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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话讲下来,能听懂者已唯有长恒、长清二人而已。长恒真人更是想起肖逸留在龙吟石壁上的十二个字“大道无常,自然度势,终归于一”。
肖逸继续道:“何为势?高山流水,谓之势;曲水向东,亦谓之势。水流度势,自高山源头起始,经万千曲折,终归于大海,此谓水之自然。老子常以水作喻,言‘水利万物而不争’,又言‘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然而江、河各自有道,无一雷同。可见水虽胜,却仍然受地势之限,非无往不胜。而势虽强,水却总能寻道而下,度势而行,终至江海,此为水之心所向。故曰,随心悟道,度势而行,此方为真自然。”
众弟子早已跟不上肖逸的思路,肖逸话罢,唯有长恒真人鼓掌叫绝,称赞不已。长清道者却眉头紧蹙,低声道:“长恒师兄,此子之言虽然新奇,却与本教道法有些相悖啊。”长靖、长和、长谷三位真人也点头道:“确与本教道法不和。”长恒真人摇头道:“不妨,若所有弟子都是同一个声音,那么道家还如何推陈出新,发扬光大。”
这时,吴凌子满面愧色,言道:“吴某虚度数十年,今日方解开心结,多谢赐教。”话罢,走下台来,再不敢以师兄自居。
如今,台上只留下肖逸一人,成为第一轮论道中站到最后之人。众弟子谁也未曾想到,本届魁元竟会被一个初入道的小子给摘了去,这在崇真教历史上可是绝无仅有的,着实令人匪夷所思。吕为道看着台上的肖逸,也是心中自惭,心道:“这位师弟果真有真本事,过去我还妄称师兄,可贻笑大方了。”
肖逸转过身来,面向众真人,等候示下。长恒真人微笑道:“后生可畏,今日可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受教了。”肖逸忙称不敢,只听长恒真人又道:“按规矩,你既胜了最后一场比试,也就得了魁元之名。但是你是最后一个登场,又是长清师弟新收的弟子,只论一场,只怕其他弟子不服。不若,由我出题,再考你一考,你可敢接吗?”
肖逸道:“一即是二,二即是一,道法相通,岂有惧考之理。请真人出题。”
长恒真人默许地点了点头,出题道:“我们既论了两日的自然之道,现在且谈一下修道何为。”
肖逸来回踱了三步,开论道:“如刚才所论,吴师兄修道,是为了成为真正的崇真弟子,而成为真正的崇真弟子又为了什么,我想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再以我而言,我原本是村中的一个小乞丐,幼时根本不懂何为道,何为德,也未想要修道养德,然而机缘巧合之下,来到崇真,接触了道法。一是因为喜欢,二则是迫于形势。这势又一分为二,一势是周遭环境,所见所闻皆是道,自然而然要修道;二势是生存,在崇道尚德之地,不修道,等同于自灭。是故,以我之见,修道只为活的更好而已。”
此言一出,引得台上台下皆笑,人人都道:“俗子之论,如这般庸俗之人,也敢论道。”
肖逸却不为所动,继续道:“伯阳老祖,追求道法自然,无为而治。可见伯阳老祖是心怀天下之人,在其心内,世人活的好,他才活的好,所以他创立道学,引人向道。而如南华真人,他追求逍遥自在,不受天地束缚,故推崇天人合一,清静无为。老祖和南华真人都找到了自己的道,达到了内心之平静。而我等后辈,为何要学此道呢?”
他顿了顿,又道:“天地渺渺,人如蝼蚁。天有雷电云雨,地有山裂水洪,而人畜之间,又各有灾祸。人何为道?难道不是想以道法之力,摆脱世间之疾苦,先度己,后度人吗?”
此时,台上台下尽皆沉寂,均显思索之色。
肖逸再道:“老祖和南华真人之言,固然精妙,其心境之高绝,也固然令人神往。然人有美丑,智有高低。世人千万,各有不同。难道世人学习道法,就要全部像伯阳老祖和南华真人一般嘛?无须我多言,汝等皆知这是不可能之事。古往今来,也不过区区数人而已。再循其本,我们修道何为?”
“南华真人曾言,为人当‘材与非材’之间,方可长生无忧。我等皆学此道,难道非要都处于‘材与非材’之间吗?但是我们可曾想过,只要世间还有二人,就必然有‘材’和‘不材’。此是相对,而非绝对。如南华真人之道,他讲的是自身的道,而非世人的道。我等后辈,要学的南华真人的思想精髓,而非其简单的道。修道重在参悟,我等应通过前人之道,参悟自己的道,这才是修道的真谛。老祖讲,顺应自然,而非顺从自然。一个才智高绝之人,非要处于‘材与不材’之间,此为刻意顺从自然,而非顺应自然。故而,南华真人曰,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蜩鸠无鲲鹏之能,燕雀无鸿鹄之志,然蜩鸠有蜩鸠之乐,燕雀有燕雀之命,其乐也无穷。”
然后,肖逸将身一正,向着长恒等人躬身,道:“小子谬论,请真人垂询。”
众人早已愣在当场,唯有长恒真人鼓掌道:“好一个‘其乐也无穷’,能够摆脱古人之言,参悟自己之道,此方为真正的修道,可嘉可奖。”长清道者亦愧叹道:“此后再不敢称师矣。”
长恒真人微微抚动长须,思索道:“小子不拘泥,不做作,敢立新言,我赐你道号铭言,可好?”
台下众弟子一听,这说明肖逸已然成了真正的崇真弟子,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不料,肖逸道:“请恕小子无状。修道本为静心,止争止欲,今日我若受了此道号,反而受其所累。而且,父母授名,当用一世,不可更改。还请真人收回奖赐。”
众弟子大惊,齐道:“这小子傻了不曾?”长靖真人却眉头一皱,心道:“此子怎会有如此重的儒酸之气?”
长恒真人愣了一愣,随即道:“此方为真自然,言行如一,方可成大道。既然如此,奖赐反倒落入非道的彀中,那就不奖了,不奖了,哈哈……”
肖逸突然感觉,此时长恒真人眉宇间的愁容荡然无存,整个人有了生气,容光焕发,精神十足。
长靖真人开口问道:“小友俗名怎么称呼?”
肖逸下颌微启,朗声道:“肖逸。”声传全场。
第58章 观摩
午后,肖逸再次混在人群之中,观看道术比试。全本小说网;HTTPS://щщщ。m;
经过昨日的一轮淘汰,今日比试更是精彩激烈。但见四个高台周围都挤了水泄不通,叫好声此起彼伏,盛况空前。
因为昨日被铭冉的道术所吸引,肖逸一边观看着眼前的比试,一边又留意着铭冉何时上场,倒有些心不在焉。
一场比试过后片刻,台上立时又站上二人,其中一人却有些特别,但见其不过十三四岁年纪,个头不高,尚未发育,但是神色却相当老成,眉宇间充斥着一股煞气,令人生不起怜爱,反而敬而远之。
肖逸不禁奇道:“看其年纪当和元贞差不多,难道铭之辈还有如此小年纪的弟子?”他虽如此想人,倒忘了他自己也不过十八九岁。
这时,台下已议论开来,一人问道:“这小孩是谁?怎么如此面生?”
另一人道:“你有所不知,这可是铭风大师兄的弟子。据说此子是百年不遇的奇才,大师兄在外游历时偶遇,破格收录为崇真弟子的。而且大师兄常年游历在外,他一直在掌教真人座下修炼,想来修为大进,才出关参赛。”
又有人道:“昨日里,铭晓一时托大,一个回合不到就败下阵来,而且受了重伤,你说厉害不厉害。”
众人闻言,皆是啧啧称奇,羡慕不已,均道:“这下魁首之争,又多了一人,可有好戏看了。”
肖逸看着元卓,想到自己这般年纪还在做乞丐,相比之下,当真惭愧的很,心中也难免生起羡慕之意。但是马上又摇头苦笑道:“我上午还给人讲道,各修己道,现在倒羡慕起别人来了,当真可笑。”而且内心之处,突然觉得小小年纪,就这般锋芒毕露,只怕大时未必称心如意。
小弟子行了一个晚辈之礼,铿锵道:“元卓请师叔赐教。”随之,右手二指一引,背后长剑“呛啷”一声飞出,在其头顶飞旋,随时准备进击。
对面之人道号铭越,显然已知晓元卓的来历,面色沉重,如临大敌,拔剑在手,回道:“公平较技,元卓贤侄不必客气。”
元卓道一声“好”,听闻钟声一响,叫道:“请接招!”话音未落,其头顶的飞剑已一分为五,分上中下三路,瞬即朝铭越刺来。而此时,铭越的攻势还未形成,见状,忙换攻为守,在身前一丈之处形成一道风障。
说时迟那时快,五柄飞剑击在风障之上,只是微微一顿,就刺啦啦穿了过去,继续朝铭越刺来。铭越大惊,手腕急转,绞出层层剑影,然后将剑一抛,又在身前形成一道剑障。同时,将二指竖于胸前,口中念念有词,不断向剑中注入真气。
飞剑撞在剑障之上,发出一声闷雷声,却并未攻破,形成僵持之态。肖逸看到元卓在飞剑撞击的一刹那身体晃了一晃,脸色微变,想来是吃了点亏,心道:“毕竟修为尚浅啊。”
铭越应当也感觉到元卓道力修为不足,当下在剑障之上又加了一分力道,欲以道力压制对方。果然,五柄飞剑立时瓦解,倒飞而回,又重新变作一柄。谁料,元卓根本不理会飞剑,突然向前奔出两步,飞身而起,越过飞剑及剑障,右掌虚指,直接向铭越攻去。
此时,铭越的剑障又推出去数尺,已然不及收回。不过,他见元卓空手来袭,心道:“让你感受道力的差距。”当下,手腕一缩一伸,一招浑厚的归元掌迎了上去。
这一掌若是拍实了,元卓非受重伤不可。于是铭越推出一半,见元卓并不躲避,心下不忍,又撤回一半功力。不料,就在这时,元卓手中突然多了一柄长剑。
长剑原本已被震飞出去,这时突然出现在元卓手中,毫无迹象可循。
人群中登时有人惊呼道:“仙剑!”也唯有仙剑,才能隔空虚传,瞬间飞跃,万里之外取人项上首级。
见过昨日的湛天剑之后,听众人议论颇多,肖逸对仙剑也算了解一二。这时,亲眼目睹仙剑威力,心中亦是激动不已,心道:“难怪人们如此追捧仙剑了。”
此刻,最为激动之人,当属铭越。他实在没有料到,有一天自己能够如此接近仙剑,不过此时此刻,他却无暇观赏,需先为自己的性命担忧。
元卓有备而来,待仙剑出现时,剑尖已直指铭越胸口,距离不足半尺。所幸,铭越在中途收回五成力道,这时急忙收力闪避,终于在仙剑及身的刹那,躲开了心口要害。
元卓至始至终未将仙剑偏移半分,眼睁睁看着仙剑刺入铭越体内,穿胛而过。而且神色之中,无丝毫犹豫,果断如斯。
众人尚未从仙剑的震撼中醒觉,又一次被铭越的负伤所惊骇。比武切磋,损伤在所难免,可是想这般取人性命的打法,可是少见。台下已有人呵斥道:“臭小子,怎可下如此重手?”
元卓充耳不闻,右手二指微动,仙剑立时飞出剑鞘之中。也不管铭越伤势,机械地躬身道:“多谢师叔承让。”离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