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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谈得很愉快,但他也不觉得事情有甚么特别重要,所以一上飞机,想起快可以在巫师岛上和玛仙见面,早把贝沙博士的那一番谈话,从记忆之中淡出了。
到了太子港,原振侠向一间租船公司,租了一艘性能良好的游艇,不雇任何水手,他一个人驾著船出发。
当他驾船向北驶时,正是夕阳西下时分,海面上被晚霞一映,霞光万道,美丽之极。顺著火红的夕阳,彷彿自海面起,有一条金光大道,可以直通到这个大火球去!
原振侠把驾驶工作交给了自动驾驶系统,他在船首的甲板上,舒服地坐了下来。让逐渐加浓的暮色,把他的身子,把船,把整个海面,慢慢包起来。
从船速和距离来计算,原振侠估计,明天中午时分就可以到目的地。这一段时间如何打发呢?兴奋使他无法睡得著,一个人持著酒杯,又有一种异样的寂寞感袭上心头,使他不由自主长叹了几声。
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又自然而然,想到了唐勒和那个失踪了的大石球,当然也想起了贝沙的假设。
贝沙假设那只大石球是山精,一种活物!
良辰美景好像也曾这样假设过,不过她们说大石球长了脚出来,走掉了──地上没有痕迹,会不会长翅膀,飞走了?
为甚么设想大石球长脚长翅膀?当然因为地球生物,是有脚有翅膀的缘故。
如果那大石球竟然是一个活物,那当然不会是地球上的生物,为甚么一定要有脚有翅膀?
活物可以是任何形状!
活物可以像狮子,像牛犊,脸面像人,像飞马。活物可以遍体内外都布满了眼睛!
〈启示录〉第四章中,两次提到活物的眼睛。一次在第七节:“前后遍体都满了眼睛。”另一次在第八节:“遍体内外都满了眼睛。”
随便怎么去设想,怎么把这种长满了眼睛的活物具体化呢?“遍体内外”,体外的眼睛自然看得到,体内的眼睛怎么能看得到呢?
而且,眼睛长在体内,要来看甚么?当然看不到外面的世界,那么,是不是用来看自己的内心?
别人要看这种活物体内的眼睛,用X光透视会有用?就像要看到那个大水晶瑙的内部一样,必须动用X光透视?还是那大石球之中,色彩缤纷艳丽之极的那些结晶,根本不是水晶柱,只是一种活物体内的眼睛?
原振侠的思绪之中,布满了问号,却一个也得不到答案,连设想都没有!
如果接受“活物可能是任何形状”的概念,那么,活物自然也可以是一个大石球(唐勒工程师就一再强调,那大石球想“告诉”他一些甚么)。既然是活物,当然会移动,大石球是自己离开,甚至带走了唐勒──
原振侠想到这里,挺了挺身,望著闪耀著微弱光辉的海面,大口喝了一口酒。他不由自主摇了摇头,因为在那一刹间,他想到了一件被大家都忽略了的事!
在怪事发生之后,人人想到的只是:那大石球到哪里去了?却没有人想到,唐勒到哪里去了?
自然,形成这种现象,也情有可原。因为唐勒是人,人会走来走去,会利用交通工具远赴他方,也会在不想见人的时候藏匿起来。一个人不见了,并不能算是一桩怪事,远不如一个大石球突然消失来得怪诞。而且,所有的人,连在那一刻之前的原振侠,想到的都是:唐勒把大石球带走了。
从来也没有人想到过,可能是大石球把唐勒带走了──自然,那首先得假定,那大石球是一个活物!
找那个怪异的大石球很难,因为它究竟是甚么,一点也不知道。它曾被肯定是一个巨大的蛋形水晶瑙,并且曾用了所谓科学仪器来作鉴定。但是在怪事发生之后,对它是不是一个水晶瑙,应该有最低程度的怀疑!
它究竟是甚么?在没有答案之前,要找寻它当然困难。而唐勒是人,一个地球人,这一点,可以肯定。要找寻他,自然容易多了!
唐勒一直和那大石球在一起,甚至可以肯定,他是和大石球一起消失的。只要找到唐勒,就可以解开许许多多谜团!
原振侠觉得自己这时想到的意见十分可行,应该和李加联络一下。他拿起了那瓶酒,进入了驾驶舱,在通讯控制台前坐了下来,寻找著可以作长程无线电通讯的设备,按下了几个掣钮,戴上了耳机。先是听到了一阵杂乱的声响,接著,是一阵节奏热烈的南美音乐,不知是哪一个电台的播音。
在经过了十五分钟的努力之后,原振侠发现他并没有可能和李加联络,他正准备放弃时,突然听到了十种十分奇异的声音。
这时,原振侠在使用的,是一具性能相当好的无线电通讯设备。这种设备,既能发射无线电波,也能接收。
无线电波是在空间传播的电磁波,早已被普遍应用在通讯方面。所以,通过一具可以接收无线电波的通讯仪器而听到声音,那并不足为奇,那正是它的正常功用。只是这时,原振侠听到的声音十分奇特,乍一听,听不出那是甚么声音来。
原振侠怔了一怔,先把音量放大,再小心调整著频率,以求把这个声音听得清楚一些。一分钟之后,他听得比较清楚一点了,他听出,那是一个男人,正在声嘶力竭地叫嚷!
他一定已叫了很久了,所以声音听来哑得,像是一大堆粗硬的砂粒,放在一起用力搓揉。所以一时之间,听不清楚他在叫些甚么。只是在那种声调之中,听得出在发出呼叫的人,心情惶急、紧张、恐惧、惊骇,都到了一个人能在声音之中所能表现的极限!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任何人一听得有这样的叫嚷声,都会自然而然想知道,这个人为甚么那么著急?
这个人用了他生命中的每一分力量,想告诉别人一点甚么讯息?人人都会想知道,他究竟想说甚么──
原振侠也不例外,他用心听著。
那声嘶力竭呼叫著的人,声音越来越哑,可是他还是不断在叫著。渐渐地,原振侠总算隐约可以辨认出一点叫的人使用的语言,那是西班牙语。
他叫的话,来来去去,就是那么一句:“来不及了,太迟了!来不及了,太迟了!来不及了──”
原振侠听清楚了那声音在叫的话之时,一听就知那声音重复著这两句话,不知有多少次了。
原振侠不禁摇头,那个在大声疾呼的人,声音中充满了绝望,不知道他所说的“来不及了!太迟了!”是指甚么事而言。而他那种带著深切无比悲哀的声音,也确能使人相信,他说的那件事,真正已经来不及防止、挽救,太迟了,必然会发生!
问题就在于:既然事情必然会发生,他还通过无线电通讯,大声疾呼有甚么用呢?
事情必然会发生,事先有警告,和事先没有警告,又有甚么分别?还不是一样!
原振侠在这时候,忽然又想到了一句中国的古老话:“在劫难逃!”
不论是人是物,小至芥子,大至宇宙,如果在劫,那就难逃,事先的警告再多,又有甚么用?若是能逃得出去,那就不叫劫数了!
原振侠的思绪凌乱飘忽,他先想到的是,这种叫嚷,可能是不知道哪一个电台的广播剧,或是甚么广告上的新噱头。
可是听了片刻,又觉得不像。他又想到,那可能是业余无线电爱好者的恶作剧。
果然,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耳机中又传来了不少用西班牙语发出的责斥声,都在责斥那个喊叫的人。可以以其中一个人的责斥作代表:“你鬼叫甚么?甚么事情来不及,太迟了?”
可是那个在喊叫的人,像是接收不到他人的讯号,只是自顾自叫著。
原振侠并没有把这件事特别放在心上,在听了几分钟后,仍然没有甚么进展,他已经取下了耳机来。
就在耳机将离开他的耳朵时,他先是听到了那嘶哑的声音,发出了一下浓浊的喘息声!接著,又听得他道:“能有人联络巴西水晶矿务公司?快讲,快讲!”
那声音的这一句话,说来也是极其含糊不清。若不是原振侠早知道,有“巴西(巴拉圭西部)水晶矿务公司”这样的机构,他乍一听,也一定不能明白他在说些甚么。
可是,他要求和那个机构联络,这一点,倒是很容易听得明白。
原振侠也立即听到,又有好几个人几乎在同时间问:“和甚么联络?请你再说一遍──”
可是在一片追问声中,那人的声音突然静止,再也没有了下文。
那些人──多半是业余无线电通讯的爱好者,还在不住追问,并且互相询问,是不是听清楚了那人要求和甚么地方联络,可是一点结果也没有。
原振侠忍不住调节了几个掣钮,把他听到的传送出去:“那人说,要和巴拉圭西部水晶矿务公司联络──”
几个人立时十分高兴,都表示他们会尽一切去办。因为听来,发出叫唤的人正著急无比,想要世人听到他传出来的讯息。
原振侠且不将耳机除下,可是也没有再听到那人的声音。
这时候,他心中想的只是:为甚么偏偏又是这个矿务公司?
在这个矿务公司的矿区中,发生的怪事已经够多了,怎么还要加上一桩?
这个声嘶力竭在叫著:“太迟了,来不及了!”的人,为甚么要和矿务公司联络?这一切,是不是一连串怪事中的一环?
原振侠本来还想对那些业余通讯者说,若是和那水晶矿务公司联络上了,可以和一个叫李加的工程师接头。但是他想了一想,并没有那么做,他的身子斜靠在椅背上,舒舒服服伸了一个懒腰,又回到了甲板上。
海面十分平静,船的速度虽然很高,但一点都不觉得。茫茫大海之中,极目看去,看不到有任何其他的船只。
感情丰富的原振侠,在这时,突然感到了无可抗拒的寂寞,带著难以想像的力量,挤进了他的体内。他甚至要张大口喘气,以求在心理上抵消这种重压。
天地之间彷彿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并不怕一个人独处,他在这时一再这样告诉自己,可是并没有多大作用。
他大口喝酒,想起了好朋友年轻人,在公主死了之后的酗酒情形。他自己问自己:“年轻人为了公主,我为了谁?”
竟然没有答案,或许,就是为了自己?
原振侠带著一颗悬宕在半空中的心,长叹一声,在甲板上躺了下来。
他思潮起伏,不著边际,时喜时悲,时叹时笑,时间倒也悄悄溜过。他不能肯定自己有没有睡著过,但当朝阳浮上水平线时,他远看那从海水尽头处,慢慢浮起来的巨大无比的火球,倒也精神奕奕,不觉疲倦。
他在略微修饰一下自己之后,再回到驾驶舱,先检查了一下航行的方向,发觉再过四小时,就可以到达玛仙所给的那个经纬度。想起一个美丽的、位于汪洋中的、与世隔绝的小岛,想起岛上只有他和玛仙两个人,原振侠不禁悠然神往,竟有点无法详细去想像那种快乐的时光。
纯粹出于好奇,他又在通讯设备前,拿起耳机来听了一会,却除了正常的电台通讯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古怪呼叫声。看来昨夜听到了那可怕的嘶叫声,全属偶然。
想起了那嘶叫声,原振侠心中仍不免凛然。因为那人的叫声中,充满了绝望,不知有一股甚么力量,使听到的人很不舒服。
天色大明,阳光普照,原振侠在船头望著碧波大海,向四面望去。在极远之处,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小岛的淡淡影子,由于太远了,那究竟是浮在海上的一个岛,还是悬在天际的一朵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