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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准嗤笑一声,又抬脚踹了上去,“你怎么不好好瞧瞧,自己从头到脚,有一点能称得上君子?”
“你吃错药了吧?我又没说我是君子!”
郑元郎吓了一跳,连忙就地一滚,堪堪的躲过,“我说的是你!你是君子,所以,能不能别动不动就上脚踹了!”
“那你的意思,是让我动手了?”
凌准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将指骨捏得咔吧作响,说道。
“行了!”
郑元郎心头一凛,立刻一个鲤鱼打挺,灰扑扑的站起身来,瞪了他一眼,“我承认,我瞒着你这么久,是我不对。但你拆穿我,也不见得多正义啊。你这是存心要砸了我的饭碗啊!我一个旁支的旁支,庶子的庶子,好不容易混到才如今的位置……我上有老,下有小……”
“少来这一套。”
凌准回瞪了过去,“你是怎么含辛茹苦的打拼,又是怎么混到崔异身边,从他手上得了什么好处和便利,我都不关心,也不想知道。”
然后肃容道:“我只想问你,在酒肆里遇到许二时,你是不是当场就认出了她?”
那一天,发生了很多的事。
米娅儿的遇险,岑六郎的赎身,许含章的出现,郑元郎的示好。
还有,当天夜里,许含章忽然的来访。
她说,她想要习武防身,以免将来会发生不测。
然而,在天未明时,她便已发生了不测,拖着仅剩的一口气,前来投奔他。
所有的一切,一切的所有,都发生在那一天。
如此的紧凑、凑巧。
如此的简单、粗暴。
就像是,幕后有人在悄悄的推动着它,促成了它。
“我早就该想到的。”
凌准习惯性的皱起了眉头。
就算崔异的人一直在暗中窥视于她,也不至于当晚就得知她的异动,掐着这个点来发难。
崔异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会被激怒到那个程度。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郑元郎。
或许郑元郎根本就不需要去刻意的煽风点火,只消暗示她和一个陌生男子是如何的言笑晏晏,关系匪浅,就足以让崔异失态。
“你的城府,还真是比长安城里的排水沟还要深啊。”
凌准越想越觉得愤怒,加之看着郑元郎那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便顿时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上去再踹他两脚。
“看来,那天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废话,而是意有所指。”
这厮在认出了许含章后,先是不动声色的掩下了心里的惊讶,装作爱慕成狂的姿态向许含章示好,接着又极为贴心的让自己和许含章去一道说话了,他则是无所事事的调戏着她身边的婢女。
待她们一行人离开后,他便顺理成章的将话题引到了她的身上。
“那小娘子的身份可真不简单。”
“出入有婢仆成群,遇险有护卫开道,我看就差拿八人肩舆抬着,沿路撒花了。”
“她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
“我也招惹不起。之前我只是怀疑,现在才敢确定——那些护卫,是清河崔氏出来的。”
“等闲人是不可能把他们使唤得了的。所以我猜,这小娘子八成是崔家某个大人物的禁脔。要知道,崔家这一辈的小娘子我基本都认识,漂亮的是不少,但没一个有她这样的美貌。唉,我本来还想和她发生点什么的,眼下看来,还是算了吧……”
自己早就该察觉到的。
郑元郎在看到漂亮的小娘子时向来是爱装风趣诙谐的,顺带不经意的展露一下他的风流不羁,鲜少有那般死皮赖脸、不管不顾的做派。
原来,他是存心的。
既想要一步步的揭开真相,也想要悄悄的向自己示警。
有他的骚扰纠缠在先,望洋兴叹在后,自己就会多多少少的思考一把,想着他是五姓子弟都不敢前去攀折和沾惹,而自己是一介平民,就更该夹紧了尾巴,小心谨慎才是。
同时,为了以防万一,他当天就去崔异那儿告密了。
他是很有义气的,从头到尾都没有把自己牵扯进去,想必是花了很多功夫,才把自己抹平整和摘干净的。
他的用心,着实称得上良苦了。
但一想到他一口一个的‘禁脔’,想到他差点就把许二害得丢了命,凌准就神情微变,眉头皱得愈发厉害了。
她的死,他是存心的,还是无心的?
“我哪知道她会这么玩啊?”
郑元郎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妙,迅速往后一跳,解释道:“你要相信,我比谁都希望这个祖宗能好端端的活着。”
“我相信你。”
许含章面无表情的点头。
昨夜,她无意中听到了那二人的谈话,知道了幸亏是自己还活着,不然那名护主心切的青衣男子只怕已死了多日,连尸体都开始腐烂了。
“看吧,她都相信我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郑元郎心中一松,转向了凌准,洋洋得意道。
“他跟你,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许含章以手掩口,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眼波微动,“我倒是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和你说呢。”
“什么话?”
她的语气和姿态都慵懒到了极致,却让郑元郎后背一凉,背脊立刻绷紧了。
“你是怎么易容的?是戴了话本里所说的人皮面具么?”
“是死人的皮,还是活人的皮?是趁热扯下来的,泡在药水里除去血块和肉絮?还是在天灵盖上开个洞,灌些水银进去,方便皮肉剥离?”
但她问出口的,却是非常简单而无害的问题。
她的眼神充满了好奇,隐有一丝天真。
“没有你想的那么玄乎。”
郑元郎不由挑眉一笑,“也没有你说的那么恶心。”(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一百二十六章 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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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人皮面具,不过是最下乘的一种手段罢了。”
郑元郎似是一下子就有了和二人长谈的兴致,自顾自的在矮榻上坐下,边拍打着衣袍上的灰尘,边娓娓道来。
“无论是活人的皮,还是死人的皮,戴在脸上都会让人觉得很膈应,而且透不过气,容易捂出一脸的红疹子,长此以往,会伤害我那吹弹可破的肌肤的。”
吹弹可破?
他也有真有脸说。
就算他的外表是打理得勤了点儿,看上去比自己的要细腻很多,但他的脸皮却是连朴刀都砍不透的,哪来的吹弹可破这一说?
凌准忍住了想要打击他两句的冲动,继续听了下去。
“但这都不是重点。”
郑元郎抖了抖衣袍的下摆,笑道:“重点是,人皮面具的效果实在是太僵了,即便是这层皮无比的贴合你的脸型,但表情始终是呆板的,肌肉的纹路走向亦是假到了极点,很容易就能让人看出破绽来。”
“想要改头换面,将生人蒙混过去,就得用用心,花几天工夫找齐几十种药草,各种捣弄、熬制、混合后,分门别类的装进各色的小罐里,然后把人家平康坊头牌姑娘上妆的阵势摆出来,花一个多个时辰,倒腾出疤痕、皱纹、胡子,把额发的走势改一改,鼻梁和眉骨的型重新修一下,肤色是调成偏黄、偏白还是发青,都随你的便,但一定要记得把脖子和手腕的肤色也改为一致,免得露了馅。”
“若是不嫌麻烦,体型上也可以做出适当的改变。想要看起来壮实一点儿,就把肩膀和腰腹垫宽些;想要看起来干瘦一些,就拿布条来勒紧了。至于个头的修整,是再简单不过的。想要变矮,就弯下脊背,扶着腰,佝偻着走路;想要变高,就穿上特制的有内垫的鞋子。”
郑元郎噼里啪啦的说完了这一长串,稍作喘息,又道:“这样做的好处,是看起来很自然,很服帖,而且是纯植物合成,不会伤害到我吹弹可破的肌肤。”
又来了。
去你的吹弹可破!
凌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忍着不去打断他。
“可惜事后的清洗太麻烦了,得用十几盆清水,才能把它彻底洗干净。”
郑元郎顺手在自己的眉骨上一摸,指腹上便带出了一道青黛色,“而且,这只是外形上的改变,把生人蒙混过去,是足够了,但遇上了熟人,还是有被拆穿的风险。”
“想要把熟人也蒙混过去,就得从言行举止、表情神态上着手,彻头彻尾的做一番大调整。口音要改,口头禅要改,惯常的小动作要摈弃掉,眼型是重点要修饰的地方……”
说着说着,他陡然升起了一种无力感。
就算他在这方面做到尽善尽美了,却还是被熟人认出来了。
他下意识的看了眼凌准,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昨夜他忙里偷闲,往军部里跑了一趟,忽悠着凌准赶紧上地牢救那名婢女时,恐怕就已经被认出来了。
这厮真是学坏了,明明认出来了,却还能一直憋着不说。
紧接着,他又悄悄扫了许含章一眼。
他和她并不熟。
可是,她愣是把他认出来了。
她另辟蹊径,没有去看他精心呈现出的效果,而是直接从骨相上下手,把他的老底给掀了。
骨相?
她就见过他一面,到底是如何记住他的骨头是怎么长的?
是拿来诈他的,还是说真的?
好像……
是说真的。
郑元郎仰起头,重重的吐出了胸中的一口浊气,默默的想道:也许,都怪他自己是如此拉风的男人,就像是黑夜里的萤火虫,就算百般掩盖,形象却仍是如此的鲜明,气质却仍是如此的出众……
“我算是看明白了,要是化成灰都能被旁人认出来的话,就不要随便动易容的心思了。”
然后,他半是自嘲,半是提醒的道。
“哦?”
许含章嫣然一笑,“我只是随便问问。谁知道,你会想这么多,说这么多呢?”
他的心眼仍是那么多,先不厌其烦的讲述了过程的繁琐,又故作感慨的强调了暴露的风险,摆明了是想让她知难而退。
但是,他实属白费力气了。
从头到尾,她就没想过要易容去糊弄崔异。
如今,她要的是光明正大,不退不避。
“不是吧?你……”
郑元郎被她的‘随便问问’给噎住了。
早知道她没有这个心思,他又何必费心费力的说上这么多?
“你也只能回答这些‘随便问问’的东西。要是我不随便的问一些不随便的问题,你能说吗?”
许含章似笑非笑道:“譬如,崔异有没有什么致命的弱点?”
“这……”
郑元郎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姑奶奶啊……不,祖宗……你是想要我死啊……”
“不想。”
许含章斩钉截铁的否认了。
“呼。”
郑元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既然不想,自然就不会真的逼问于他了。
“我只是想要他死。”
但她接下来所说的,又让他轻松不起来了。
“那你呢?”
他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索性不和这个难缠善变的人计较了,而是眼巴巴的看向凌准,“虽然你刚才是故意在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