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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天澜牵着沈妙言,走过那长而蜿蜒的回廊,声音低沉平静,“我见不得妙妙的眼泪,这缎布,从今往后,就不许摘下来了。须知,你的心是痛的,我的心,又何尝好受过?”
沈妙言仍旧一语不发,宛如没有生命的木偶娃娃。
已是暮色四合,倦鸦投林。
国师府灯火辉煌,花厅中的圆桌上,热气腾腾的佳肴摆了满桌,全都是沈妙言爱吃的菜。
她看不见,君天澜便一勺勺喂她。
极耐心,极体贴,惹来伺候的宫女们无边艳羡。
然而也唯有身在其中的沈妙言,才能体会这种宠爱,是何等的煎熬窒息。
待到用过晚膳,君天澜亲自给她沐浴过,用厚厚的棉布把她裹住,抱着她上了床。
正要睡下时,拂衣忽然匆匆进来禀报:“皇上,有姓鹿的神医求见!”
君天澜立即想起那位棉城的鹿老,正好自己有事相求,于是抬手示意将人请进来。
鹿老隔着屏风见他,行过大礼后,发现自己看不见屏风后的情况,于是咳嗽一声,认真道:“皇上,草民斗胆,想澄清一件数年前的错事。”
“说。”君天澜拥着沈妙言坐在床榻上,一下一下轻抚她的细背。
鹿老颇有些不好意思,“当年您带沈姑娘去棉城,寻老夫为她解毒,老夫那个孽障徒弟,粗手粗脚的,居然把老夫珍藏的一颗丹药,当做解药扔进了茶水里。偏偏那丹药,还被皇上您喝了下去……”
“那丹药,原是百年前,祖师爷打算献给当时的皇后娘娘的,后来阴差阳错没有献成,才一直被保存下来。”
他顿了顿,老脸臊红:“那枚丹药,若是男子吃了,今生就只能对第二日起床时看见的姑娘,有行房的欲。望……所以,那枚丹药又名‘一生一世一双人’。”
君天澜沉默。
鹿老恭敬地从袖袋里取出一只木盒,“不过皇上不必担忧,老夫花费了十年时间,访遍名山大川,总算叫老夫制出了一枚解药。”
拂衣上前,小心翼翼接过木盒,呈给君天澜。
君天澜打开来,药香味儿扑鼻而来。
他忽而低笑了声,低头望向怀中的女人,“妙妙,鹿老不会替人作假。我既吃了这种丹药,那薛宝璋肚里的孩子,又怎会是我的?”
沈妙言没有表情,没有言语。
若是从前知道,兴许会很开心。
可如今……
她与他之间,横亘着国仇家恨,这份恨,至死方休。
君天澜把那枚金色丹药放到沈妙言掌心,带着薄茧的大掌托住她的手,引导着她,一点一点,将那丹药碾成齑粉。
他覆在她耳畔,声音醇厚,“此生,我只要妙妙一人。”
他很快下床穿靴,负手走到屏风外,“朕虽不需解药,可仍旧多谢鹿老花费十年,制作那枚解药。朕亲自送你去厢房,请。”
鹿老望向他,十几年不见,当初的国师,越发有天子气概。
他抚须笑了笑,随他离开寝屋。
两人沿着长廊往后院而去,离开寝屋很远,君天澜才背着手缓缓道:“不知鹿老那里,可有令人无法流泪的药物?”
“无法流泪?”鹿老讶异。
君天澜望了他一眼。
鹿老自知皇家是非多,也不愿过多掺和,闷闷道:“有倒是有,只是……用了之后,虽不会流泪,却也不能再视物。”
“无妨。你若为朕制出此药,朕赐你黄金千两。挥霍也罢,救人也罢,皆随你意。”
鹿老动作很快,不过一夜功夫,就做出了那种叫人再不能流泪的丹药。
清晨,君天澜把丹药泡在牛乳中,哄着沈妙言喝了下去。
那丹药入口半点儿味道也无,沈妙言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喝了什么。
半个时辰后,温暖的寝屋里,君天澜把沈妙言抱到窗边的软榻上,轻柔给她解开缠在眼睛上的缎带。
他的指尖顿在她的眼角,“妙妙,睁开眼。”
沈妙言揉了揉眼睛,缓慢睁开,入目所及,都是黑暗。
她伸出手往前面摸了摸,耳边明明有鸟叫声,窗外明明还有宫女们远远的说话声,可是为什么,她什么都看不见?
是黑夜吗?
她很害怕,紧紧攥住裙摆,“为什么不点蜡烛?”
君天澜把她抱到怀里,冰凉的薄唇抵在她的耳畔,嗓音低哑:“并非是黑夜,为何要点蜡烛?我的妙妙,你今后,再也不会流眼泪了。”
沈妙言心跳极快,挣开他的怀抱,跌跌撞撞往前走,茫然地大喊出声:“拂衣,拂衣!添香?!你们在哪里,为什么不把蜡烛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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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0章 你再也不能逃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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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0章 你再也不能逃离我
她被一盏丈八烛台绊了下,整个人狼狈地趴倒在软毯上。
拂衣和添香匆匆奔进来,急忙把她扶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皆都十分诧异。
添香奇怪道:“主子,这大白天的,做什么要点蜡烛?”
“白天?”沈妙言茫然地朝前方伸出手,正好摸到添香的脸。
她喃喃自语:“怎么会是白天?你骗我……我看不见啊,我明明看不见啊……”
两名侍女呆呆望着她没有焦距的瞳孔,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颜色极美,可是此时此刻,里面却盛着苍白的情绪。
那里面,倒映不出任何人、任何物,有的只是无边的黑暗和恐惧。
君天澜抬手,示意二人退下。
他上前,把沈妙言抱起来,重新坐到软榻上。
他吻了吻她的眼睛,“妙妙,我问鹿老讨了叫人再也不能流泪的丹药,从今往后,你再也不会哭泣了。虽然,代价是无法视物……可如此也好,如此,你就再也不能逃离我……”
他的声音,是极致的温柔。
听在沈妙言耳中,却犹如恶魔的嗓音。
她脊背窜上深深的凉意,整个人忍不住地哆嗦,“君天澜,你夺走了我的皇位、我的亲人,现在,还要夺走我的眼睛吗?”
她连声音都是发抖的。
君天澜抱着她,细细亲吻过她的面颊和唇瓣,声音非常平静,却也非常霸道:“你是我的。”
翌日。
大周的军队,如期北上,返回镐京。
队伍蜿蜒不见尽头,居中是一顶十六人抬的明黄软轿,软轿内,一应设施俱全,宛如缩小版的暖阁。
软轿里侧设着一张软榻,娇小的姑娘,抱着双臂缩在角落,琥珀色双眼茫然地望着前方。
她什么都看不见,君天澜什么都不告诉她。
她不知道小雨点和表兄他们怎么样了,她连现在身处何方,她都不知道。
君天澜坐在蒲团上喝完一盅茶,起身走到软榻边坐了,朝她伸出手,“过来。”
沈妙言惊恐害怕,越发努力往角落瑟缩。
“你听话,魏化雨他们,也能少受些罪。”男人声音淡淡。
他其实根本没把魏化雨他们怎么着,只是找人严密看管着,随军一同往镐京而去。
若她听话,等到京之后,他甚至可以封她的亲人们在镐京做个王爷。
“过来。”他又唤了声。
沈妙言强忍着对他的害怕,慢慢循着声音挪过去,在半路被他直接抱到怀里。
男人身上熏着龙涎香,冷甜的气息宛如枷锁,把怀中的姑娘紧紧缠缚。
她恐惧这香味,连他递到她唇边的茶水,都不敢喝。
君天澜见她不喝水,摸了摸她的脸蛋,淡淡道:“怕有毒?”
沈妙言不说话。
君天澜自己呷了一口,掐住她的下颌,俯首把茶水渡到她口中。
他的气息,亦是冷甜的。
沈妙言厌恶这种喂水的方式,于是摸索着接过茶盏,小心翼翼送到嘴边,缓慢地啜饮了几口。
君天澜摸了摸她的脑袋,把茶盏放回矮几。
星夜兼程地行了八九日,终于越过长白山脉的关卡。
草原上虽驻扎着大魏的兵马,可他们的女帝和太子都在大周皇帝手中,他们没有主心骨,又怕中原人狡猾,因此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眼睁睁远远看着君天澜掳走他们的皇族。
又走了十日,已是十二月上旬,车队距离镐京已不到两百里。
眼见着天色渐晚,君天澜看沈妙言因为旅途劳顿,脸色苍白得紧,因此吩咐在黄州城外修整三日。
黄州城主徐宣早把城外的驿馆收拾干净齐整,还特地带着黄州大大小小的官员,以及家眷,侍立在驿馆门口,以迎接君天澜的仪驾。
君天澜扶着沈妙言下了软轿,抬手示意那群官员免礼,面无表情地抬步进了驿馆。
驿馆大厅,正备着丰盛的酒席。
徐宣恭敬道:“皇上,您这一战,轻而易举攻得天下,功绩足以载入史册。微臣特意备了酒席歌舞,今夜务必请您好好欣赏,以放松身心。”
君天澜示意拂衣和添香扶沈妙言去厢房休息,自己与其他随军官员们一道入席就坐。
女眷们另外开了宴席在隔壁,以庆祝她们的皇帝旗开得胜。
而驿馆后院的厢房中,沈妙言坐在青竹床榻上,独对孤灯,静静聆听那丝竹管弦声与热闹的笑谈声。
搭在膝盖上的双手,忍不住揪紧裙摆。
若能重来一次,她会不会选择听张祁云的话,先发制人?
她低估了君天澜的野心,高估了君天澜对她的喜欢。
她真傻,她竟然会以为,他愿意为了她,放弃天下……
一子落错,满盘皆输,说的,大约就是她吧?
她很想哭,可眼睛再怎么发涩,竟也淌不出眼泪。
她抬手摸了摸干涩的眼眶,一颗心宛如被刀子慢慢划开,疼得她痛不欲生。
大厅中,枝形灯盏错落有致,把整座厅堂照得亮如白昼。
贵人们觥筹交错,君天澜端坐在上座,更是犹如众星捧月。
端雅的乐曲奏到一半,十几名身姿窈窕的舞姬鱼贯而入,个个儿面容娇媚,随着那乐曲翩翩而舞。
顾钦原、韩棠之、薛远等人坐在大厅右侧,对面则坐着以徐政德、徐宣等人为首的一群老官。
徐政德便是在承庆殿外,险些杀了魏化雨的将军。
沈妙言当年做大周皇后时,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六品官员,他送进宫的女儿,正是徐思琪,也就是妄图用肺痨病人使过的帕子,加害沈妙言的嫔妃。
好在当年沈妙言及时发觉不对,反过来设局害死了徐思琪。
如今,这徐政德因擒获魏太子有功,已被加官进爵为从一品镇国大将军,手中还握有实权。
再加上徐家祖上门生故吏众多,便连这黄州城主,亦是从徐家出来的,因此即便君天澜有意打压,徐家也仍然宛如朝堂新秀,逐渐在朝野上占了一席之地。
眼见着酒至半酣,乐曲忽而一变。
明快豪迈的《秦王破阵曲》陡然响起,一名身着正红劲装的少女,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从大厅外踏着舞步进来,身姿飒爽,鹅蛋脸英气迫人,一双明亮杏眼只笑吟吟注视着上座的君天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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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1章 徐家幼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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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