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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炭盆不要放在屋内,免得把你给熏晕了。”
“哦。”
“门要关好,但窗户可以留一丝缝,透透气。”
“哦。”
“明天不用起个一大早,可以多睡一会儿,人会显得精神些。”
“好的,阿娘。”
许含章终于不再用‘哦’来回应了,而是面带戏谑之色,俏皮的唤道。
他这副唠唠叨叨,事无巨细的模样,可不是像极了自己的阿娘?
“你别闹了。”
换做是郑元郎那种花丛老手,可能会游刃有余的调戏回来,但凌准的经验委实贫乏,一时想不到更有力的反击手段,更怕在此地逗留久了自己会挪不动步,所以只得一咬牙,无可奈何的走了。
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许含章松了一口气。
接着,她放心大胆的将他握过的那只手贴在了脸颊上,傻乎乎的笑了几声。
然后,她转身走进了书房,伏案而眠。(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一百八十四章 伞
(全本小说网,。)
她的床,她的被子,都让崔异无耻的霸占了去。
眼下,她只能在书房凑合一夜了。
虽然桌案是硬了点儿,但垫几本书上去,权且也能当个不错的枕头。
“你和他结为义兄妹吧。”
回忆着凌准之前提出的建议,许含章便有些睡不着了。
并不是后悔或踌躇,而是实在不知晓结拜的仪式是什么样的。
是滴血为盟,再咕咚咕咚的灌下两大缸烈酒?
还是先说些煞有介事的词?
譬如苍天在上,吾愿与崔异于今朝结为八拜之交,从此情同手足,祸福相依,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一想到自己粗声粗气宣誓的‘豪迈’样,许含章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算了,别胡思乱想了。
还不如听凌准的,早些睡下为好。
于是许含章将身上的披风裹紧了些,又将兜帽扣下,遮住了头脸。
不多时,她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飘着柔软殷红的桃花瓣。
它们拂过他的双眉,扫过他的眼,又落在了她的发间。
“接下来,你是要割我的喉,还是捅我的心窝呢?”
崔异的人懒洋洋的躺倒在地上,问道。
“你输了。”
许含章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拿食指轻敲着刀柄,冷声道:“其实,你之所以把性命交到我手里,并不是为了表现所谓的诚意,好让我出气,任我宰割,而是……在赌我会不会心软。”
只要她心软了,就会手软。
只要她手软了,耳根子也会发软。
若是他再吐着血,面容悲戚的来几句煽情的说辞,说不定她就会嘤嘤嘤的掩面哭泣着,一边感动于他高贵的情操,一边拜倒在他圣洁的光环下,浑然忘了自尊和心结为何物。
可是,他输了。
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被打动的。
如果她是一个单纯倾慕着他的人,或是个一心仰慕着世家风仪的人,那不消他这般作态,只需他略微的摆出和颜悦色的模样,就能让她在感激涕零之余,喜滋滋的迎合上去。
但她既不倾慕他,对世家亦无仰慕。
所以,他的如意算盘,是注定要打空的了。
“为什么,连你也这样?”
崔异的眼眸一黯,“外人爱把我想得很复杂也就罢了,可你……”
他,的确是输了。
但不是输在她说的如意算盘上,而是输在了她对他的心意上。
既然如此,那即便是侥幸活了下来,又有何意义呢?
“我也是外人。”
许含章无暇去琢磨他复杂的心绪,只淡然的接过话头,同时握紧了刀柄,抵在他胸前被她重伤过的位置上,徐徐往里推进。
“那我对你而言,也是外人了?”
而他不知是从哪儿来的精神,竟闲闲的瘪起了嘴,向上吹着气,很快就吹走了粘在他睫毛上的一片花瓣。
这个动作,很滑稽,很幼稚。
“是。”
许含章冷眼旁观着,丝毫没有取笑他的心思。
只因这个动作,是她曾经最常做的。
当时,她的额发生得很多很杂,经常挡住眼睛,妨碍了她的视线。
她有时会拿手去拨,但更多的时候,是拿嘴去吹。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每当被他瞧见了,他便会若有所思的吟出这一句来。
这一句的后面,还跟着一大段——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这些,她都是读过的,甚至能倒背如流。
但她没有多想。
她勉强能算得上是一枝小青梅,而他若作为竹马,年纪明显是大了些,说是老马还差不多。
青梅老马……
想想就觉得别扭得慌。
“要下雨了。”
崔异突然垂下眼帘,发出了低低的一声叹息。
他的语气,轻柔得像是自枝头飘落的花瓣,带着无尽的遗憾,堕入了春日的尘土之中。
“是。”
许含章没有抬头去望天色,只看了看道旁那几只越飞越低的燕子,就知道骤雨将至。
“马车里留了一把伞。你走的时候,别忘了把它带上。”
感受着刀尖挤破骨茬的剧痛,崔异心知是死亡离自己越来越近了,却仍没有发出半声痛哼,或是试图反抗。
“用不着。”
许含章的眉头不悦的蹙起,说道。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想表现一下廉价的关心和温情么?
真是虚伪至极。
但下一刻,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失态的自他身前站起,快步走到马车面前,从车厢里寻出了那把伞,迅速撑开。
果然如她所料,伞面是绘着并蒂莲的,背景则是几片半舒半卷的荷叶,和几尾游弋的小鱼。
这是几年前,她亲手绘制的那把。
原来,他一直都带在身边。
“你是不是觉得,仅凭它就能算计到我?你就能赢了?”
许含章竭力控制着愤怒的心情,撑着伞,慢慢的走回他的身边。
然后,她极其粗暴的将它掷出去,重重的砸在了他的脸上。
“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没有拿二人的过去来做文章,而是封存于心底,绝口不提,便是对他最大程度的尊重和珍视了。
可他却截然相反,一而再,再而三的将旧事搬出来,刻意用上了种种细节,算计于她。
“你如果真的想死,就不要屡屡摆出温情脉脉的姿态,用以愚弄我!”
“你如果是不想死,就赶紧起来,杀死我!”
“说什么只要有一次机会,便可以轻而易举的杀了我,帮我结束我的痛苦,洗净我双手沾染的污血。那都是假的!”
“像你眼下这般对我,哪里是让我快意恩仇了,分明是对我最大的侮辱!”
“都给你,都还你!”
她越想越觉得可笑,索性取出他的护身符,也朝他砸了过去。
“我说过的,你不用把我想得太复杂了。”
崔异不知该作何解释,才能让她信服。
所以,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费力的腾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用上了很大的力道,将伞柄牢牢握住了,黯然道:“你不用如此动怒的。我只是……担心你会淋雨。”
只是这样而已。
“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许含章眉眼间的艳色尽褪,只余下狠厉。
一道闪电自天际划过。
紧接着,雷声滚滚,大雨滂沱而下。
他平静的躺在满地的落花和泥土上,睁着一双墨玉似的眼,看着她。
他的眼神遥远而飘忽,似乎是看到了很久以前的那个她。
片刻后,他的眼神又转为了专注,似是想用目光就描摹出她的眉眼和轮廓来,再深深的记在心里。(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一百八十五章 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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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论,崔异此时的眼神是很动人的,幽深如海,氤氲如雾,有一抹淡淡的怜惜与眷恋之色在他的眸子里散开,在风雨中摇摇曳曳,脆弱得仿佛随时会消失一般。
若是被他看久了,恐怕连木头桩子也免不了会动摇的。
更何况,她还不是块木头。
在与他四目相接的这一瞬,她居然无来由的感到了心虚,像是自己很对不起他,虐待了他似的。
好在这种怪异的感觉也只是持续了一瞬,便被她压下了。
并非是她生来便懂得冷静和克制,而是眼下正淋着雨,四周弥漫着冷冽的寒意,就算她想头脑发热一把,也没有那个条件。
“看够了么?”
于是她轻笑一声,伸指将被雨水沾湿的一缕乱发拨到了耳后,然后屈下膝,半蹲在他的身侧,讽道:“我又没什么好看的。”
“不,你其实很好看。”
此时他倒是出人意料的选择了坦诚,“以前我没有夸你,是怕你听了会变得骄傲,那样就不讨人喜欢了。”
“哦?”
许含章重又握住了刀柄,似笑非笑的道:“这种话,以前我就不爱听。而现在,就更不爱听了。”
她想听的,是他所掌握着的,而她不曾得知过的那些阴私。若让她去查,只怕穷尽毕生之力,也未必能拼凑出完整的真相来。但对他来说,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所以,这是他有恃无恐的依仗。
即使性命已危在旦夕了,也还能摆出猫戏老鼠的高姿态,时不时的伸出利爪,不轻不重的挠上她一下。
所以,这是她无可奈何的地方。
即使已不耐烦到了极点,也不能干脆利落的杀了他,只能忍着,噎着,受着,盼着他能快点把真相说出来。
“你想知道的,到了那天,我便会仔仔细细的说给你听。在你死之前,或是,我死之前……总之,我会告诉你的。”
清晨,他在马车上对她做出了这样的承诺。
“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得说话算话。”
尽管她胜之不武,但那是他自己撞到刀口上来的,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愧疚,更不会有一星半点的迟疑。
“既然你快死了,那是时候该兑现了。”
因为那把寓意特殊的荷花伞还在眼前迎风招摇着,许含章心里愈发的堵,不想配合他再磨蹭下去了,便微微一笑,倾身靠近了他,温热的呼吸拂在他的耳畔,媚眼如丝的催促道。
她的姿态很妖娆,动作却极尽残忍。
几乎是话音刚落的那一瞬,她便抬手将捅入他胸口的那把刀拔了出来。
“哧”的一声,伤处的碎肉翻卷,鲜血如泉水般喷溅。
一直以来都咬牙死忍着的崔异,终是在此刻发出了压抑的闷哼声。
“疼吗?”
她顺手将刀扔到一旁,接着漫不经心的扫了他一眼,自他衣袍上利落的撕了块布条下来,将这处伤口草草的包扎了一下。
“虽说我下手很有分寸,绝不会致命,但要是失血过多了,你还是会丧命的。我可不想正听到关键的时刻,便瞧见你脖子一抻,咽了气。”
她抬袖擦了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