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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明月强忍住身体的颤抖,看向父亲道:“爹,大舅,你们去南祁省府这趟镖,晚些日子再走行吗?”
正和大舅哥商量行程的顾攀愣了愣,随即微微板起脸道:“翩翩,别胡闹。做生意最讲究的就是一个诚信,我们走镖亦然。”
顾明月坚持道:“不要,爹,你们不能现在去。”
尽管舍不得,当着大舅哥的面,顾攀还是要做出训女的姿态。
不过他还没开口,大舅哥就抬手压了压,看向翩翩道:“翩翩,你总得说出个理由,大舅才得想想成不成。”
013 争执
理由?
顾明月无意识地搅着手指,肯定不能说石葫芦峰会在几天后被劈,说了也没人相信。她眼睛猛然一亮,说道:“我听说南祁省内的玉陵河里有一种很美味的鱼,三月份的时候最肥美,我想吃,大舅如果那个时候去走镖,正好给我带鱼来吃。”
以前的她就是这么任性啊。
“胡闹”,顾攀顿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见女儿被吓得一怔,他又忍不住放轻声音道:“到时候爹去给你买来。”
顾明月摇头,“你们那个时候去走镖,不正好顺便吗?还能省下船钱。”
一桌子人的脸色都有些妙不可言。
吕天翔本来很生气,在听到这句话后却有些想笑,他道:“翩翩,这一趟镖走下来,十次船钱也赚出来了。况且,南祁省和我们这里有沅江沟通,顺流一天半就能道,来回也就三四天,咱们不用去,跟船家说一声,他们就能捎鱼过来。”
钱重要还是命重要?顾明月坚决摇头,期盼地看向大舅道:“大舅……”
大舅沉吟片刻,虽然觉得外甥女儿很胡闹,但是他们也不差这一趟镖钱,外甥女还是第一次这么求他,不走就不走吧。
他点头,顾明月立即笑道:“大舅最疼翩翩了,正月里乘船也不安全,江上容易涨水。”
顾攀欣慰微笑,就知道他家丫头不是不懂事的,原来是担心他们。不过他也不想让闺女不如意,前两天那老大夫的叮嘱可都还在耳边呢。
吕天翔这大半天建立起来的对表妹的好感却消失殆尽。
爹也是,单凭小丫头一句话就要毁一门生意?
他呵呵一笑,对顾明月道:“翩翩,你现在可真懂事啊。”
顾明月淡淡一笑不计较。
吕母虽然也有些不满意,倒是没说什么。
这篇话揭过,吕母帮着女儿收拾好饭桌就回内室说起闲话来:“翩翩被你们夫妻两个宠的真是不成样子了。”
顾氏知道刚才的事娘心里肯定不痛快,就是她也觉得女儿有些胡闹,便说道:“娘,这些道理,我会细细跟翩翩分说明白的。如果这趟镖大哥不走损失很多的话,下一年攀哥的钱就少分给我们些。”
吕母听到女儿的话,心里好受许多,瞪她一眼道:“死丫头,跟你娘还耍这些心眼子。我不是看重这一趟镖费,镖行能发展好,就是靠的好口碑,这无缘无故毁镖,你大哥在顾客面前不得一番低三下四的解释?”
顾氏笑道:“那就委屈大哥了,等过几天还让翩翩给她大舅蒸老公鸭吃。娘,我家翩翩好容易醒来,大夫就说过她以后不能情绪太激动,我不想让女儿因为这件小事不开心。”
“好好”,吕母无奈地拍着女儿的手臂,“娘也没说你们什么?”
在外偷听的顾明月放心了,紧黏在她身边的顾熠抬头看她,低声道:“姐,你好想吃玉陵河里的鱼吗?”
顾明月:……弟弟有点呆啊,以前怎么没发现?
哪知道在顾熠的心目中,姐姐就是这么任性洒脱。
……
大舅母听到明天的镖就因为那外甥女“想吃三月玉陵河里的鱼”这么一句话就给作废了,她登时气得火冒天灵盖。
“吕大郎”,她一声喝住正要脱衣上床的丈夫,怒声道:“这日子你还想不想好好过了?”
吕鳞皱皱眉,斥道:“正月都没出,你就想吵架是怎么的?”
“我想吵架?”吕氏气得嘴唇发抖,“你看看你们家的人都出的什么事?”
她正要再说,外面传来吕天翔的声音:“爹,娘,你们又在吵什么?”
他走进来,一手解下毛领披风,顺手搭在门后的衣架上。
吕氏一看到大儿子,眼中就掉下泪来,声音哽咽道:“咱们家就是围着你爹那妹子和外甥女转的,好好的生意,一趟镖走下来就能落三十多两银子,凭什么因为小孩子的一句话就推掉。”
泪珠子越掉越多,吕氏拿手帕轻轻擦拭着眼角。
面对一言不合就拿哭来威胁的娘,吕天翔表示心很累。
他过去把母亲扶到椅子边坐下,说道:“娘,这您别担心,我刚才和镖主道过谦了,皮老板很大方,并没有多说什么。反而他很信任我们义武镖行,依旧愿意让我们走这趟镖。”
把儿子推出去“挡枪”还以锻炼口才为名义的吕鳞这时问道:“怎么说?先说好,你爹我可答应了翩翩,明天不走这趟镖。”
“她说的话比皇帝还管用?”吕氏不由气怒道。
真是一家子没道理的糊涂蛋,想吃三月的玉陵河鱼,耽误现在的什么事儿了?
“你说话注意点”,吕鳞警告妻子,“翩翩在咱家落水大病一场,提这个小小的要求算什么?我还告诉你,三月里就是没有正好到南祁省的镖,我也得去一趟给丫头买鱼吃。”
“好你个吕大郎……”
见父母又要开火,吕天翔连忙道:“爹,娘,儿子都到说亲的年纪了,你们能不能别一有事就吵。”
这句话更多的是在点他娘,吕氏果然收住话头。
吕天翔继续道:“皮老板问我为什么要解镖,儿子也想不出什么好借口,便直接道家中有妹妹想吃三月份的玉陵河鱼。皮老板听后哈哈大笑一场,紧跟着便道他也觉得三月份的玉陵河鱼很不错。”
“就这样”,许久不见儿子再说什么,吕氏不可思议问道。
吕天翔点头。
吕鳞沉思片刻,笑道:“这位皮老板恐怕也是个爱吃的,到时他可以一来一往都带着货物,恐怕能多赚一倍。”
吕氏听到这话,再想想三房如今的富裕,她低声说道:“他爹,咱们走镖的途中,也偷偷运些货物倒卖行不行?”
吕鳞脸色立即沉下来,怒极道:“浅见妇人,我们走镖的地位就只比商贾高那么一点,天傲考科举都比仕农出身的多加两场,你是不是想让小二也跟着我去走镖?”
大康朝和顾明月曾经在爸爸那里看到的古代很像,民众分为士农工商四个阶层。工主要是指那些靠手艺吃饭的人,比商人优越的一点是,他们的后代却可以参加科举。
不过这些学子需要多加两场诗赋考试,内容主要是分别用诗和赋的形式阐发论语。
要求不可谓不苛刻,所以一大批出身工层的学子都被刷在乡试之外,然而一旦考上,便可以荣耀家门。
只一个秀才身份,就可以帮全家人免除各种税赋。
而大康朝对于工商的征税则是一样重的。
因此工阶层的家庭,尤其盼望家中能出一位秀才。
014 刺绣
吕鳞这才又问儿子:“刘船家那里可去打过招呼了?”
吕天翔点头,“说过了。”
看儿子神色,吕鳞笑道:“这次被骂了吧?”
有这样盼着儿子挨骂的爹吗?
“刘船家说我们早就定好了他的船,现在又不走,害他损失生意”,吕天翔道:“儿子便赔给他三两船资。”
吕氏立即瞪眼道:“三两?我们又没用他家的船,他怎么不去抢?”
码头不远处的一个小屋内,精瘦干练的刘船家正在煎药,他对床上病怏怏的老妇人道:“娘,义武镖行明天的镖不走了,还赔给咱们三两的船资,儿子这两天就不下水了,带您去药堂针灸。”
老妇人张张嘴,眼中涌动着泪水,直说道:“吕镖头,厚道人啊。好人有好命,好人有好命。”
刘船家也笑着点头。
旁边在灯下做活的年轻妇人听到这话,冷哼一声道:“好人有好命!刘旦,三两银子是你从人家那里讹来的吧?走来回两趟船,才五两银子,吕家再好心……”
刘旦喝住妻子的话,“住口,平时我说让你好好照顾着娘,你都是怎么做的?卢翠儿,你再敢胡巴巴,信不信我明天就休你回家。”
“那你就休啊”,年轻妇人把手中的活一摔道:“老娘早就不想跟你过这苦日子了,不写给我休书你就是孬种。”
说着她便甩下布帘子进入里间。
床上的老妇人流下浑浊的眼泪,喃喃道:“别吵,别吵。”
刘旦跪在母亲床前,低头朝脸上扇了一巴掌,道:“儿子不孝。”
老妇人连忙撑起身扶他,口中道:“旦儿,旦儿,是娘拖累了你。”
刘旦抬手接住母亲的手握住,坚定道:“娘,儿子要休妻。”见母亲瞬间满脸焦急,他忙道:“儿子再娶一个心好的,好好孝顺您。”
“别休妻,别休妻”,老妇人却一直说道。家里这个样子,她早晚都是要死的,儿子休了妻可怎么过?
码头边小小的茅屋一直亮灯到很晚。
旭日东升,麻雀在晨光里扑腾着飞来飞去。
吕家的大院子里,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子正在扑麻雀。
吕鳞晨起锻炼,看到满头大汗却连一只雀都没扑到手的侄儿,不由大笑,而后招手道:“天侠,过来,大伯教你一个捕雀的法子。”
吕天侠是吕老三鲜的独子。
吕家在镇子里算得上一个大户,早在三兄弟都成人时,吕老爹便用尽全部积蓄,盖下这一处五进的大院子,最前面的就充作镖行门面,吕老爹和老妻紧住后面的一进,然后三兄弟依次在后面居住。
所以吕家虽然名义上没有分家,实际上已经是各过各的小日子了。
吕天侠年纪小,他的父亲又经常外出经商,吕老爹担心孙儿跟着他娘养成妇人习气,便经常带在身边。
所以充作镖行的这一处院子,经常有吕天侠窜这跑那的身影。
听到大伯父的话,吕天侠便兴致勃勃地跑过来,说道:“大伯父快讲。”
吕鳞微微一笑,正要说话,便见老父亲引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进来,后面还跟着个牵着黑色毛驴的小厮。
生意这么快就上门了,吕鳞精神一振。
那人走进来,先朝吕鳞施礼,吕鳞还礼,拍拍见到客人便站在旁边不说话的侄儿,说了一句拿弹弓子打,便引着客人到正厅坐下。
双方坐定,吕母端茶出来,客人便道明来意,原来他是三十里外吴家村吴大地主家中管家,家里小姐要在正月二十八嫁到二百里外的苏南县,他过来便是为小姐的嫁妆托镖的。
把来意讲明,管家喝口茶水,提出要求道:“贵局能否在二十七日黄昏前把嫁妆送到地方?”
今天就是二十五,到吴家村押上镖怎么也得大半天时间,一天多走个二百里路,并不算吃紧,吕鳞想了想,便答应下来。
看过对方的身份文书,双方又谈好价钱,定下押镖契文,吕鳞便让二弟吕鳌和天翔准备起东西,而他则去十几里外的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