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如懿浅浅微笑:“朝廷上的事臣妾不懂。臣妾只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手里提拔上来的,才会真正感恩戴德,没有二心。”
皇帝会意一笑:“朕倒不是怕他们有二心,他们也不敢!只是别总以为自己有着可以倚仗的东西便自居为功臣老臣。朕喜欢聪明听话的臣子,那些喜欢指手画脚的,便可以退下去歇歇了。”如懿心中一动,想要说些什么,终究觉得不妥,只得换了无意的口气道:“皇上说得是。只是外人也就罢了,永璜和永璋到底是您亲生的孩子,您气过了便也算了。永璜抱病至今,什么人都不敢见,永璋也
总是垂头丧气的,怪可怜见儿的。”
皇帝看她一眼,冷然道:“女人的心思就这么温柔细巧,落不得大台面么?或者说,如懿,你一向是最聪明通透的,为什么落到了子女身上,便这般看不清楚。”
如懿一怔,却只能把这惊愕转化为略略赧然的神色:“臣妾不过是个小女子,眼界短浅。偶尔能猜到皇上的心思也不过是侥幸而已,如何真能像皇上一样目光如炬呢?”
皇帝这才释然一笑:“也罢。你一直生活在后宫,所看的世界不过是这紫禁城内的一方天空,难怪许多事被遮了眼睛。”
如懿盈盈望住他:“臣妾不知道的,皇上细细说与臣妾听不就好了。臣妾正指望自己能听个明白呢。”
皇帝的手指扣在紫檀木的桌面上有沉闷的笃笃声:“永璜和永璋的事,固然有他们不孝之处,但朕也明白,他们的不孝,也有孝贤皇后自己的过失在里头,怪不得两个孩子。”
如懿见皇帝的口气有点松动,很为永璜松了口气,忙道:“皇上说得是。孩子们年轻,毛毛躁躁也是有的。”皇帝口吻陡地凌厉,他站在紧闭的窗扇下,阳光镂在长窗上的印花如同淡淡的水墨痕迹,为皇帝的面孔覆上一层浅浅的阴翳,愈发显得他天威难测:“但朕最介意的,是身为朕的长子与三子,他们居然觊觎
太子之位。他们为孝贤皇后守孝以来的种种举止,当朕都看不见么?一个自诩为长子,一个自诩为有生母可以倚仗争宠。这些行径,是当朕死了么?”如懿见皇帝的口气虽然平静,但底下的森冷意味,如汹涌在河流底下的尖冰,随时可以把人扎得头破血流。她忙伏下身道:“皇上息怒。您正值盛年,阿哥们不敢动这样的心思。尤其是永璜,哲悯皇贵妃去
世得早,他一直没有生母教导,能倚仗的只有皇上您,他更不敢有这样的僭越之心。”皇帝冷哼一声:“再不敢,他也已经动了这样的心思。圣祖康熙子嗣众多,长子允禔有夺嫡之意,一直被幽禁而死。前车之鉴,朕如何能不寒心?何况朕的儿子,必须听朕的话,顺从朕的意思。朕伤心的时
候他们怎敢不伤心,当着嫔妃亲贵们的面与朕不同心同德,朕如何能忍?”
呵,这才是真意了。天家夫妻,皇族父子,说到底也不过是君臣一般,只能顺从。不,连做臣子也有直言犯谏的时候,他们这样的人却也是不能的。只有低眉,只有顺从,只有隐忍。
她们,和他们一样,从来都不是可以有自己主见与意念的一群人。如懿于是缄默,在缄默之中亦明白,永璜与永璋命运的可悲。或许海兰是对的,她游离于恩宠之外,所以可以看得透彻,一击即中。她推开窗,外头有细细的风推动着金色的阳光涌进,空气里有太甜腻的花香,几乎中人欲醉。那醉,亦是自己醉了自己的。
第二十七章 姐妹
是夜,如懿宿在养心殿。(全本小说网,https://。)皇帝睡得极熟,她却辗转无眠,只是一任他牵住自己的手沉沉睡去。呵,真是酣眠。她盯着枕边人熟睡中的面孔,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有温暖而诱惑的姿态,眼角新生的细纹亦不
能掩饰他巍峨如玉山的容颜。当真是个俊逸的男子,不为岁月所辜负。她的手与他紧紧交握,在他熟悉的掌纹里默默感知着彼此年华的逝去。到底,他们都已经变了。他不再是翩翩少年,而是颇具城府的帝王;而自己,亦不再是娇纵任性的闺秀,而是善于谋算的宫妃。但,
无论如何,他们都还是般配的。因着这般配,才不致彼此离散太久。如懿出神地想着,忽然觉得有些冷。她伸手抓住锦被紧紧裹住自己的身体,却在那一刹那察觉,如果靠近身边身体温暖的男人,会是更好的选择,然而,她还是选择了自己保护自己,哪怕是在与自己肌肤
相亲过的男人身边。这一种下意识,几乎在瞬间逼出了她一身冷汗。是,或许在她的心底,这个男人未必能保护自己。那么会是谁,谁才能在危险的境地里义无反顾地护住自己。她细细寻思,细细寻觅,唯一能想起的人,居
然是凌云彻。
那个小小的侍卫,他有着乌墨天空里明灿如星子的眼睛。哪怕你知道,他也心怀向上的欲望,但他的眼睛,不似她一直看过的那些男人的眼睛,只被欲望和权势蒙住了的眼睛。
这样隐秘而不可对人言说的想法,让她在温暖绵绵的被褥里冒着凉浸浸的寒意。骤然,皇帝的呻吟声在睡梦中响起,他温柔地呢喃:“琅,琅……”
如懿仔细分辨片刻,才想起那是孝贤皇后的闺名。在她的记忆里,皇帝从未这样叫过皇后的闺名,他一直是以身份来称呼她,“福晋”或者“皇后”。
她看着皇帝在睡梦里痛苦地摇着头,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终于忍不住推醒了皇帝,轻柔替他擦拭着汗水:“皇上,您怎么了?”
皇帝惊坐起来,有瞬间的茫然,看着帐外微弱的烛光所能照及的一切,气息起伏不定。
如懿柔声问:“皇上,您是不是梦魇了?”皇帝缓过神来,疲乏地靠在枕上,摇头道:“如懿,朕梦见了孝贤皇后。她站在朕的床前,满脸泪水地追问朕,日后会有谁取代她入主长春宫。她还一直追问朕:皇上皇上,你为什么那么久没叫过臣妾的闺
名?你是不是还在怀疑臣妾,怨恨臣妾?”皇帝颓然地低下头,“这样的话,皇后在临终前也问过朕。但朕念着她往日的过错,始终不肯叫她一声‘琅’,所以她追入朕的梦里,死死缠着朕不放。”
如懿看着皇帝,神色清淡温然,有着让人平静的力量:“人无完人。孝贤皇后虽然有她的错失,但她对皇上的心也是无人能取代的。”烛影摇动暗红烨烨,皇帝清峻的面容在幽暗的寝殿中并不真切,深邃的眼眸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池水。良久,皇帝长舒了一口气,唤进毓瑚道:“你去告诉李玉,传朕的旨意,长春宫是孝贤皇后生前的寝宫,朕要保留孝贤皇后居住时的所有陈设,凡是她使用过的奁具、衣物,一切按原样摆放。再将孝贤皇后生前用过的东珠顶冠和东珠朝珠供奉在长春宫。”他思量片刻,又道,“等等,去把慧贤皇贵妃的画像
也供在那里。还有,每年的腊月二十五和忌辰时,朕都会前往亲临凭吊。长春宫,朕不会再让别的嫔妃居住。”
毓瑚答应着退了下去,如懿默默听着皇帝的种种嘱咐,神色安静如常:“皇上这样做,孝贤皇后地下有知,也会安慰。皇上可以安心了。”
皇帝郁然长叹:“朕作了一篇怀念孝贤皇后的《述悲赋》。过几日,朕会亲自抄录送与皇后灵前焚化,希望她在九泉之下与永琏和永琮母子相聚,能够稍稍宽慰吧。”夜风拂动芙蓉锦帐堆雪似的轻纱,帐上的镂空银线串珠刺绣花纹晶光莹然,床头的赤金九龙帐钩在晃动中轻微作响,连那龙口中含着的明珠亦散出游弋不定的光。皇帝复又躺下,沉沉睡去。如懿望着他,
只觉得心底有无数端绪萦绕辗转。最后,亦只能闭上眼,勉力睡去。这一觉睡得轻浅,如懿醒来时,皇帝正起身准备穿戴了前去上朝。如懿已无睡意,索性起身服侍皇帝穿上龙袍,扣好盘金纽子。皇帝的眼下有淡淡的墨青色,如懿站在他跟前,正好够到他下巴的位置,只
觉得他呼吸间暖暖的气息拂上面颊亦有滞缓的意味,轻声道:“皇上昨夜没有睡好,等下回来,臣妾熬着杜仲雪参红枣汤等着皇上。”
皇帝温言道:“这些事便交给下人去做吧。你昨夜也睡得不甚安稳,等下再去眠一眠吧。”如懿低低应了一声,侍奉着皇帝离开,便也坐着软轿往翊坤宫中去。天色只在东方遥远的天际露出一色浅浅的鱼肚白,而其余的辽阔天幕,不过是乌沉一片,教人神鬼难辨。惢心伴在她身边,悄声问:“小
主,为何孝贤皇后生前皇上对她不过尔尔,她薨逝之后,皇上反而如此情深,念念不忘?”
如懿淡淡笑道:“有时候人的情深,不仅是做给旁人看的,更是做给自己看的。入戏太深太久,会连自己都深信不疑。”
惢心有些茫然:“小主的话,奴婢不懂。”如懿长吁一口气:“何必要懂得。你只要知道,你活着的时候他待你好,才是真的好。”她凝神片刻,“惢心,你快三十了吧?总说你二十五岁便让你出宫,可拖着拖着,你都快三十了。九月里是你的生日,
便可以放你出宫了。”
惢心笑道:“是。日子过得真快,二十五岁的时候本可离宫,但总觉得离不开小主,如今都快三十了。”
“我刚出冷宫的时候你总说要多陪陪我,如今三十了,可以出宫好好嫁了吧。江与彬是个很不错的人选,我会告诉皇上,把你赐婚给她。”
惢心脸上带着红晕,诚恳道:“可奴婢还想多伺候小主几年。”如懿微笑:“年纪不等人,一个女人的好年岁就这么几年,别轻易辜负了。再不嫁了你,不知道江与彬背后得多恨本宫呢。不过话说回来,即便你嫁人了,白日里进宫按班序伺候,晚上出宫,也是无妨的。
我希望你好好儿出宫,安稳地过日子。”惢心激动得满眼含泪,二人正说话,软轿一停,原来已经到了翊坤宫门口。如懿扶着惢心的手下了软轿,三宝匆匆迎上道:“小主可回来了。延禧宫递来的消息,愉妃小主从昨夜进了太后宫中,一直到现在
都没有出来。跟着伺候的人说,愉妃小主在慈宁宫的院落里跪了一夜,太后到现在都不许她起来。”
如懿心下一凉,即刻问:“这消息旁人知道么?”
三宝摇头道:“延禧宫的人都是愉妃小主亲自调教出来的,懂得分寸,只敢把消息递到咱们这里,旁人都不知道。”
如懿略一思忖,往前走了几步:“惢心,我乏了,再去睡一会儿。”
惢心答应着替她接过解下的云丝银罗披风,道:“是。那奴婢伺候小主睡着,再去请五阿哥起床,该时候去尚书房了。”
如懿走了两步,微叹一口气,终究忍不住转身:“去慈宁宫!”如懿赶到慈宁宫外时,天色才蒙蒙亮。熹微的晨光从浓翳的云端洒落,为金碧辉煌的慈宁宫罩上了一层暧昧不定的昏色。如懿伫立片刻,深吸一口气。这个地方,无论她来了多少次,总是有着难以言明的
畏惧与敬而远之。
是的,太后曾经救过她,是她的恩人。但对于整个乌拉那拉氏而言,太后又何尝不是一手毁去她们所有荣华与倚仗的仇人呢。
恩仇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