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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头的副总裁先开口了:“宁总,您今后有什么打算”众人附和:“是啊我们想知道。”“您不能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啊。”
宁惟恺笑笑,站起来,双手插裤兜里,缓缓踱到众人面前。
“暂时没考虑这个问题。”
他答得轻巧,众人却再一次不知如何接话。这时,沙鹰子品牌的总经理开口了。他是宁惟恺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刚三十出头,名校毕业,戴着副眼镜,为人精明果断,是新宝瑞新生代领导干部中,最突出的一个。
“宁总,我这里有封辞职信。是我本人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信封,递给宁惟恺,然后笑了笑,“宁总,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宁惟恺看了一眼,没接,也没说话。
其他人虽没做到像沙鹰总经理这样决绝,但见宁惟恺的态度模拟两可,众人就七嘴八舌,纷纷开口。
“是啊宁总,我们跟了您这么多年,不能说走就走。”
“就不能跟董事会再提议吗全体新宝瑞的员工,都可以集体请愿”
“宁总,那个新成立的互联网公司,几十号人,几千万的资产,有什么好去的您干吗不自己单干”
当这个想法终于从其中一人嘴里讲出来时,其他人都是一静。
然后再无顾忌,纷纷说开。
“是啊,技术、供应商关系、大客户关系,全掌握在我们手里。再做一个品牌好了”
“人也不是问题。全公司的员工,谁不服宁总只要您说一声,至少我采购部,所有人、所有关系,都给您带过去”
“宁总,其实我早就想劝你单干了。以您在行业的地位,说句不该说的,是新宝瑞靠着您,不是您靠着新宝瑞。”
在这个过程中,宁惟恺始终沉默着。
但大家都很期待。
因为这是他一贯的决策风格让下属们各抒己见,无论对错,他都绝不会记恨,绝不会让你有半点难堪。他会在深思熟虑后,告诉你他的最终决定。
而这个决定,总是将他们这批人,甚至新宝瑞的全体员工,带往一个正确的方向。哪怕沙鹰的成功,挤压了其他品牌的利润。但明眼人都知道,这已经是这位祝氏女婿,在内外交困的环境里,图谋到的最好结果。
而连宁惟恺自己都不知道的是几天前,当高层变动的决议下发后,有多少员工,内心感到难过、愤恨和不平一个成功的领导者,在一个企业树立的威信,有的时候是无处不在、润物无声的。每天,员工们远远仰望着他,听闻着他的才华和魄力。他们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每年的红包越来越厚、他们在行业的地位越来越高。对他们而言,宁惟恺是个符号。
他就代表着,始终创新、始终进取、始终雄霸行业冠军的新宝瑞。
而当某一天,这位领导者突然要被贬离。普通员工们、哪怕是没跟他接触过的员工,竟然也会生生感觉到,心里空落落的。突然会感到彷徨,突然会觉得,今后的新宝瑞,将不再是曾经的那个新宝瑞。
宁惟恺抬头,看着他们。
他在心里默数了一下人头。全公司二十四个部门的负责人,今天来了十六个。关键部门几乎都来了。很好。
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微笑看得所有人心生希望,助手原浚更是内心一阵激荡难道老板早有这个打算太好了
谁知他的回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我很感激,你们今天来送我。也感谢你们对我宁惟恺,这么信任。”他拍了拍沙鹰总经理的肩膀,又看了眼那副总裁,“大家的心意我领了,也一定记在心里。不过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我宁惟恺要的是什么。钱吗名利吗权力吗”
众人寂静无声,却见他缓缓摇头:“不,都不是。这些我要,到哪里拿不到”他转头,看着窗外悠远的蓝天,以及蓝天下广阔的新宝瑞园区,淡淡一笑:“新宝瑞是我多年来的心血。尤其沙鹰,刚刚成立一年,是现在公司最主要的利润源,今后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他转头看着他们,嗓音缓而有力:“所以我现在唯一希望的,是你们留在新宝瑞,好好干,比以前干得更出色,稳住公司的市场地位。而不是为了我一个人的去留,毁了大家多年来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退一万步讲,我还是沙鹰的大股东,你们干好了,我也能赚更多的钱。
至于我的打算如果将来真的另起炉灶,那也一定是一片更广阔更好的领域,才能让你们跟过去,才不辜负你们对我的信任和期望。”
去那个破互联网子公司就任前,宁惟恺向总部请了一个月的假。上头很干脆的答应了。所以这天辞别了新宝瑞的心腹们后,他无事可做,就让原浚驱车,在市区转了一整天,到了傍晚时分,才回到家中。
宁惟恺的家在本市最贵的别墅区。环境非常优美奢华,连路灯都镶着水晶,光线迷迷蒙蒙,将他的家笼罩得好像梦中才有的世外桃源。
他推开门走进去,一室灯光柔和,不见人影,只闻到袅袅鲜香。宁惟恺这才发觉肚中饥饿无比。
祝晗妤听到了动静,马上从厨房跑出来。照旧赤着足,穿着条酒红的吊带裙,整个人看起来聘婷而柔弱依旧是那个美丽而不知道照顾自己的公主。
“把鞋穿上。”宁惟恺低声说。
祝晗妤“哦”了一声,弯腰在沙发旁找丢失的鞋。可尽管她低着头,依然不妨碍宁惟恺眼尖地看到,她的眼眶红通通的,看样子白天没少哭过。
宁惟恺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前所未有的、深深的疲惫。
白天在新宝瑞时,他即使要从下属们的视线中离开,都是风度翩翩、冷静自若的。他对他们讲的那一番慷慨正直的话,是他现在的真实想法,但也不是他完全的想法。
他更深层的想法是,他将来当然要动,当然要单干,当然不会再为祝氏卖命。
但不是现在。现在他刚刚被祝氏落井下石,元气大伤。
他不急,他要等待更好的复出时机。
可这样的冷静理智、步步为营,却在回到家,看到妻子的这一秒钟,突然就烟消云散。
只余满身的疲惫和无力。
往日这个时候,如果看到她有哭过的迹象,宁惟恺一定会上前,将她搂进怀里,闻言细语的哄一番,抑或是抱上床温存一番。
她不是他的公主么
可今天,他实在不想讲话了。
“我进去睡会儿。”他丢下这么一句,就转身回房。
身后的祝晗妤诧异的抬头:“你你不吃晚饭吗”
“不吃。吃过了。”
宁惟恺说睡,就真的是睡。拉上窗帘、躺到床上,一室昏暗。然后他闭上眼,意识就变得模模糊糊。
的确,很久没这么毫无牵挂地睡过觉了。
谁知刚迷糊了一会儿,突然感觉有人趴上了他的胸口。
是祝晗妤。白玉一样的身子柔若无骨,小鹿一样水汪汪的眼睛正看着他,委屈、又担忧。
宁惟恺伸手,将她搂进怀里。他实在不想说话,只用这个动作,表达自己的歉意和疲顿,希望她能理解。
然后祝晗妤却开口了。带着几分试探,几分悲伤:“惟恺,你你会跟爸和哥他们斗吗”
宁惟恺倏地睁开眼看着她。
看着近在咫尺的她。
他突然就觉得受不了。
推开她,起身,穿上外套。他阔步就朝外走去。祝晗妤的声音在背后传来:“惟恺你”
他已经带上门,离开了家。
接到宁惟恺的电话时,原浚很是惊讶。因为多少年了,酒吧、夜总会这样的地方,宁惟恺从来都不沾。哪怕是谈业务需要推脱不了,一到晚上九点,他必然会起身告辞。也有人在背后拿这个事说他。说果然是上门女婿,出来玩都不敢,当男人当成这样,也蛮憋屈。
但原浚知道不是这样。以宁总的手段,真要在外面胡天胡地,未必瞒不住祝晗妤那位娇小姐。所以他将宁惟恺不乱搞的原因,归结于他们夫妻鹣鲽情深。
可今天,宁惟恺却让他陪自己去酒吧。
不过原浚想想就明白了,事业上这么大这么憋屈的挫折,哪个男人受得了老板想放松甚至发泄一下,无可厚非。
两人很快在一家酒吧坐了下来。
此刻在原浚眼里,宁惟恺看起来,依旧是平时温文儒雅、风流倜傥的样子。所以原浚暂时放下心,点了打啤酒,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
这家酒吧是本市最知名的,也的确名不虚传。舞池里、酒吧各处,四处是随着音乐摇摆着身体的男男女女。这种躯体的互动,在宁惟恺眼里,并不带太多情~色气息,而是显得又压抑、又放纵。
他微微一笑:“我已经很多年没来酒吧了。上一次来,还在念大学。”
原浚笑答:“噢,是因为后来工作太忙了吧”
宁惟恺喝酒的动作一顿,失笑摇头:“不,是因为曾经在酒吧玩得太凶,犯了我不想犯的错误。那时候年轻,一冲动就发誓,再也不进酒吧。不知不觉,守了这么多年呐。”
原浚从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过往,也不敢深问,只点点头。两人继续沉默地看着舞池。
只不过酒吧向来是猎艳寻欢之地,宁惟恺的外表气度又太出色。明眼人单看他一身衣装,还有放在桌上的奔驰车钥匙,就知道他非富即贵。加之他身边没有女伴,又一直目光深邃地看着舞池,所以很快就有女人过来搭讪了。
敢跟他搭讪的,自然也有几分底气。眼前这个,就是个二十出头的漂亮女孩,像是个大学生,穿一身花花绿绿的吊带长裙,很有些脱俗的风情。唇上色彩艳丽,一双眼却是清澈干净,往他身边一坐:“喂,你在看什么”
原浚皱眉,伸手就要赶她走。宁惟恺却递给他个阻止的眼色,原浚只好疑惑地坐回远处。
“没看什么。”宁惟恺语气温和地答。
女孩眼珠一转,朝他伸手:“我叫lydia。”
宁惟恺将她的手轻轻一握:“名字不重要。”
lydia“噗嗤”笑了:“你真没风度。”忽然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哥哥,别以为我跟你搭讪呢。我是看你这么难过,给你个艳遇的机会。心情好点了么”说完突然起身,娉娉婷婷、头也不回的走了。
原浚狐疑的看着她的若即若离,而宁惟恺看着女孩苗条年轻的身段,忽然笑了。
为什么笑呢因为他突然觉得自己可笑。
三十岁的男人了,竟然把落魄挂在脸上。这么小的小姑娘,居然都能看出来,然后送他一场所谓的“艳遇”。
可他的老婆却看不出,看不到。
曾几何时,也曾有过这么冰雪剔透的姑娘,爱过他呢
他的野心她知道,他的艰难她也知道;他一讲话就能令她发笑,他为工作发愁时,她也捧着脸蹲在边上想办法;而当他勾勒那飘忽不定的未来时,小姑娘一点也不嫌弃,兴致勃勃地说:“成啊,咱俩都这么牛,要是能一直这么好下去的话,在霖市联手打下一份基业,也不是不可能的嘛”
比他还有志气,比他还意气风发。
而现在,青春已经褪去。曾经他自以为的爱情,也不过在心中剩下个模糊的倒影。林浅对他而言,也不过是那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