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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小孩儿,不过是个满脸狰狞笑容的侏儒罢了!
粘稠的血液从沈妙言唇角淌落,她紧紧盯着他,那侏儒朝她嘿嘿一笑,飞快跑了。
四面八方的阴影中,陡然跃出许多黑衣刺客,手持闪着寒光的利刃,不由分说地从天而降,在人群中大开杀戒!
到处都是哭声和尖叫,妇孺和老人们惊恐地四处逃窜,谢陶大喊着“妙妙”,却很快被人流挤开。
君天澜眉目一凛,正要飞身下楼,张祁云忽然拦住他,“皇上,再等等。”
乱跑的百姓实在太多,沈妙言捂着受伤的腹部,艰难起身,惶然地朝四周张望。
不远处有哭声响起。
她望过去,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约莫是和家人走散了,正孤零零站在街心的阴影中嚎啕大哭。
四面八方都是逃窜的人群,他看起来单薄可怜。
她唇色苍白,下意识地想要去救人。
他还是小孩子,和昔昔一般大。
若再站下去,即便不被刺客杀害,也会被拥挤的人流践踏而亡。
她挣扎着,踉踉跄跄地奔过去,使劲儿牵住那孩子的手,带着他往安全方向走。
谁知,那“小孩儿”诡异一笑,反握住她的手,从袖筒中拔出一柄锋利匕首,疯狂捅向她的身体!
他连捅了三四刀,之后飞快丢下匕首,混在人群中,飞奔离去。
张祁云的视线越过君天澜,直直落在岳山长身上:“老先生可看到这一切了?”
岳山长抬袖擦了擦额角沁出的冷汗,点了点头。
张祁云摇扇而笑,“那么老先生觉得,若是沈姑娘又看见有孩子遭难,救是不救?”
岳山长没说话,他身后的两位夫子摇了摇头:“上了两回当,岂会再上第三回?!她又不是蠢人!”
“是吗?”张祁云含笑望向街心。
满街都是逃窜的百姓。
那个姑娘,独自倒在血泊中,睁着一双琥珀色纯净双眼,静静望着洒满星子的夜空。
没有人来帮她,也不会有人来救她。
她躺了会儿,便自个儿坐了起来。
君天澜虽封住了她的血脉,可这副身体,却还是实打实的大魏皇族的身体。
一点儿刀伤罢了,大约过不了几日就能恢复。
她想着,踉踉跄跄地想要离开这里,抬步时却又听到了哭声。
小孩子特有的哭声,稚嫩却又顽强,响亮而又脆弱。
她寻声望去,看见两个小孩子正蹲在布摊子下。
她想也没想,就往他们那儿走。
张祁云瞟了眼东阳书院的人,脸上的笑容隐隐带着些骄傲,“她就是这样的人,无论经受了怎样的磨难,无论自己的身心有多痛,无论上当受骗多少次,可她仍然是孩子心性,仍然愿意毫无保留的对别人好。
“她曾是魏国御奴坊的女奴,也曾是号令天下的大魏女帝,如今她只是后宫中的低贱官妓。大起大落的是身份,可她的心态,却从未改变过。想要变得优秀,想要变得更加优秀。
“这世间,大约只有一种花能够衬她。不是艳丽的牡丹,也并非妖娆的玫瑰,而是雏菊。充满希望的,永远朝着太阳的雏菊!”
话音落地,君天澜已经飞身而下。
他拂袖,把那两个躲在布摊下面,想要袭击沈妙言的侏儒震飞,于混乱中抱住那个浑身是血的小姑娘。
“妙妙……”
狭长凤眸带着湿润,扫视过沈妙言残破的身体,他慌忙把她打横抱起,朝医馆大步走去。
暗红底桃花纹的锦袍,在夜风中翻卷飞扬。
他的声音是极致的冰冷:“所有刺客,一个不留。”
夜凛等人立即从黑暗中涌现,犹如夜间捕食的蜘蛛,在上元节的夜色和花灯中,编制出密网,将那群刺客全部拢于其中,一一捕杀殆尽。
而君天澜抱着沈妙言,穿行在混乱的闹市之中,俊脸上的冷漠与杀意,令人心惊。
沈妙言靠在他的臂弯里,微微睁开一条眼缝。
街道两侧的花灯光晕,温柔打在男人英俊的面庞上。
她歪了歪脑袋,因为失血过多,已有些神志不清:“四哥……”
君天澜一怔,垂眸望向她。
沈妙言绽出一个浅而苍白的笑容,“你真好看……但是……”
“但是……我不会原谅你啊……”
她仍旧记挂着他亡了她的家国一事。
而她的意识终于涣散殆尽,慢慢闭上了眼睛。
长街尽头就是医馆。
君天澜一脚踹开医馆大门,惊得正在里头酣眠的老大夫一个激灵,连忙爬起来:“呀,这是咋了,咋受了这样重的伤啊?!”
“马上救她!救不活,朕要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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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2章 中元夜莲灯画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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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2章 中元夜莲灯画恩怨
君天澜声色俱厉。
那老大夫一哆嗦,忙不迭就要磕头,被君天澜用脚挡住膝盖:“先救人!”
一番检查包扎过后,老大夫擦了把额头的冷汗,朝君天澜拱了拱手:“皇上,这位姑娘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养几个月,也就没有大碍了。”
君天澜坐在床榻边,望着昏迷不醒的姑娘,暗红凤眸复杂幽深。
明明知道她出身大魏皇族,这点儿伤,应当不会有事,可他就是忍不住地担忧。
他望着她缠裹着重重纱布的伤口,这伤,应当会很疼吧?
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拂拭过那几处伤口,带着极致的温柔。
正凝神时,外间传来张祁云的声音:“皇上!”
君天澜给沈妙言盖好被褥,起身走到外面。
张祁云立即拱手:“夜凛他们留了几个活口,审问之时,包括几个侏儒在内,所有刺客皆都不约而同地咬舌自尽。想来,应当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死士。”
君天澜在大椅上坐了,缓缓转动着指间的墨玉扳指,凤眸微微眯起,“还需要审问吗?”
“皇上的意思是……”
“春闺放榜之后,朕与他算总账。”
“是!”
沈妙言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午后了。
君天澜正靠坐在榻边,一手扶额,闭眼假寐。
听见榻上的细微动静,他睁开眼,正对上那双琥珀色瞳眸。
“醒了?”他垂眸,给她掖了掖被子,“外间的药已经煎好,我去端来给你喝。”
沈妙言望着他离开,眼神极为平静。
他很快端来一碗药,扶着沈妙言坐起来,拿汤匙舀起一勺,吹凉了送到她的唇畔,“大夫说,那几刀并未伤及根本,因此不会有性命之忧。”
沈妙言面容平和,浓褐色的药汤触及到舌尖,格外苦涩。
她皱眉,下意识地避开那只白瓷汤匙。
君天澜低头尝了尝,继而就着白瓷小碗喝了一口,单手扣住她的后脑,俯身把药汤渡到她嘴里。
沈妙言逃无可逃,仰着小脸,被迫灌下了苦涩汤药。
“好苦!”
她整张小脸都皱巴起来,眼见着这厮还要来,忙夺过药碗:“我自己来、自己来!”
喝完药,她拧巴着小脸揉心口,还未说话,君天澜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枚冰糖,塞到了她嘴里。
冰糖的甜味儿,立即冲散了唇齿间弥漫的苦涩。
她咬碎了冰糖,轻声问道:“昨晚的刺客……是徐家的人吧?”
君天澜抬手替她勾起额间垂落的碎发,并未说话。
沈妙言拂开他的手,仰头直视他的双眼:“君天澜,这种事,有一就有二。不如你放我和念念离开镐京——”
君天澜那双暗红凤眸,霎时隐隐掀起血红风暴。
他的指腹顿在她的面颊上,声音低沉:“你想离开?”
沈妙言沉默。
“不准离开。”君天澜拿起空碗和汤匙往外走,“咱们明日回宫,你先静养着。”
沈妙言眼睁睁望着他离开,忍不住皱眉,双手更是紧紧攥住了锦被。
傍晚时分,君天澜不知去了哪儿,进来送晚餐的人是谢陶。
她拎着食盒进来,在床上摆了张小佛几,把食盒里的菜肴一道道摆上桌,“妙妙,这些菜,都是东阳镇酒楼里的招牌菜呢,你应当欢喜吃的!”
沈妙言早就饿了,忙拿起碗筷吃了几口,又问道:“他人呢?”
“不知道,好似是和大叔一道,又去了东阳书院。”谢陶盘膝坐到榻上,拿了碗筷与她一道吃,“妙妙,今儿东阳镇也好热闹啊,我看见有人在河里放河灯,真好看!”
“放河灯啊……”沈妙言吃了个酱猪蹄,语气颇有些怀念,“我都好多年不曾好好放过河灯了……”
“要不等咱们吃完了,一块儿去放?”谢陶来了兴致,“我身上有半两碎银子,足够买两盏莲花灯了!”
沈妙言忙欣喜应下,又边吃边暗戳戳地想着,待会儿该在河灯上写些什么东西。
待到两人用完晚膳,已是暮色四合。
谢陶穿云碧色小袄,搭配雪花缎罗裙,发髻上簪着一柄粉珍珠发簪,娃娃脸白腻红润,笑起来分外讨喜。
而沈妙言则穿着海棠红对襟锦袄,底下配着绣海棠花十二幅罗裙,云鬓雅致,耳垂上戴着的祖母绿宝石耳坠越发衬得她唇红齿白。
两人走在花灯璀璨的长街中,各自提一盏灯笼,宛若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美人,引来无数人驻足观望。
她们很快买了两盏莲花河灯,坐在灯铺前,问老板讨要了毛笔,各自在灯上写下自己的心愿。
谢陶吭哧吭哧写完,望向圆桌对面,却见沈妙言正凝神静思,忽而那双琥珀色琉璃眼中闪过一道灵光,很快提笔在莲花灯上落墨。
她好奇沈妙言写了什么,凑过去一瞧,不禁捂嘴:“若是给皇上看到了,妙妙你又要挨罚了!”
“怕什么?那么多河灯,又是夜里,他眼力哪儿就那么好,就能看见我的灯了?”沈妙言傲娇扬眉,鼓起腮帮子吹干河灯上的墨,“他把我害到这种地步,我杀不了他,莫非还不能小小地报复一下吗?”
说着,抱起河灯,兴高采烈地与谢陶一道往河边走。
长长的河水,波光粼粼,从东阳镇中间穿过。
一座拱桥跨越其上,偶有几艘小小的乌篷船从桥洞下穿过,载着褒衣博带的书生和罗裙簪花的仕女,慢慢悠悠地往不见尽头的前方驶去。
河边,小贩们叫卖着点心花样,小孩儿们身着新衣跑来跑去,清澈的河面上,飘着上百盏莲花灯,朦胧光团倒映在水面,越发衬得这上元佳节热闹不已。
两人走到河边蹲下,谢陶捧着莲花灯,无比虔诚地又呢喃了些沈妙言听不懂的话,才珍而重之地把河灯点燃,轻轻放进水里。
沈妙言望向自己河灯上的图案,唇角轻翘,也将河灯点亮,顺着水流柔柔一推。
两盏莲花灯,慢悠悠地往河流下游而去。
此时下游拱桥上,君天澜与张祁云正临风而立。
两人的目光俱都落在那两个姑娘身上,看着她们打闹着跑远,眼睛里俱是温柔。
君天澜很快收回视线,望了眼沈妙言的莲花灯。
尽管这些莲花灯都是一模一样,可他就是能一眼认出,这一盏是他家小丫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