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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门外透过的阳光倾斜的角度越来越低,渐渐的染上一抹艳丽的红色。
千利休终于动了,拿起眼前的茶壶,似乎是想要煮一壶茶。
水镜月看了他一眼,坐直了身体,道:“利休大人,我来吧。”
千利休道:“怎么能让客人动手?”
他躲避着水镜月伸来的手,但他哪里是水镜月的对手,茶壶脱手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放手的。只能看着水镜月点燃了炉火,架起水壶煮水……
水镜月道:“中原有句话,叫做伴君如伴虎。我们可以一走了之,利休大人可别虎口拔牙。”
最后一抹夕阳消失在门外,茶水刚刚煮好,木下终于进来了,同行还有那位小六郎。
木下看上去大概三十来岁,长得很普通,个子也不算高,气度倒是不错。他刚进门便朗声大笑着说了句什么,举手投足之间虽十分的随意,却很有几位上位者的威仪。
三人给木下行了礼。不过,千利休行的是跪礼,而水镜月和长庚不过起身点了点头,躬了躬身,长庚连怀里的九灵都没有放下。木下对此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倒是他身后的小六郎,一直都死死的盯着两人,像是想在两人的膝盖上戳两个窟窿。
天色有些晚,茶水刚好,木下便直接让人上了晚饭,众人边吃边聊,自然是用倭语交谈。水镜月听不懂,将那一壶茶分杯之后,便一直静静的坐着。小六郎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她和长庚,她便也回看过去,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这位东瀛第一高手……最后成功的将对面刀锋般的眼眸吸引了过来。
木下跟千利休聊了两句之后,便将话题引向了水镜月和长庚,不过,每次他问两人问题之时,话头都会被千利休牵走,长庚也只是随口附和两句而已。聊天的内容一直都没有离开茶道,十分的无聊,只怕水镜月听懂了反倒会打瞌睡。
长庚老早就发现了水镜月和小六郎的对峙,小六郎锋芒毕露杀气实在太过明显,也就只有一点武功都不会的千利休毫无所觉。水镜月与小六郎正面交锋,却显得平和许多,仿若窗外越来越浓重的黑夜一般,将所有的锋芒都吸收,悄然无声的化为虚无……
长庚拉了拉水镜月的衣袖,附在她耳边,低声道:“阿月,你在这么看下去,我会以为你看上他了。”
水镜月的耳朵本就十分的敏感,温热的气息吐在耳边,立时就僵住了,听到那句话之后耳朵不负众望的红了。她往旁边斜了斜身子,偏头瞪了他一眼,端起茶杯掩饰着眼中的紧张失措。
小六郎的视线终于收回了,微微垂了眼眸,面色看上去仍旧冰冷,却少了些锋芒。
木下与千利休的交谈声突然加大了音量,不知道木下说了什么,千利休几乎是怒吼着回了一句……
长庚见水镜月看过来,解释道:“千利休说天色晚了,要告辞。木下说让小六郎派人送千利休回府,但要我们留宿。”
水镜月抬头看了他一眼,感觉他神色有异,似乎是在生气,嘴角还带着些嘲讽的味道,便道:“他原话怎么说的?”
长庚微微挑了挑眉,犹豫了下,道:“抵足而眠,畅谈一夜。”
“噗。”水镜月不由笑出了声,“他倒是一点都不见外,话都没说两句就引为知己了。你跟他们说,我们留宿。”
水镜月和长庚答应了,千利休自然不好再反对,只是出门的时候深深看了两人一眼,转身之后的背影看上去很是落寞。
撤了晚宴,木下请两人到庭院里喝茶,说是请两人指点下府中茶匠的手艺。水镜月听了长庚的翻译,笑道:“若是喝酒,我倒是有兴致陪他聊两句。”
她没想到的是,长庚竟真把这句话翻译给木下听。木下倒是十分配合,立马叫人拿了酒来,朗声大笑,看向水镜月,道:“姑娘果然是女中豪杰,听说中原的酒文化比茶文化更加源远流长,不知姑娘能否讲解一番?”
木下的庭院跟千利休的庭院是完全不同的风格,视野开阔,围墙那边种了一圈灌木丛,此外,整个庭院就只右边种了一棵巨大枫树,可惜此刻不是霜叶飞红的季节。
侍女将木桌和坐垫摆在了枫树下,四人坐下,小六郎仍旧坐在木下身后。水镜月提议让小六郎入座,说是人多喝酒热闹。木下笑着应了。不过,在小六郎犹豫之下真的入座之后,木下眼中闪过了一丝惊愕和不满,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并没有逃过水镜月和长庚的眼睛。
小六郎接过侍女手中的酒瓶,给几人斟酒,在给水镜月倒酒之时问了句什么。长庚却一反常态的没有翻译给水镜月听,直接帮她回答了。水镜月喝了酒,偏头看他,道:“他刚刚是在问我的名字吧?还有我是哪里人?我怎么听你的回答好像不大对。”
长庚低眉看她,“你能听懂?”
水镜月扬了扬眉,“简单的几句问候还是会的。”
长庚看她的神色有些复杂,沉默了半晌,开口却道:“阿月,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
水镜月有些意外,“为什么?”她没有听到回答,又问道:“那阿杰呢?”
长庚微微皱了眉,道:“总有别的办法。”
水镜月想了想,点头同意了,“好吧,听你的。”
长庚听了这话,不知为何就觉得心中一暖,刚刚还有些焦躁不安的情绪瞬间都被抚平了。他微微翘了嘴角,眼神都不自觉的温柔了许多,“稍等会儿,总不能白跑一趟。”
他说着抬头,看向木下之时,眼神瞬间就变了,不是看向水镜月时的温柔,也不是平日里的慵懒平和,而是带着几分凌厉的沉稳与坚定,像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王者。
他说:“木下君,我想问小六郎几句话。”
他的神态让木下也不由自主的摆正了姿态,收起了所有的表情,道:“请随意。”
长庚看向小六郎,问道:“听说你正在找两个中原武士,不知他们是何人?”
小六郎得了木下的命令,自然不敢不回答,不过,回答得十分的简练,“幕府的武士。”
长庚:“他们是什么时候投入幕府的?”
小六郎道:“五天前。”
五天前,正是雁长飞等人到达东瀛的日子。
长庚道:“他们来的时候,身边是否带着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小六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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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一击
长庚和水镜月终究还是在木下府上住下了。
水镜月进门之后便拉着长庚在地上坐下,问道:“怎么回事?”她不知道长庚之前为何突然提出要离开,也不知他最后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有些着急。
长庚道:“阿杰在小六郎手上。”
水镜月道:“这么说,小六郎要找的那两个中原人就是那两位水军主帅?可是,他们为什么要逃跑?”
长庚道:“或许,逃跑的是雁长飞和空桑。记不记得,当初阿潮哥说过,石田捡到的那两个中原人,一个是用刀的,一个是用剑的,加上阿杰不在那里,我们就下意识的认为那两个人是雁长飞和空桑。可是,路家军的主帅路见平也是用刀的高手,而北海水军的主帅云凌波,据我所知他也是使剑的。”
水镜月点头,“嗯……小六郎还说了什么?”
长庚并没有跟小六郎打听那两个逃跑的中原人,只是告诉小六郎说,那个少年是他和水镜月的弟子,之前被仇家抓走了,他们此次前来东瀛就是为了寻他的。
小六郎听了之后似乎有些为难,看了木下一眼,见木下点头,才告诉长庚说,那个少年已经被送进了新影番,不可能送回来的。
水镜月问道:“新影番是什么地方?”
长庚道:“是一个组织,跟新津组差不多,不过,那里的人并不是武士,而是忍者。新影番是刚刚成立的,接收了很多有天赋的少年,其实是个培养新忍者的地狱。”
水镜月神色一凛,不由握紧了拳头,“那阿杰……”
长庚伸手捏了捏她的肩膀,“木下让小六郎明日会带我们去新影番看看,若真是阿杰,便放了他。”
水镜月问道:“有什么条件?”
长庚犹豫了下,道:“小六郎想跟你打一架。”
水镜月愕然,“就这样?”
长庚点头。
水镜月微微皱眉,摸了摸下巴,“长庚,我怎么觉得,这个木下对我们实在太仁慈了些呢?他可不像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长庚沉吟道:“大概是别有所图。”
水镜月道:“我比较好奇的是,阿杰是怎么遇到小六郎的?雁长飞和空桑又怎么会成为幕府的武士,还有那两位水军主帅,为什么没有来找木下,反倒去了石田的门下?难道他们不是来谈判的,而是来捣乱的?”
长庚也有些困惑,听言有些无奈,“他们好歹是一方主帅,应该不会。东瀛越是混乱的时候,倭寇之乱反倒愈加的激烈。如今的东瀛已经够乱的了,他们没有必要特地为了捣乱只身来冒险。”
“他们的目的是解决倭寇之乱,并不在乎东瀛的统治者到底是谁。”长庚大概是觉得有些渴,起身到了两杯水,递了一杯给水镜月,坐下继续道:“我觉得更有可能的是,他们原本是听说东瀛的战乱结束了,想来看看有没有谈判的可能性。见过木下之后,又临时改了主意。那个木下,不是易与之辈。”
水镜月听出他话中的异常,有些好奇,“怎么说?”
长庚眯了眯眼,不假思索的道:“贪慕虚荣,好胜心重,气量狭小,心狠手辣,多疑,野心太大。”
水镜月能感觉到长庚不待见木下,但是却没想到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他居然能看出这么多。她眨了眨眼,“你……怎么看出来的?”
长庚沉默了,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拇指在她的眉眼上轻轻拂过,良久,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那些都是你厌恶的东西,是你这双眼睛拒绝看到的东西。”
水镜月抓住他那只手,微微眯着双眼,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良久,问道:“长庚,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这次,长庚彻底沉默了,眼睛都不敢看她,微垂着眼皮,分明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态,却莫名的让人觉得更加悲伤。
水镜月也不急,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房间的烛火突然晃动了一下,与此同时,水镜月和长庚的手同时动了——
“咚——咚——”
一只水杯从窗口飞出,一只水杯直接从屋顶穿了出去。
疏忽一声,庭院里响起两声哀嚎之时,黑白两道身影已经站在的门外——
门口是持刀而立的小六郎,在他身后是一群蒙面的黑衣人。墙头、屋顶,看得见的看不见的,这栋小屋周围密密麻麻的埋伏了至少三百人。
小六郎看都没看那两个已经倒地的黑衣人,一双眼睛只盯着长庚,似乎有些困惑。
长庚勾起一边的嘴角,脸上带着挑衅的笑容,用倭语道:“这么多人?你好像并不奇怪我们为什么还醒着。呵,你不是很想见识见识中原的武学吗?我跟你打。”
小六郎刚想上前,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小六郎,你先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