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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的身体不由僵直,嘴边的笑还来不及褪去,僵硬地残留着。她压抑住想要顶嘴的冲动,机械地夹菜,吃饭。
这一次,秦久没有出来当和事老,他沉默地扒着碗里的饭。
晚饭后,沈青和秦久收拾碗筷,沈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收拾得差不多时,秦久低声问沈青:“青青,什么时候和沈妈妈说?”
“现在吧,”沈青擦干手里最后一个碗。
苦涩蔓延整个胸腔,秦久迟疑了一下,最终应答着:“好,听你的。”
秦久拉着沈青的手,这是他第一次牵她的手。刚清洗完厨房,两人的手都有点湿,在寒冷的空气里,更加冰冷。
他们站在沈母面前,秦久说:“沈妈妈,青青和我在一起了。”
“什么意思?”沈母放下手中的遥控器,审视着他们。
“你知道什么意思,”沈青忽的扯开嘴,笑。
“嗯,”沈母又拿起遥控器,对着电视机换台,“那很好。”
凌晨4点18,沈青醒来。或者说,睁眼。
她来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四袋方便面,一袋500克的咸吐司。
也只有这些了。她回到房间,反锁门。
方便面没有泡,捏碎,直接下肚,干脆地口感刺激着乏味的口舌,口腔的嚼动声充斥耳膜。唯一可惜的是,没有牛奶,不然咸吐司就不会那么咸了。
吃完后;5点07。沈青闭眼,一道冷流划过微微发颤的嘴角。
7点,程游打来电话。
“我有没有吵醒你?”程游喝了一口水,喉咙里的滚动声传进手机。
“我……”沈青张口时,嗓子眼似猛地被撕裂般痛,她顿了顿,移开手机,试着发声,可扁桃体的位置剧痛难耐,就算说话,也没有正常的声音。
她关掉手机,发过去一条短信:在忙,晚点联系你。
这个时辰,秦久应该在陪沈母去菜市场买菜。空荡荡的房子只有她一个人。
她在薄毛衣外面套一件羽绒服,初高中穿的羽绒服现在竟感觉大了许多。
寒风呼呼,轻易钻进她衣服里。她不禁裹紧了衣服,加快去医院的步伐。
袁伯伯看见沈青,露出慈祥的笑容。记忆里,除了父亲对自己露出这样温暖的面容外,只有袁伯伯了吧。
“你这孩子也真是,怎么不先打个电话呢,”袁伯伯笑着说。
沈青笑着摇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袁伯伯从医大半辈子,一下便明白过来。他叹口气,带沈青去作检查。
这不是第一次了,高中那会儿,沈青就得了暴食症,被父亲发现后,带她找到老朋友袁伯伯,袁伯伯诊断是精神问题。袁伯伯正好是精神科的权威,便一直在对她进行治疗。高考完的暑假,或许落下了包袱,沈青没有再感到强烈的食欲,再加上袁伯伯一直在对她进行心理疏导,所以她以为自己恢复 正常了。
作完检查,两人又回到办公室。
袁伯伯说:“傻丫头,现在我问你问题,你只需要摇头或者点头,行吗?”
沈青点头。
“你昨晚是不是又乱吃东西了?”
点头。
“是因为妈妈?”
顿了顿,轻轻点头。
“还是不想告诉妈妈你这个事情吗?”
沉沉地点一下头。
袁伯伯在纸上写了几行字,说:“孩子,你这样只会越来越严重,当初老沈也选择不告诉你母亲时,我就不怎么认同,你这是心病,心上的病啊,再名贵的药材也只是一堆潮湿的木柴。”
沈青低眉。
“你以前还会催吐,知道自己的身体容不下太多东西,现在呢,已经是仍由那些食物在体内消解,你吃得又那么杂乱……”
以前会催吐,是因为父亲总能发现家里少了什么食物,也总能发现她零花钱的去向。父亲会轻言哄她,让她吐出那些垃圾,吐出后,帮她清洁恶心的呕吐现场,拿干净的凉毛巾温柔地擦她脸,缓解因 催呕而发红发热的症状,最后递上一杯蜂蜜水和一些适当的水果。
“启杰也跟我说了你在学校那边住院的情况,肠胃糜烂,已经接近百分之八十的消化道面积瘫痪, 唉……小青,”袁伯伯把纸笔放在沈青面前,“能写给我你在学校那边暴食的原因吗?”
沈青颔首,提笔:秦久。但,我可以确定,以后不会再因为他了。
纸上的字迹,娟秀而硬朗,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从提笔的动作,划笔时的气息,到落笔的笔锋,他看得出来,这个孩子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老沈啊,你到底藏了什么故事?如果你还在世,呵,我真想知道,你是要继续一意孤行地护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还是选择解脱无辜可怜的亲闺女?
检查报告很快出来,病历上又多了一项暴食症的并发症:咽喉道受损。袁伯伯只开了些护嗓子和护胃的药给沈青,没有多余的叮嘱。
既然她肯自发地来医院,说明她还有救,也知道自救。
沈清走后,袁伯伯让袁启杰把秦久带了过来。
“老沈在世时,总和我说,疼你就是疼小青,因为他觉得你爱小青,他说你会替他守护小青一辈子子,”袁伯伯沏了一杯凉茶放他面前,“是吗?”
“……是。”
“放弃吧,”袁伯伯小酌一口,茶杯上冒着几缕白烟。
秦久的眸色微微闪过异动,他望向对面的老者,老者只是低眉摆弄茶杯。
回去的路上,秦久的大脑不停回响着袁伯伯的话:“秦久,你给不了小青幸福。”
早就知道,他给不了。从他来到她家的那一秒开始,结局就注定了。只是,他应该早一点知道的。如果他给不了的幸福,那还有谁能够给?
那天,那个总是沉着淡然的人守在青青病床边的画面,深深地映在他脑海里。程游吗?他可以吗?
“爸,这样会不会对秦久太残忍了一点?”
残忍吗?他深深记得那一年冬天,他去老沈家拜年,看见六岁还未满的小姑娘蜷缩在门外的墙角, 细细抽泣,被冻得青紫的脸蛋上,鼻涕与泪水几乎快成冰渣子了,他走过去问她:“怎么不进屋?爸爸和妈妈呢?”
“爸爸一大早就出去了,”小沈青没有抬头望他,盯着地上的泥雪,“妈妈在屋里。”
他想抱她进去,却被她躲开,双眸红肿:“伯伯,我不小心把秦久的手烫伤了,妈妈很生气,罚我在外面,可是我好冷,可以请你进去帮我说说好话吗?”
他进去后,嘘唏不已,秦久根本没有被烫伤,顶多是烫红了,连一个肿块都没有,只不过被吓坏了,一直在哭,沈母一脸心疼,又是哄又是抱。
他咽不下这口气,准备把小沈青直接带走,转出门,小沈青半边小脸已经陷在雪地里,一动不动,昏迷了过去。
而在小沈青住院修养的那一段时间,那位狠心的母亲从未来过医院一次。
“老伙计,你跟我说实话,沈青是她亲生的吗?”他看着蹲在走廊上抽烟的老沈,不禁问他。
老沈一言不吭,只点了一下头。埋在长烟子后面的瞳孔里,灰茫一片,尽是难以言说的辛酸和苦闷。
以前那个世道的冬天可比现在的寒冷多了……
袁伯伯察觉眼角微微发湿,便收回思绪,定了定神,道:“没办法,总得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小青说句话,至于秦久那小子,从小被宠到大,该栽个跟头。”
这些事,袁启杰自不会知道,他幽怨地嘀咕:“亏那小子帮你赚了几十万,你还这……”
话音没落完,一支笔“咻”地砸过来,正中袁启杰的大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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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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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医院,踱着步子,不知不觉来到一个斑驳锈迹的铁门前,铁门旁边爬满了绿藤。
铁锈和绿藤,啊,对了,是她的高中学校。怪不得不看路也能走来这里。
除了绿藤更繁茂,铁门更沧桑,似乎什么也没有变。她那时日复一日……
手机铃声打断沈青的思绪,是程游。
她下意识接起后,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根本难以说出话来。
“沈青,你不用说话,”程游的声音刻不容缓,“但是一定不要挂断,和我保持通话。”
沈青抓着手机的手不由紧了几分。
“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睡觉也肯定没有睡好吧,所以嗓子不舒服?不舒服还不敢让我发现?”他抚了抚额角,长吁一口气,“也许我一开始就不应该采取迂回政策,对不起,我失策了。”
沈青听着有点糊涂。
手机里面的气息顿了半晌,忽然有点颤,接着,她听见他说,“沈青,我很想你。”
“你说我很了解你,总是能够把你看透,但是你知道吗?”他越说越缓,“我了解你,只是因为我的视线和心神全放在了你身上,即使这样,我还是不觉得自己足够了解你,因为我不确定你是不是也会想我。”
“沈青,”低迷的男声电流,似是有股蛊惑力,“转过身来。”
寒风在空气里轻刮,耳边只剩下风的细碎。
有点不同以往,他的脸上带了一点色彩,他浅浅笑着,走过来,把自己身上的围巾取下来,套在沈青脖子上:“怎么不穿多一点?”
秦久问她:“你喜欢他吗?”
李爽问她:“你们怎么还没在一起?”
陈雅丽对她说:“他对你绝对不单纯。”
袁启杰问她:“你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亲人?”
一盏明亮的灯影熠熠摇曳,仿佛越来越清晰,照亮了那些问题的答案。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两个人呢?几乎全世界都知道,却是这两个当局者不知道。
水雾蒙住了沈青的眼睛,模糊了眼前人。她想说:“我也很想你。”
可是,嗓子眼那里,越发痛了起来。她牵起他的手,打开他大大的手掌,在他的手心上一笔一划地缓缓写着:“想”。最后一点刚结束,一颗泪珠滴溅在上面,打湿了掌纹深且粗的掌心。
原来“想”这个字的笔画这么少,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明明恨死这个多笔画的字。
沈青带着程游,逛了她的高中学校,逛了她曾经发现的有趣的小巷,还乱逛了一些连她自己不知道出名字的地方。
沈青早就取消了秦久的黑名单,这期间,有一个秦久的未接来电,沈青忽略掉,在短信一栏打字:你什么时候回去?
程游说:“原定今晚8点的飞机,但我刚刚取消了,因为我发现你现在的状况比我想象中还要差一点。”
沈青皱眉,望着她,摇头。
“行了,我的理智与情感告诉我,”程游把沈青的手放进自己的兜里,他穿了一件羊绒外套,很暖和,“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你。”
沈青打字:我知道你哥哥的公司现在很需要你,我只是吃错东西,嗓子不舒服,养几天就好了。
程游还要说什么,见沈青又低头打字:我需要你,但不是一定得需要你,过几天我就会回j城。
“嗯,”沈青又开始琢磨不透那一双深黑眼眸里的情绪了,“听你的,还是晚上8点的飞机。”
“现在还有两个小时,我们至少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