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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折浑身发抖,瞬间紧握苍龙剑,苍龙剑金光熠熠,与周身光环交相辉映,他认得此人,童年噩梦般的回忆中,此人正是那尸堆的主人,他道:“亡人蒙!”
形骸登时骇然:“这是蒙冬煞,亡人蒙!是盗火教的教主!他怎会过来的?”
葛长英冷冷道:“你就是盗火教的罪魁祸首么?”
亡人蒙不答,面向沉折,微笑道:“你我总算重逢了,好孩儿,父子团圆,岂不是天大之喜?”他又转向形骸,口吻喜悦,道:“小兄弟,我也听馥兰说过你,你叫什么来着?春天崖上那人到底是谁?”
葛长英大声尖叫,朝亡人蒙扑去,亡人蒙瞬间招出一柄巨斧,倒转过来,用柄一敲,砰地一声,正中葛长英腹部。葛长英痛呼一声,身躯倒退,又单膝跪下。形骸、沉折惊骇至极,他们听说过孔璇的神勇,可在亡人蒙面前却如此不堪一击。形骸心想:“是了,她身上有伤,不能动武!”
亡人蒙摇头道:“毁去春天崖的可不是你。”
葛长英怒道:“要不是。。。。我没好全,我非宰了你不可!”
亡人蒙对沉折道:“我在梦中得见预兆,预兆告诉我,你会回来找我。你是我数百年间所创唯一蜕变为人的子嗣,你是希望,你将拯救我等,你将是所有盗火徒的引路人。”
沉折道:“盗火徒残杀无辜的人,将他们缝合起来,又复活成毫无记忆的活尸,罪恶无数,流毒无穷。他们受了诅咒,生不如死。这如何能是引路?那是将他们引入地狱,再度堕落。”
形骸想道:“不错,盗火徒触犯天理,不容于世,就好比先将人害死,再抚养他的妻儿,这算什么拯救?又算什么功德?”
亡人蒙霎时激愤异常,比沉折还恼怒,他道:“你懂个屁!你这狼心狗肺的小子!你生而为人,根本不明白咱们的苦!你说我们是诅咒,生不如死?我们是在苦修,我们是走在救赎的道路上。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何事!”
他怒火爆发,气势凶猛,沉折嘴唇发白,表情惊恐,形骸也战栗不已,如坠噩梦中。葛长英双目敏锐,竟盯此人。塔木兹沉寂不语,形骸又担忧他难以为继,随时会死。
亡人蒙将巨斧刺入地面,喊:“后卿赐予我希望,他告诉我只要我持续修行,就能变成人类。我的灵魂是铅,最终将变作金子,纯粹美妙,比人魂更精致纯正。此乃神谕,推动着我,鼓舞着我,我虽不知那修行为何物,却从未有退却之意。”
他指向沉折,沉折往后退了一步,亡人蒙喊道:“我尝试各种法门,做下种种善事,结果呢?我救人孩子,孩子的父母以为我是拐骗犯。我闯入火灾救人,村民以为是我放的火。我疏通堵塞的河流,他们却将百里之外的洪水算在我头上。这冥火诅咒,令人天生憎恶我,误解我,无论我如何接近凡人,善待凡人,做下怎样的善举,遭遇的唯有辱骂、冤屈、伤害、追杀!”
亡人蒙又放声大笑,神态狂热,他道:“我不停切分我的冥火,将惨死的人复生,制造后裔,以为修行。沉折孩儿,我令你苏生,你又变作了人。可然后呢?我得了何物?为何我未能得到奖赏?你被龙国的人接走,受万千宠爱。而我这个恩主,却只能远离人群,所到之处,腐朽相伴,如过街老鼠似的。“
塔木兹说:“所以你信奉死亡,投入邪道。”
亡人蒙笑道:“我不信奉死亡,我只渴望成为活人。但断魂寺的人崇拜我,竟不顾那天生的厌憎,忍耐着收留我,让我有安身之地。既然盛情难却,我不吝于赐予众信徒恩惠信念,他们想要什么,我给他们什么,他们信什么,我就说什么。
在来仑国,我又有新顿悟。我明白这盗来的神火,在我体内熊熊燃烧,赐予我崇高的神力。我并非凡人,而是救主。我的修行非同一般,而注定将恩德遍布天下。我修行的终点,是带领无数受苦受难的盗火徒,找寻并建立乐园!”
塔木兹道:“但将以无数生者作为代价。”
亡人蒙说:“总要有代价,我们的道如同炼丹术,虽是剧变,但期间总有消耗。我们所杀之人,经过缝合,以冥火炼化,重又生存。而最终他们也将随我一起,在新家园中收获人性,收获灵魂!”
形骸急道:“你根本是疯了!这期间大部分死者会变作坏形尸!”
亡人蒙低头看他,面露微笑,答道:“小娃娃,果实岂能不劳而获?总要有代价的。”
沉折说:“你是罪孽源头!是你不断造活尸,现在反过来又说要拯救他们?”
形骸喊:“是呀,你就像杀了母羊,抚养小羊长大的罪人,却反而自称有功,自称是它的救命恩人,哪有这道理?这根本是颠倒黑白。”
亡人蒙抬头望天,双手张开,道:“盗火徒由来已久,只是一直不为人知,甚至被误解为死灵妖法。我并非源头,只是大道的继承者。在我之前,仍有更古老的盗火徒,他们一直在暗中复苏死者,我则将这些以往的同胞召集起来。你们遇上那位静水老弟,其根源已不可追溯。”
他似平静了不少,笑容温和,但双眼血红,像是狡猾的猎手,或是神秘的魔王。
亡人蒙说:“两个小娃娃,到我身边如何?我甘愿退居幕后,听从指引,奉你们为盗火教的新教主,有你二人,大业可期,我等就算再经历劫难,也不会迷茫绝望。”
他要走上前,沉折拉住形骸,朝后急退,亡人蒙一扬手,冥火熊熊燃烧,一圈白色的高墙将众人围住。
亡人蒙冷冷道:“既然不领情,我也不啰嗦了!”
葛长英蓄势待发,但塔木兹转动拐杖,身上银光升腾,地面裂开,蔓藤将沉折、形骸、葛长英缠住,又飞快的缩了回去。
葛长英竭力推拉,怒道:“师公,你做什么?”
塔木兹道:“带他们走。”
形骸望着塔木兹苍老的背影,回忆这数个时辰间塔木兹种种言行,霎时心中剧痛。
他想道:“塔木兹将最珍贵的玉带给了沉折,教会我一生所学,这是在。。。处置身后事么?因为他知道自己将有一场大劫,就像当年的飞灵真人一般。”想到此处,他瞬间鼻子一酸,红了眼眶。
那蔓藤牢不可破,行动奇快,气势野蛮,直往地下钻,连葛长英都挣扎不了。三人磕磕碰碰,受了不少伤,好在不重。四周一片漆黑,空旷广泛,已不知深入地底多远,那蔓藤仍继续朝前。
等蔓藤停下,自行脱落,沉折将葛长英、形骸扶起,形骸心里难受,垂头丧气。
沉折道:“大师能赢么。”
形骸毫无把握,但他知塔木兹大限将至,因为他太老,太虚弱,众月舞者将他传的当世无敌,但他已有近千年不曾与人动手了。
葛长英道:“若在一千年前,这亡人蒙算什么狗屁?大师闭着眼都能咬死他。”她催促真气,欲变作那凤凰人形,可胸肺钻心疼痛,呜地一声,再度吐血。
沉折道:“我有那青丘宝带。”取出用在葛长英身上,但葛长英此伤乃是病灶长年累月所留,疑难杂症,非寻常重伤,这青丘宝带也缓和不得。
七十七 仙灵戏犬魔
亡人蒙迈步,试图从塔木兹身边走过。(全本小说网,https://。)但这衰老的人将木杖打来。亡人蒙挥出斧子,一道弧光闪过,两人各自退开半步。
塔木兹摇了摇头,双眼埋在长眉之下,亡人蒙觉得这老头随时自己会死。
亡人蒙道:“阁下何必如此拖延。那两个孩子身在何处,对我而言再清楚不过。他们身上的冥火都来自我身上,我要追查,不过一个念头的事。”
一阵风从山间吹过,塔木兹深深呼吸,感觉空气前所未有的清新。
他在海岛中待了一辈子,见到海岛由荒地走向辉煌:奇迹般的亭台楼阁拔地而起,高及百丈,木牛流马以真气催动,巨鹰载人飞翔,仙家御剑而行,天门连脉,驱使风水,瞬息之间可达百里之外。灵阳仙造出镜子,对镜说话,万里方圆内皆如面见一般。
但辉煌终有尽头,在数十年间,战乱、瘟疫、仙灵、混乱吞噬了一切。海岛变得满目疮痍,血流成河。面临浩劫,塔木兹明白这海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他守护,但他却做不到,他因对飞灵真人发过誓,只能明哲保身,隐居不出,等待传承之人。他比谁都热爱同族,却不得不忍耐他们的痛苦,见证他们的死亡。他心中之痛,实非常人所能想象。
数百年后,新月舞者们找到古老的记载,歌颂塔木兹的功绩,无论真实与否都归功于他。塔木兹却更加羞愧,愈发无奈。他非但无功,反而是最懦弱的背叛者。塔木兹的时间朝前进,他不再是过往那个愣头青,热脑袋的勇士,而被称为大师、先知。塔木兹确有丰富知识,那全是海岛通过漫长的岁月教给他的。在他内心深处,他一直不明白自己该是怎样的人。
塔木兹的时间又绕了个圈,其实或许和原来一样,他仍然英勇,仍然蛮横,仍然热血,仍然享受战斗的快乐。他已忍了太久,憋屈了太久,隐居了太久,才成了人们口中的长老,好似海洋的守护神一般。这岂不是天大的荒谬?塔木兹是罪人!
他根本不是什么守护神、老学究,他是勇猛的战士,嗜血的猎手。他依旧渴望如曾经那样,用利爪与尖牙去战斗,哪怕到生命的尽头也一样,他曾经因誓言而无法做到,现在该当以死赎罪。
那或许是他此生最后的乐趣。
亡人蒙又道:“那两个孩子,是我们盗火徒的希望,是可以被尊为神而供奉的。我瞧得出来,纵然能我不杀你,你很快自己就会死,我也必定会得偿所愿。。。。”
塔木兹哈哈大笑,洪亮的声音如山崩地裂,在林地间引发共鸣,飞鸟逃离树木,野兽钻出巢穴,鱼儿沉入水底,云雾也似因此散开。
亡人蒙脸上变色,他不再开口,他明白眼前的老头仍然危险,仍能致人死地。他生平从未遇上过这样的强敌。
塔木兹抛了拐杖,白色毛发如疯长的野草,覆盖了身躯。他又长高了一倍,成了一只巨兽般的、直立行走的白犬。他露出尖牙,张开利爪,用西海语对亡人蒙道:“你会死在这儿,杂碎!”
他不再是学者,他是狂暴的战士。
亡人蒙横过战斧,向外挡出,塔木兹巨掌抓下,金属鸣响,火星四溅,亡人蒙摔了出去,撞入小山,那小山顿时粉碎。
塔木兹仰天怒吼,散发月光,白昼瞬间成了黑夜。他身躯黯淡,与月光融为一体,再难见到,随后他朝亡人蒙狂奔过去。
但月亮令他声息全无,他成了夜间最可怖的捕猎者。
亡人蒙冲破碎石,没见到塔木兹,忽然胸口巨震,被塔木兹一爪击中。他大叫一声,只觉利刃刺入躯体,连他这坚固绝伦的铠甲都被透过。他鼓足劲,斧子劈向塔木兹头顶。塔木兹伸出另一手掌,捏住亡人蒙手臂。两人以巨力僵持,亡人蒙一脚踢中塔木兹下巴,塔木兹退后几步,却硬生生撕扯掉亡人蒙身上甲胄。
亡人蒙血液淋漓,塔木兹却又消失了。亡人蒙大感紧张,却咧嘴大笑,吼道:“该死的是你,老狗!”
塔木兹从背后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