去大理寺。”
“我不去!”沈妙言被他拉住手腕,小身子拼命往后躲,“反正这里又没人,薛少卿大人有大量,就不能当做没看见吗?跟个姑娘计较几棵草的问题,传出去徒惹人笑话!”
薛远被她的伶牙俐齿逗乐,心中罕见地柔软下来,于是松开手,淡淡道:“你摘甘草做什么?”
沈妙言仍旧缩在墙角,十分稀罕地把甘草藏进怀里:“皇后娘娘染了风寒,我寻几味药,回去熬汤给她喝。我一片孝心,想来就算皇上知道了也不会说我。你这个大理寺少卿,不去管正经案子,浪费时间在这种小事上,真是白白领了俸禄。”
薛远嘴角抽了抽,没说话。
沈妙言想离开这儿,然而他高大的身影挡在她面前,压迫感十足,叫她不敢轻举妄动。
两人僵持片刻,薛远没话找话:“在宫里可还好?”
沈妙言纳罕她跟他又不熟,为何这家伙一副老熟人的口吻……
沉默半晌,她客气道:“皇后娘娘待我极好。”
薛远盯着她,小姑娘今日穿了件淡粉云纱绸褙子,系着条樱花红印绣球花长裙,小脸粉嫩,看上去非常乖巧可爱。
他抿了抿唇线,淡淡道:“你这样的姑娘,不该给人做妾。”
她该被男人捧在手掌心里娇宠着,该被男人压在身下狠狠疼爱的。
若她是他的女人,他一定不会叫她做妾。
这个念头让薛远怔了怔。
沈妙言也有些发愣,等回过神,才察觉他这话是轻薄,于是低着头道:“我该回坤宁宫了,还请薛大人让路。”
薛远不让,仍旧挡在她面前。
她有些气,绕过他就要走。
薛远却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来抵在墙上,眉眼间的云雾皆都散去,眼底炽热:“虽然旁人都以为你是他的侍妾,可我却知道,你在府中,根本没名没分。正因没名没分,所以只要你想离开,轻而易举就能离开。薛某不才,愿意给姑娘正妻名分,照顾姑娘一生。”
有的爱情,需要夜以继日的培养。
有的爱情,却只要一眼就够了。
于薛远,他对沈妙言的爱便属于后者。
一眼,沉沦。
沈妙言没料到这个男人竟然会在皇宫中对她表白,顿时呼吸急促,小脸涨得通红:“薛远,你放开我!我是寿王的女人,你这样是对寿王不敬,对皇后娘娘不敬!”
薛远不肯放手,素日里的理智早不知抛去了哪儿:“沈姑娘以为嫁给寿王,便能过上富贵安乐的生活吗?大周皇族是世上最残酷的人,若沈姑娘任意而行,将来必然后悔!”
“你放开我!”沈妙言只当这男人胡言乱语,见怎么都挣不开他的手,顿时气得浑身发抖,“你再不放手,我叫人了!”
“你若敢叫人,我便说寿王的宠妾不知廉耻,勾引本官。”薛远面色阴沉。
沈妙言诧异地抬头,发现他并不是在开玩笑,内心对这人更加厌恶,正要动手打他,一道放荡不羁的男音忽然自不远处传来:“……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两人看去,一位身着青纱长袍的男人,正跪坐在池塘对面的亭子里,一边慢条斯理地烧茶,一边摇着把蒲扇。
乍一眼看上去,这男人像是山野村夫,可他的骨子里,却散发出俗人难以拥有的出尘气度,像是身在尘世的仙人。
薛远松开手,隔着池塘,淡淡道:“张大少真有闲情逸致,烧茶都烧到御花园来了。”
沈妙言瞳眸微闪,盯着那个青袍男人,原来他就是张大少。
这么看上去,真没有首富的样子。
张祁云笑意吟吟:“薛少卿才有雅兴,光天化日的,这般调戏寿王的宠妾。听闻令妹是寿王的未婚妻,你这小舅子,做得也忒不地道了……”
薛远余光扫了眼沈妙言,冷笑道:“宠妾也是妾,妾就是个玩意儿,寿王若是不高兴了,随手送人也是有的,何来调戏一说?”
沈妙言粉脸涨得通红,紧紧揪着衣角,深深将薛远给恼恨上了。
“水好了。”张祁云放下蒲扇,一双清水般的眸眼扫过沈妙言,淡笑道,“二位若有空闲,不如来尝尝在下泡的茶。”
沈妙言抬眸瞥了他一眼,却正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目光。
她连忙垂下眼睫,这个男人,是在帮她解围?
为什么?7(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641章 教她帝王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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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来到亭子里,只见张祁云泡茶的动作十分优雅,没一会儿,空气中便茶香氤氲。
“请。”
他含笑抬手,桌面上搁着两只极小的白玉瓷杯,正荡漾着淡绿的茶汤。
沈妙言只会泡松山云雾,叫她品茶,她是品不出个子丑寅卯来的,余光扫向薛远,见他喝茶的姿势非常端庄,她照葫芦画瓢,也跟着拿袖子掩住口鼻。
等喝完,她将空杯放到桌上,瞧见薛远又在喝第二口。
张祁云摇着蒲扇,轻笑出声:“品茶品茶,这‘品’字有三个口,自然应当喝上三口,才叫做品。一口为尝,二口为喝,三口为品。一观其色,二闻其香,三品其味,如此,方是品茶。沈姑娘如此牛饮,真真是糟蹋了在下的茶。”
沈妙言虽在跟嬷嬷学规矩,可还没学到品茶这里,被人如此调笑,只当是被羞辱了,因此面色由粉转红,又由红转白,最后起身,冷冷道:“多谢张大少赐教,告辞!”
说罢,便愤愤离开。
她刚走出长亭,身后便传来张祁云的大笑,惹得她面色再度涨得通红,回头狠狠瞪了那人一眼,羞恼地跑走了。
从御花园到坤宁宫,要穿过长长的宫巷与曲廊。
沈妙言揣着满怀的药草,独自一人,低着头朝前走,眼圈有些红。
早知道会因为无知而被人如此嘲笑,当初在楚国那么多空闲时间,就应该拿来好好学东西,而不是随意玩耍荒废。
她走着走着,走到一处无人的廊角,越想越委屈,终于忍不住,抱住廊柱大哭出声。
正哭得伤心时,旁边有人递来一块深蓝色丝绸手帕。
她怔了怔,偏头看去,身着道袍的年轻男人正含笑注视她:“这是怎么了?”
她对这人颇有印象,她当初刚到寿王府不久,这个男人就去寿王府拜访过,还想跟她单独说话,不过被四哥拒绝了。
好像是,司天台的判官,司马辰。
她退后一步,没接他的帕子,抬袖揩去眼泪,哑声道:“司马大人。”
司马辰将帕子塞进袖袋,摇了摇手中羽毛扇:“沈姑娘若有麻烦事,不妨道出来,或许在下能为姑娘一解困惑。”
他年纪轻轻却留着长长的胡须,生得眉目清远,看起来颇有一番仙风道骨模样,很是叫人信服。
沈妙言犹豫半晌,还是将自己的伤心事说出了口:“我贪玩成瘾,如今都及笄一年了,却还是孩子心性,常常叫人看不起。大人你是受人敬仰的司天台判官,大约不能理解我的苦楚。”
司马辰笑了笑,同她一道悠闲地朝前走去:“这世上,千人千面,每个人的天赋不同,将来要走的路,也是不同的。”
“什么意思?”
司马辰指着远处的景致,声音徐缓平稳:“你瞧那笼子里的金丝雀儿,它们叫声动听,毛色鲜亮,因此成为被人豢养的宠物。而在江水两岸,生长着一种名为鸬鹚的鸟儿,它们擅长捕鱼,因此常常被渔人捉去,专门训练其捕鱼。若这两种鸟儿换了处境,你说,会如何?”
沈妙言认真答道:“金丝雀娇生惯养,自然不会捕鱼。而鸬鹚性野,大约是无法接受被关在笼子里的命运的。”
司马辰赞赏地望了她一眼,继而吟诵出声:“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枋,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
“司马大人所言,出自《逍遥游》,说的是蝉与鸠雀瞧不起志在四方的大鹏鸟,后世常用蝉与鸠雀来譬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