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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着伸出六根手指正反比了比。
顾炼笑问:“一千二百两?”
张大山连连点头,“这还是我给你往便宜里说的。”
“那好吧”,顾炼浑不在意道:“张大叔,我不太喜欢这院子里的布局,院中种树不好,刮风时容易扫掉屋瓦,要不您再换间院子我再看看?”
张大山立即苦巴一张脸,说道:“顾学子啊,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这是我手边最后的房源了。”
顾炼摇摇头道:“张大叔可别欺负小子没见过世面,您是给人介绍房屋的老人前辈了,手中就这么点房源,我可不信。还是您觉得天热不想多跑了,还是您看不起我这穷学生呢?”
张大山忙笑道:“哪敢看不起您呢,国子监出来的,日后少说也是个七品的官老爷,我就是一个买卖人,可不敢。”
“那这样吧”,他想了想说道:“一千两,我降也只能降到这里了。”
顾炼看了他一眼,点头:“行吧,大家都不容易。张大叔,那就这里了,我先给您一百两押金,这个地方您就别再带人过来看了,我下次旬休时就带人过来跟你去衙门办文书。”
“行行”,张大山说道:“顾小哥,我做生意讲得就是个信誉,你便是不付押金这院子我也给留着。”
顾炼笑了笑,依旧从荷包中拿出一百两银票交给张大山,说道:“烦您给我写个收据。”
张大山连道没问题,袖中一掏就拿出纸笔来,走到梧桐树下的石桌边,弯下腰刷刷几笔就将收据写好,盖上手印。
交给顾炼时,他有些不好意思道:“字写得不好,让您见笑了。”
顾炼拿起收据看了看,笑道:“没有。”
事情定下来,张大山就锁上门,还非常热情地要请顾炼去附近的小饭馆吃顿饭。
顾炼摇摇头拒绝了。
张大山想要趁人还没发达起来结交的心思落空,当下丝毫不气馁,心思一动,就想办文书时要不带着他家女儿一起去?
他家三姑娘长得漂亮又大方,如果和这顾学子结识了,说不定他还能多一个官老爷的女婿呢。
这么一想,张大山觉得日子太美了。
正飘悠悠地想着,忽有哭声喧嚣声传来。
张大山回神,朝旁边的一条胡同看去,只见一家门前从门内到门外或坐或跪着一长串人,其中又以女眷居多,周旁还站着五六个正在拉拽那些女子的太监。
胡同内的其他人家也都站着人朝那边看去,只是没人敢近前。
张大山一见这情况,就了然地叹口气。
“怎么,张大叔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同样停住的顾炼问道。
张大山点头,朝旁边看看,走近顾炼几步,低声道:“这应该就是前几天被下了大狱的那位户部何主事的家眷,看现在这情况,定是何主事的处置下来了,恐怕这些女眷都是要被贬入乐籍带进教乐司的,从今以后就从大小姐沦落成卖艺的女子了。”
何主事一案顾炼在监学中就知道了,户部拨往西南的赈灾粮被他和另一位刘主事联合当地官员贪进去一多半,致使西南地区民乱不断,这才引起朝廷官员的注意,组织大臣过去调查情况。
结果前几天才出来,何主事以及刘主事当时就被打入天牢,等候判决。
然顾炼并不相信两个小小九品主事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在这之后定有权力更大之人隐藏着。
顾炼看向那些或面容悲戚或一脸麻木或低头垂泪的女子时却没有半点同情,虽则这些女子都是无辜的,但是西南因为粮食断绝而饿死的灾民更无辜。
在那些女眷之中,有一个的反抗最为激烈。
就在这片刻,她挣脱两个架住她双臂的太监,惊慌恐惧地摇着头往院子里面退。
“求求你们,我不要做营妓,求你们放过我”,她哭喊道:“就是让我去做官妓也行的,王公公求求您了。”
“快带走”,王公公的声音尖细而不耐,“大热的天,杂家没那闲工夫陪你们耗,告诉你们,最好老老实实上车,教乐司的日子也没那么苦。待你们学成能见客了,或是遇到好男人,还是有被赎出去的机会的。”
好几个女子的目光都因为王公公这一番话而动了动,但哭喊的女子依旧在哭喊。
张大山摇头叹气,“营妓可是最苦的啊。”
营妓就是军妓,朝廷每年都会往边关的城池送去成千上百的营妓,营妓的来源有的是民间采买,还有就是罪官女眷中那些姿色不出众者。
顾炼正要抬步离开,那个女子的目光却和他对上一瞬,他只觉浑身一震,便是面色紧跟着都有些发白。
那个女子的鼻子和嘴唇,都太像翩翩了,若非最先看到的是她的眼睛,顾炼一定会当场失态。
然即使这样,他心中也动了恻隐之心。
下一刻,顾炼迈动脚步,他今日为这个女子说话使她免入营妓之中,就算是为翩翩积福了吧。
“这位公公,小子国子监顾炼,有礼了”,他拱手施礼。
王公公先是惊讶,随即还是很客气地回了一礼,国子监的学子没人敢小觑,谁能保证如今的小小学子将来不会是朝中权要大员?
“顾学子有何事?”王公公紧跟着问道。
顾炼看向那个脸颊不断地往下淌泪的女子,女子一愣,停止哭喊,忙跪拜下来哑声道:“求公子救救奴家。”
王公公有些了然,他笑笑,对顾炼道:“顾学子如果有看上的女子,只消在一个月后去朝霞楼寻访即刻。虽则朝廷有令这些编入乐籍的女子能够被赎出去,但现在可不行,何光明这事儿上面正注意着呢。”
顾炼笑着摆手,“公公误会了,在下偶然从旁路过,只是听这女子哭得悲戚,所以才想走过来多两句嘴。我看这女子虽长相平平,但却像是一个聪慧之人,送到苦寒的边关岂不是可惜?官妓常常接触的都是些文臣,只要她们懂诗词歌赋,长相平平也并无妨碍。”
刚才那些不敢近前的人此时也都围到跟前,听到顾炼的话纷纷应和。
那些跪着的女子中长相最为柔美的一个,此时猛然抬头看向顾炼,手指狠狠掐住掌心。
不过一个卑贱庶女,往日受父亲宠爱,便是这时也有人出手帮助,她凭什么?
王公公看看那女子,又看看顾炼,迟疑片刻后道:“看在顾学子的面子上,杂家就破个例吧。”
顾炼感激一笑拱拳,女子闻言顿时大声叩谢,其他的几个被选为营妓的也纷纷哭求起来。
王公公尖着嗓子怒喝道:“都老实点,再哭喊莫怪杂家动鞭子了。”
“顾公子,顾公子”,那几个女子纷纷哭喊。
顾炼却没再放过去半个眼神,他从袖口掏出几两碎银递给王公公,“莫嫌弃,请公公喝茶。”
王公公笑了笑,“让顾学子破费了”。哪个学子不寒酸?只要这顾学子辉煌起来后还能记他这一份恩就行。
顾炼再次向王公公拱手,抬步离开。
“顾公子”,那名女子突然抹干净眼泪,看着他的方向喊道:“奴家何晓霜。”
顾炼转过身略一点头,再次迈动脚步。
一个个女子被拉到马车上,空无一人的何府被随即赶来的巡城校尉封住了大门。
这个胡同安静下来,燥热的风缓缓扫过脚印凌乱的地面,各家人都猫进凉爽的中堂,津津有味地谈论刚才发生在何家门前的事。
饭馆里,经过刚才那一出,非要硬拉着顾炼过来吃顿便饭的张大山好奇打探道:“顾学子,你刚才帮那姑娘,可是看上人家了?”
顾炼微微一笑,夹起面前碟子里的花生米,道:“没,只是突然想起家里的妹妹,心生恻隐罢了。”
顾明月一边给顾焕脸上擦药,一边说道:“焕大哥,我骗你干什么,我真的有钱。你就算去洛省,到时不还是需要找人跟你合作,你把我当成合作伙伴不就行了?”
顾焕抽着凉气道:“你一个丫头片子懂什么合作?”
“什么洛省?”顾攀问道。
顾明月毫不犹豫地把顾焕刚才的一串话都告诉给自家爹,顾攀听了就拍桌子道:“不行,焕子,你要不听翩翩的,要不二叔今天绑也得把你绑到家。”
顾焕扭捏着不说话,等顾明月把他的一张脸都涂上药膏,他才开口道:“那就听翩翩的吧,二叔你不能告诉家里人我在这里的事。”
“可以”,顾攀说道,“但你以后一个人在这里,必须得长心眼,少说话多做事。”
顾焕忙点头。
顾攀又道:“走之前我会到监学一趟,让炼小子每次旬休都过去瞧瞧你。”
“别呀二叔”,顾焕摆手道:“这不耽误我兄弟读书吗?”
顾攀瞪他一眼,“你也知道耽误别人,自己还不注意着?”
顾焕忙道:“我以后都注意,再也不逞一时之气和人斗嘴了,那啥,就别麻烦景之了呗。”
顾攀说道:“若再惹事,你就回家去。”
“是我惹事吗这”,顾焕低声嘟囔,随即大声正色道:“我知道了二叔。”
顾明月听到他爹提到顾炼,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见到展冥了,展冥和黄素他们是同窗,那他在外面,不就是说大哥今天也旬休。
“爹,大哥今天旬休,肯定出来帮我看房子了,咱们走之前去看看他吧。”顾明月便说道。
顾焕疑问:“什么房子?”
顾明月道:“我想在帝京买房子,让炼大哥帮我看着呢。焕大哥,待会儿我们先去卖过我的刺绣,就去找炼大哥怎么样?如果房子已经看好了,你以后就先住着吧,只当给我看房子呢。”
“翩翩,咱真有钱啊?”顾焕好一会儿才问道。
顾明月眨眨眼睛,“焕大哥,我骗你干什么啊。等会儿买了刺绣,先借你一百两。”
顾焕听到一百两,差点从凳子上栽下来,看看他二叔,又看看堂妹,问道:“真行?”
顾明月点头。
顾攀无奈一笑。
顾焕激动地一拍桌子,又嘶嘶着把手收回来,看着顾明月道:“哥就跟你合伙了,以后摇柄水车每出一辆哥就分给你一半银子。”
顾明月笑道:“焕大哥,不用,你只要把我借你的还了就成。”
“还”,顾焕斩钉截铁道:“我也乐意给。”
顾攀听着侄子和女儿,失笑,付过茶钱,说道:“走吧,先去把翩翩的刺绣卖了。”
三人起身要走时,正好说笑着走过来几个年轻人来喝茶。
“嘿,哥们儿,知道吗?上午有个傻逼挑战雷老去了,还直叫嚷雷老不看他的图一定会后悔。”
“哈哈,这哪来的狂人?”
“结果怎么样了?”
“结果被胖揍了一顿,他先后悔了呗。大爷,来壶薄荷茶。”
听到这番谈话的顾焕气得直喘气,顾攀拍拍他的肩膀,道:“有志气就把你说的那摇柄水车做出来。”
“到时候我非让他丫后悔死”,顾焕低声道。
…
容德绣庄大门前,顾焕一把拉住顾明月,说道:“翩翩,我这个样子就别进去了。”
顾明月看看他青青肿肿的猪头脸,说道:“走吧,没事的。”
“我这不是怕吓到人吗?”顾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