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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走过的人群中,有两个仆妇这样嘀咕。
穆蕴抻抻衣摆,迈步回家。
李青偷人的事情发了,李家应该有一阵消停不下来。
自家老三年纪轻轻便血洒疆场,这么些年,杨老夫人每每想起都要哽咽落泪,她才十九岁就死的儿子啊,来人世一遭什么都没经历就那么没了。幸亏她给儿子定了一个好媳妇,二十二年如一日的守着。
杨老夫人没有要求李青为她儿子守寡,但没想到她主动提出来,逢年过节还如其他儿媳一般孝敬,杨老夫人真是把她当亲生女儿疼了。
每每与旁人提起,还赞不绝口。
哪里想得到,这个口口声声为她儿守寡的女人,早就和一个小小持节郎苏复勾搭在一起了。
这置她儿子于何地?置杨家于何地?
派大儿夫妻到他们去李府要说法,李家人竟动起手来。
如果李青没有说要给自家儿子守着,那她爱怎么偷怎么偷,既然打着给自家儿子守寡的名义赚名声,偷一条狗她也得把这女人给放在火上烤烤。
杨老夫人冷哼,当即点了十几名有功夫的丫鬟小厮前去帮忙,而她拄着拐杖带另一拨人稍后跟上。
谁都没有权利要求一个花一般的女孩儿为死人守寡,当初她怎么劝李青的,李青又是怎么说的?
往自己脸上贴那么多金,借他们杨家那么多好处,背后还偷着男人,她怎么不上天呢!
杨老夫人怀着满腔怒火到了李家门前,拨开混战的人群,指着站在府门内试图跟杨家人讲道理的李老夫人就破口大骂起来。
李老夫人不是弱的,但她们家理亏,女儿做错事在前,对杨大夫人动手在后,尽管她气势强硬地辩解,还是很快落于下风。
杨老夫人却半点就此放过的意思都没有,朝李府连呸几声,指着李府匾额下镌在花岗石上的“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八个大字冷嘲不已:“养出这种说一套做一套,什么好处都想捞到手里的女儿,你们也好意思称积善之家?别腌臜这几个字了。怪不得苏复一个小小七品京官,能过得那么滋润,你家闺女花多少钱养这个面首啊?容德绣庄能做到今日这么大,没少用我儿子下过来的聘礼吧?拿我们杨家的前养面首,你李家的女儿可真要脸啊!”
李家缺那点钱吗?不缺。
但杨三当年送来的聘礼,还有他特地从张家购来的一株三尺高的珊瑚树,以及杨家先祖在乱世积存的一些好瓷好玉,的的确确都被自家女儿收着。
这些东西全部折算成银钱足有将近十万两,放到谁家都不是个小数目。
李老夫人气得心头哽血,却一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来。
刚才因为听不得杨大夫人嘲笑讽刺而甩过去一巴掌的李青,这时站在混战的人群外,脸色苍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杨二夫人突然哎呀一声,指着李青道:“年前苏夫人办了个节宴,曾得意洋洋地给众人展示一个前朝官窑出的仕女釉彩花瓶,我当时就觉得眼熟啊。你说,是不是你把我家三弟给你的聘礼中,那对君子仕女的花瓶给拆开送给苏复了?”
李青不觉后退一步,眼神中有闪烁有愤怒,好个苏复,竟能把她送的定情之物交给他妻子!
苏复当然没交给他妻子,一直摆在书房里,但苏夫人觉得这个花瓶十分好看,还在瓶底看到前朝官窑的红戳,知道这是个有价值有来历的好东西,便偷偷给当时好几家小官夫人们显摆了,看那些人还总说她是小地方来的!
“李家养出这种既无耻又下贱的女儿可真是厉害啊”,杨老夫人看见李青神情,本来十分的怒火一小子猛飙到百分。虽然二十二年过去了,她还是清楚地记得当初三儿把那对花瓶放到礼箱时的情景。
她家三儿说:“这个先给青妹赏玩,等成婚以后,我拿仕女她拿君子。”
儿子的话在耳边响起,花瓶却被李青转送给别的男人,杨老夫人扶着拐杖气喘吁吁,咬牙切齿地连骂十几声“无耻下贱”。
李青闪闪烁烁,终于跨出两步,向着杨老夫人大声道:“别一口一个无耻下贱,我从十七守寡,一直到今年三十九,还对不住杨显吗?”
“我呸”,杨大夫人满是鄙视,“你别恶心守寡这两个字了,拿我家三弟给的聘礼送别的男人,你不无耻下贱谁无耻下贱?”
李老夫人知道不能让杨家抓着此事大说特说,否则她李家的女孩子要比顾家那些女孩的名声还臭。
“当初我们青儿和你家杨显未拜天地…”李老夫人捣捣拐杖,话没说完就被杨老夫人截了过去,“你这话不对吧,与牌位拜的天地就不算了?既然骨子里是个离不开男人的,当初就不该作那妖儿,没得让人笑话”。
李府门前虽然没有被看好戏的人围住,但周边几个府门里时不时探出一个小厮丫鬟的脑袋,这时还传来两道憋笑声,李老夫人登时被气得呼吸短促,脑中蒙蒙的趔趄两步。
旁边的大丫鬟惊呼,忙扶住了喊夫人小姐。
李大夫人让丫鬟们扶老太太回去休息,李青眼眶通红地指着杨家众人:“我娘若是有个什么好歹,我大哥回来饶不了你们家。”
杨大夫人嗤笑道:“谁也不是被吓大的,你兄长是有不少军功,我们杨家也不差,你们不说理,动武的话我们可不会怕。”
“青妹,回家吧”,李大夫人上前两步,对那些还在和杨家下人打着的下人们道:“都给我住手”,随即朝杨老夫人施一礼,“老夫人也别堵着我家门口叫骂了,等宿宽回来,自然会到贵府给你们一个交代。”
杨老夫人哼道:“还算你们府上有个明白人,待那李度归来,让他把我家给那荡妇的聘礼亲自送还,我们便不斤斤计较,还可以放那荡妇拿着和离书自由婚嫁娶。”
李青被杨老夫人如此侮辱,顿时气得双手颤抖。她当初的确是真心实意为杨显守寡,但都二十年了,她想追求自己的幸福,就得承受这么难堪的辱骂?
李大夫人知道这事情是李青不对,杨老夫人说这些话时便一直沉默不语。
李青想嫁人,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说出来,杨府翻脸那是他们不通情理,再者家里还有夫君给她撑腰,何必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
而之前杨大夫人堵在门口嘲骂,正是为了让他们李家颜面尽失,她竟然还动手伤人!
李大夫人摇摇头,幸亏她的小女儿已经定下亲事,否则只怕要因她这个姑姑的糊涂事而被人挑拣。
好容易送走杨府的人,李大夫人转头就见李青指着她说“只会和稀泥”,李大夫人不在意地笑笑:“我不和这个稀泥,还任由他们一直在外叫骂?杨家的女人不好惹你又不是不知道。对了,有功夫说我和稀泥,你还不如快到苏府和那苏夫人好言几句,省得她到处败坏你名声。”
说完,李大夫人拿手帕掩着嘴走了。
李青被臊得满面通红,咬牙道:“果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还让她去和那个粗鄙妇人好言?若不是她跟踪苏复又当时地大声嚷出来,今天的事根本不会发生。
回到房间,李青便叫来大丫鬟耳语几句,大丫鬟迟疑片刻,点头脚步匆匆地出门去了。
房里安静下来,李青看着桌子上的茶杯愣愣不语。
经过杨家在李家大门口那一场混闹,各府里茶余饭后都在有声有色议论李青偷人之事,谁想到第二天就爆出苏复要休妻的消息。
听说苏夫人宁死不走,好些人碰面后全都会默契地摇头道:“听说了吗?…又一个灭妻的穆重啊。”
当初穆重办那事,众人都只是私下议论,并没有他灭妻的切实证据,更多的是闲来无聊捕风捉影而谈。
毕竟穆重可不像这个苏复,明明白白地提出休妻。
如今苏复捏些莫须有的罪名要休妻,顿时成了帝京风口浪尖上的人物。
而李青以为大家都去关注苏家的事情,她就没事了。
苏复是个男人,不怕这些流言,他又不是宠妾灭妻,谏官想弹劾也无从下手,即便是有人弹劾,一个小小七品官的后宅私事,皇帝和议事处恐怕都懒得管呢。
哪里会想到,因为前面有一个臭到茅坑里的顾幽雁,立时让众人把她与顾幽雁并未一类人种。
比起苏复遭到的非议和嘲笑,李青这里只多不少。
…
晚霞铺满西方半边天空时,下到十几里外的村子里看视地瓜种植情况的顾炼乘着轿子回衙。
想到田里绿油油一片的地瓜苗,顾炼略带疲惫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大人”,轿子还未停下,忠伯已经站起来欣喜道:“您家里来人了。”
“家里…”顾炼低语,立即叫停轿,下来问道:“都谁来了?”
“炼儿”,王玉梅和顾概听到衙役跑过来说大人回衙了,两人一前一后地就快步跑了过来。
一看见比在家时痩许多的儿子,王玉梅忍不住地鼻头酸涩,上前扶住儿子仔细打量,哽咽道:“怎么痩这许多?”
“他是来当官又不是来享福的”,顾概侧头,不着痕迹地擦擦眼睛,笑道:“你二叔回去说县里的百姓都夸你,爹就放心了。”
“爹,娘”,顾炼见到父母同样很高兴,朝县衙内看了眼,问道:“你们自己过来的?”
“没有”,王玉梅牵着儿子往里面走,“翩翩她舅那义勇镖局到这儿有趟镖,我和你爹趁着他们的镖队来的。”
“翩翩”,几个月来顾炼第一次把这个名字念出声,他笑道:“她还好吧。”
“好”,顾概打发给轿夫些赏钱让他们去买酒喝,就跟上来道:“前几天才定亲,男方是帝京人士,长得不错,之前还是个礼部侍郎,不过你二叔二婶说他因为得罪人被罢官了,有点可惜。”
顾炼只听到定亲两个字,后面的什么都听不见了,脑海里一直回环往复地转悠着“翩翩定亲了”这句话。
“炼儿,你是不是累着了?”王玉梅见儿子脸色越来越白,不由担心对丈夫道:“快叫人去请个大夫来。”
顾概也察觉到儿子的不对劲儿,立即转身叫跟在后面几步的丰年,掏出两块银子给他,“请最好的大夫。”
顾炼恍惚回神,看看满脸担心的爹娘,揉了揉眉心,说道:“爹娘,儿子没事,不用叫大夫。”
“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还说没事?”王玉梅红着眼眶道:“你这个傻孩子,怎么不知道注意着身体?来时娘都怎么跟你说的,没钱了跟家里说,往前也让人给你捎着钱,咋还瘦成这个样子?咱不能为了当个好官连命都不要吧”。说话间那眼泪就忍不住地往下掉。
“你少说那没用的”,顾概呵斥,对儿子道:“回屋躺会儿,让大夫看看我和你娘才放心”。
丰年早已着急地捧着银子喊大夫去了。
顾炼心中愧疚,便无声点头。
回到屋里按着儿子躺在床上,王玉梅叫张妈去把厨房还在炉子上炖着的鸡汤端来一碗,转头看见儿子看着帐顶发愣,她眼中便又是一酸,坐过去道:“炼儿,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不然怎么好好的,才提一句翩翩,就脸色发白?现在看着她才觉得儿子这更像是失魂落魄。
“没事”,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