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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整个坊区的女人都知道了。
更有天赋异禀的,当场就把那小娘子的身世来历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岑六郎没跟你说吗?”
凌端觉得很是意外,“你俩关系不是挺好么,为何这么大的事都要瞒着你?”
“鬼知道他怎么想的。”
凌准现在没有心情去琢磨这些旁枝末节。
“对了,你说许娘子从一开始就想溜了?”
凌端很快将注意力拉了回来,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依恋和不舍,“那她以后还会回来吗?”
其实她也不是和许含章感情有多深。
而是在两人恰恰正谈得来的时候,就骤然别离。
一段情,只有在它刚发芽抽枝时就被折断了,才能让人惋惜和遗憾,进而念念不忘,再而美化记忆里的印象。
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都是同理。
“应该不会了。”
凌审言的阅历比一双儿女丰富得多,“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她。她不是有勇无谋的人,既然要走,定给自己安排好了后路。而且凭她的本事,随便走到哪儿,也能富贵无忧。”
说着恋恋不舍的盖上了箱子,“这都是姑娘家的东西,端儿你拿去用吧。”
“我不要。”
虽然对件件首饰都爱不释手,但凌端还是勉强把持住了,“我又不是这箱子的正主,怎能随意取用?不行,不行的……”
“让你拿,你就拿着。”
凌准却把箱子整个塞到她的怀里,“想自己戴,还是想送人,都随你。”
他已经想起来了。
在荒宅里遇女童作祟的那次,他在女童面前提过自己也有个妹妹。
那句话,想必也被许含章听了去。
所以她才会留下这箱名贵的珠宝作为酬谢,就算他不想收,也得考虑下妹妹的感受。
她,还真是算无遗策。
“真,真的可以么?”
得到阿兄的首肯,凌端犹自有些不敢置信。
“你随意取用,她才能彻底安心。不然她总觉得自己欠了我人情,浑身不自在。”
凌准淡淡的说。
想必这样,她就能头也不回,无牵无挂的离开。
然后再也不会回来。
他也只能如她所愿,顺利让她了却心结。
之后就再也做不了别的。
最多只能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往窗台上望上一眼,卑微的期待着那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端儿,我来给你讲个故事。”
见凌端仍有些惴惴不安,凌审言缓缓说道:“以前有个清官接了桩人命案子,犯人家为了脱罪,给他私下送了三万贯,他不收;接着送五万贯,还是不收;最后送了十万贯,他终于收了。他并非是道貌岸然,待价而沽,而是能出到十万贯高价来买命的,你就得好好掂量下人家的背景和能力,若再不识抬举,那就等着祸事上门吧。”
“或者说点更实际的,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要是还不收,人家会去找你的上峰,到时候差事还得推下来给你办,而你一分钱也拿不到。”
他顿了顿,竭力将意思表达得更清楚些,“许娘子既然敢给,我们就敢照单全收。反正你阿兄为她挨了一刀,你又给她准备了那么多饭食,也值得她这通酬谢了。”
说着就暴露了自己的本性,“与其两袖清风的拒绝它,让它在角落里蒙尘,还不如让它重见天日,合理利用,熠熠生辉……”
“爹!”
凌端涨红了脸,“你怎么这么市侩啊?”
“这不是市侩,而是实话实说,实事求是。”
凌准反常的站在了自家老爹这边,“如果你不要,那我就拿去当铺卖了,正好换些现钱,把后院翻新一下。”
“再做几套上等的成衣,等换季的时候穿。”
凌审言很有眼色的添了句。
“再买几把好弓回来。”
“再买一套红木桌椅放着。”
“不能卖!”
凌端闻言死死的护住了箱子,“这,这好歹是许娘子给我的东西……”
“那你就留着用呗。”
凌准的语气仍是淡淡的。
“放心大胆的用,千万别跟我客气!”
凌审言的语气则是慷慨激昂的。
“那我会好好珍惜的。绝不会随意转手送人,也不会随处乱扔。”
凌端怯生生道。
“至于你,就把她从心里扔了吧。”
凌审言转过头来,看着满脸抑郁之色的儿子,语重心长道,“就算她没有复杂的身世和经历,咱们家也是供不起她的。以她的姿容,指不定哪天就被隔壁坊的浪荡贵公子看上,管她是你的意中人,还是你的新婚妻,他们都能强行夺了去,而你只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即使你有本事护住她,那别人拿着我和你妹妹的性命威胁你时,你又该怎么选?”
“选我们,就等于把她推进了火坑;选她,就等于把我们推进了黄泉。”
凌审言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决定火上浇油一把,“况且你有没有问过,她对你到底是什么想法?你对着她掏心掏肺,弄不好她还嫌气味腥臭,压根不肯接呢。”
“行了!”
凌准厉声道。
不用问她,他也知道她根本就没有任何想法。
这只是他单方面的动心。
她从未回应。
甚至,从未注意过。(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十九章 求己
(全本小说网,。)
陇月徘徊,丁香寥落。
一只灰黄色的蛾子在明亮的烛火里簌簌的扑腾了两下,最终无力的跌落在地,再也飞不起来。
庭院里安静得诡异。
没有野鸟的啁啾,没有蛐蛐的嘶鸣,也没有活人的气息。
卧房里却响起了极轻微事故的开合声。
一盏描水墨青花的灯笼无声的偏了方向,攀在窗边,幽幽的向内窥视。
许含章将装满华丽裙裳的紫檀木大衣箱打开,无视月色般柔白飘逸的缭绫八幅长裙,也没碰金丝重绣的霞影纱广袖衫,只拿了件素色绣桃花暗纹的交领窄袖绫襦,和一条大红色的六幅罗裙出来。
“果然,还是洗不掉呢。”
许含章掸了掸红裙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喃喃道,“找我的,会是你们么?”
在凌家小憩的那个下午,她梦到了几年前的一轮血月。
照理说在那种疲惫虚弱的情况下,她是不可能做梦的。
因为她早就能控制自己的意志,但凡是倦极了想要好生歇着的时候,绝不会让灵识泻出,魂行于外。
可她不止做了梦。
还梦见了自己埋在心底,不愿再记起的事情。
这多半是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的召唤她,甚至影响到了她灵识的波动。
许含章首先想到的,就是这条遗忘在老宅,浸染了无数鬼魂的鲜血,已辨不出原本颜色的罗裙。
和活人的血不同,鬼魂的血是永远都不会褪色和发污的,任凭日晒雨淋,也依旧赤红如新。
这,或许是它们留在世上最后的一抹痕迹,所以才无法消除和净化,一直一直的跟着她,提醒她曾经犯下的罪孽有多重,也讽刺她即使做再多善事,也洗不白自己。
“但是,我一点也不后悔呢。”
许含章的嘴角扯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伸手覆上了这片柔软的红,双目随之缓缓合上,将杂念尽数抛之脑后,用心感知着所触的气息。
夜风凄凄凉凉,烛火明明灭灭。
仿佛有无数粒细小的尘埃飞舞了起来。
室内的景象越来越模糊。
窗棂,梳妆台,衣箱,案几,都成了黑黢黢的剪影,不起眼的缩作一团。
而她的身姿却依然清晰,且挺拔如修竹,端凝沉静的立在那里,
一些零零散散的片段在脑海中晃过。
她看到自己抽出了匕首,将一具腐烂得不成人形的尸体从胸腹处划开,沿着肋骨和脊椎细细的剔了下去。
粘乎乎的尸水散发着恶臭,一股股向外涌出,将她的双手染得脏污不堪。
她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只拇指和食指轻轻合拢,将爬进尸体眼窝,不肯轻易钻出的蛆虫拈起,连着剔下的肉块一起扔进了火堆。
月隐,星稀。
她又看到自己用洁白的生绢将一块块残骨擦拭干净,整齐的码在同色的裹尸布上,然后将布片的四角提起,牢牢的打了个结。
做完这一切,她提着包裹,步履轻快的穿过山道,越过柏树林,径自走进了坟场。
这里又添了座新坟。
墓碑前的石案上,摆了几盘应季的瓜果作为祭品。
许含章探手抓了一个,慢条斯理的往嘴里送。
清甜,脆嫩,多汁。
若没有附在果皮上的香灰味,想必口感会更好。
她吃东西的动静很小,几乎听不见咀嚼和吞咽的声音,似是怕惊扰了黄土堆下的死者。
“多谢款待。”
扔掉果核,她薄唇轻启,无声的说了四个字,然后转身离去。
水雾淡淡,草叶上覆着薄薄的秋霜。
眼前的景物变得朦胧不清,山道也格外的崎岖漫长,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路上明明除了她,再没有旁人,但用眼角的余光扫出去,却总能瞧见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形轮廓。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
她走,人影也走。
她停,人影也跟着停。
身处这般阴森恐怖的气氛,她却仍没有变一下脸色,无比平静的开口道,“别大费周章的吓唬我了,没用。要知道我连活人都不怕,又怎会怕鬼?”
接着轻笑一声,不退不避,直冲着鬼影森森的方向去了。
每前行一步,四周的景象就悄然发生着点滴细微的变化,山川的走向渐缓,天边的浓云渐远,林木的个头渐矮,杂草不再疯长,恹恹的贴着地面,露出了其下一具灰白的骸骨。
怎么埋得这般潦草,连席子都不裹一张,就直接扔草堆里了?
她诧异了一下,随后便解下玄色的斗篷,将骸骨仔仔细细的包裹起来。
“这里是穷乡僻壤,找不到什么好地方来葬你。不若把你埋在崖边,既能赏日升月落,云蒸霞蔚,又能观霜凋岸草,百鸟归巢。”
她想了想,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画面忽然暗了下去,沉入浓稠的黑暗中。
良久,一道微光亮起。
她看到自己立在屋外,和一个须发皆白,相貌清奇的老者交谈着。
“说来惭愧,老朽精通风水堪舆之术,却没料到天灾这一说……那年暴雨如注,泥沙俱下,不多时就把山头推平,将老朽的棺材拍扁,骸骨卷到了草堆里……幸得小娘子出手相助,这份掩骨之德,老朽没齿难忘。”
老者郑重的施了一礼。
“你,好像已经没牙了……”
她望着他光秃秃的牙槽,小声说道。
“啪。”
老者为之气结,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卷发黄的书,重重的砸在了她的头上,肃容斥道:“痴儿,还不归去?”
“呼。”
随后她迷迷糊糊的醒来,发现那只是一个梦而已。
但下一瞬,她就惊得坐了起来。
一本发黄的书就静静的躺在她的枕边,伸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