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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着人封了,放在了暖阁里。”
海兰眸中骤然一亮,似小小烛火,有了朦胧的光:“证物?就是那串七宝手串与那些诗词书信?”
云彻不解其意,便答道:“是。七宝手串乃是藏传佛教的珍物,那些证物是微臣亲手封起,有幸看了几眼,金银自是寻常不说,其中所用的蜜蜡和珊瑚,都是不世之珍宝,极其名贵。”
海兰微眯了眼,目光却含了模糊而闪烁的笑意,沉吟着道:“有件事,七宝,七宝,我曾听姐姐说起过,或许……”她静静不语,旋即转身离去。
云彻躬身目送海兰离开,再转进时,便望见皇帝寝殿的灯火已经暗了下来,李玉出来比了个手势,督促上夜的宫人们守着。云彻走到廊下,低声道:“皇上睡着了?”
李玉比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垂头丧气道:“皇上看了会儿孝贤皇后的画像,便有些乏了,一晚上都闷闷的。”他忽而想起一事,笑道,“对了,刚才的醒酒汤是延禧宫送来的?”
云彻道:“愉妃娘娘亲手拿来的。”
李玉抿嘴一笑,比了个大拇指夸赞道:“这便是愉妃娘娘的厉害之处了,难怪这些年不侍寝皇上也没完全冷落她。你瞧着吧,皇上不出明天,至多后天,一定会去一趟翊坤宫的。”
云彻有些糊涂了:“李公公,这是怎么说?难道愉妃娘娘的醒酒汤特别能让人神志清醒?”李玉笑吟吟道:“醒酒汤还不都是一个样,天仙做的也没别的味儿啊。倒是愉妃娘娘有心,没在汤上用心思,倒用在瓶子上了。青樱花,红荔枝,真是有心了!”他说罢,走到台阶下,对着依旧跪着不起的
嬿婉道,“令嫔娘娘,皇上已经睡下了,您再跪着也是自个儿为难自个儿,还是起来吧。左右您的心意皇上知道了就成了。”
嬿婉也不推却,扶着春婵的手吃力地起身:“多谢公公。”
嬿婉双腿有些发颤,见凌云彻就在近旁也未上前相扶,心里便恨恨的,却也不愿流露在脸上,半扶半靠着春婵走了。养心殿前的汉白玉石板尽数雕着如意吉祥的图纹,跪得久了,那些吉祥如意似乎也烙进了皮肉里,走一步都会牵扯着痛。春婵心疼道:“小主,咱们跟娴皇贵妃非亲非故的,素日也少来往,你何必这么点眼
地去替她求情,也没个结果,犯不上啊!”“连你也觉得本宫犯不上么?”嬿婉不着痕迹地含了一缕清寒如雾的微笑,“纯贵妃已然失势,嘉贵妃风头正健,娴皇贵妃本是平步青云,眼看离皇后的宝座只有一步之遥了,冷不丁扯上私通的罪名。你想想
,那么她们三人之中,谁还最有机会成为未来的皇后?”
春婵迟疑着道:“小主这么说,自然是嘉贵妃最有希望了。这个节骨眼上您还来替皇贵妃求情,岂不是生生得罪了嘉贵妃么?”“本宫与她的嫌隙还少么?就算本宫如何委曲求全,嘉贵妃上位,本宫除了受辱便没有其他的路。这么多年了,本宫只是想活得尊贵一点儿,不要再受辱,却总是不能。本来以为要忍辱受气看嘉贵妃一辈子
的眼色了,可今日你没瞧见么?太后显然是不待见嘉贵妃的。”
春婵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道:“太后再不待见,那也不是皇上的亲生额娘啊!她说了顶用么?反而嘉贵妃若知道,更容不下小主了。”嬿婉弯下腰轻轻揉着膝盖:“嘉贵妃要为了今日本宫为娴皇贵妃求情的事儿责罚,也只是让六宫知道她不能容人的度量。而且,哪怕太后的话不顶用,但至少让本宫知道,嘉贵妃要封后,必有太后的阻力在。”
春婵担心不已:“可太后也不喜欢娴皇贵妃啊!”嬿婉衔了一缕怨,一缕喜:“那又如何?本宫总要赌一赌的!不为别的,就为着不愿再受嘉贵妃的气。而且,本宫本来是毫无把握的,现下也多了几分把握了,因为皇上看见本宫为娴皇贵妃跪求的时候,没
有发怒赶走本宫,这便是一个好兆头了。”
春婵忧心忡忡道:“这是好兆头?”月光清朗,照在她洁白盈然的面孔上,如同积了一层碎薄的春雪。嬿婉含笑:“是。只要娴皇贵妃有一丝机会沉冤得雪,本宫今日就没有白跪,她会记得本宫这份雪中送炭之情。本宫不赌其他,就赌娴皇贵妃在宫中浸淫这么多年,她不会由着别人把自己逼上绝路。”
后宫·如懿传4 第一章 琉璃脆
次日黄昏,御驾前呼后拥,果然到了翊坤宫前。(全本小说网,https://。)彼时斜阳如金,照在那宫苑重重叠叠的琉璃瓦上,流光如火如霞,刺眼夺目。如懿只觉得这几日望眼欲穿,心中早就焦虑如焚,只是一向自持身份,不肯在
人前流露。如此,却又多了一重压抑。皇帝到来时太监一下一下的击掌声遥遥递来,外面宫人早跪了一地。如懿看着皇帝穿着一袭家常的素金色团龙纱袍徐徐步入,面容越发清晰,如能和心中所思的样子密密重合,不知怎的,便生了一重酸涩
之意。
从来,他便一直是自己想象中的模样,却并不曾如她期待一般,信重于她。如懿这般模糊地想着,皇帝已然步入。如懿屈膝迎了下去:“皇上万福,臣妾多日不见,在此恭请圣安了。”那四名嬷嬷自是亦步亦趋地紧紧跟着,如看管着犯人一般,寸步不肯放松。皇帝知她从冷宫出来
后再未受过这般苦楚,何况她又是心性极高的人,这几日被人时时刻刻盯着,怕也是难受到了极处。
这般一想,皇帝心底无端便柔软了几分,也不看旁人,只挥手道:“下去吧。”那四名嬷嬷即刻退下,殿中越发静谧,只剩了皇帝与如懿二人相对。如懿泪眼盈盈,只是倔强着不肯落泪,一身烟青色无绣丝袍穿着,越发显得如一株凌霜的寒竹,细而硬脆。皇帝蓦然轻叹,只是两相无
言。他一眼瞥去,见如懿手边的紫檀小几上搁着一本翻了一半的《菜根谭》,眼底闪过几丝诧异:“这个时候,你倒有心看这个?”
皇帝十指轻翻书页,如同翻着自己忧惶而支离的心情。如懿螓首微垂,低婉的轻叹如薄薄的风:“事有急之不白者,宽之或自明,毋躁急以速其忿。臣妾看了半本《菜根谭》,唯有这一句颇合己意。”
皇帝凝视她片刻:“所以你不急着向朕申辩,肯安静禁足。”
这一句颇有温厚之意,勾起如懿蓄了满眼的泪。如懿强自撑着道:“痛哭流涕或是苦苦纠缠,不是臣妾的作风。”
皇帝沉默片刻,微微颔首:“所以朕如今才肯来听你说几句。说吧,你有什么可辩的?”
庭前一株株石榴花树,开得团团簇拥,烈烈如焚。她只凝睇着他,执意地问:“臣妾无甚可辩,只问一句,皇上是否肯相信臣妾?”皇帝并不肯看她。有那么片刻的沉寂,如懿几乎能听见更漏的滴答声,每一声都如千丈碎冰坠落深渊,激起支离破碎的残响。真的,只有那么片刻,仿佛就在那一呼一吸之间,足以让她心底仅余的热情急
转直下为荒烟衰草的颓冷。
终于,皇帝的声音渺渺响起:“不是朕肯与不肯,而是朕的眼睛和耳朵能不能让朕的心接受且相信。”
如懿听皇帝这样说,心里更揪紧了几分。“皇上这样问,是不是因为惢心嘴里什么都问不出来?”她上前一步跪下,急切道,“皇上,到底惢心受了多重的刑罚?”
皇帝的神情淡漠得如斜阳下一带脉脉的云烟:“方才还拿《菜根谭》的话劝诫自己毋躁急,一提惢心便急成这样。她不会死的。”
如懿听皇帝的口风,知道是问不出什么了,只是满腹委屈与凄恨纠缠成一团乱麻,逼得她急切不已:“既然罪在私通,皇上可问过安吉波桑大师了?”
皇帝的语气有棱角分明的弧度:“他只道那日自己独居一室,未曾离开,但是并无人可以为他证明。倒是有几个小喇嘛说起,见过你与他多次私下交谈,比寻常嫔妃更亲密。”
如懿沉吟片刻,朗然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何况波桑大师是高僧。臣妾与大师交谈,也是视他为佛祖使者,无关男女。”皇帝瞥她一眼,从袖中掏出那串七宝手串并那枚方胜,霍然扔在她身前的锦花红绒地毯上。那方胜原不过是薄薄的洒金笺,里头又裹着东西,一时受力不住,那莲子便破出来滚了出去。皇帝一时不觉,雪
白的靴底踩在莲子之上,发出闷闷的碎裂声响,听得人心神凛凛。那七宝手串仿似一条五彩斑斓的死蛇逶迤在她跟前,吐着僵死的芯子。皇帝叹道:“既然动了凡俗之念,便是乱了佛法,哪里还记得清规戒律?”他冷哼一声,“圣祖康熙爷在世时便出了仓央嘉措这样的情僧,妄悖佛家至理。如今这一脉俗念竟留在了这些人的血液中,从此只看
得见女子,看不见佛祖了么?!”
如懿陡然闻得皇帝冷声,只觉脊背间有细密的汗珠沁出,似多足的细虫,毛刺刺爬过,所经之处,痛痒难耐。她到底还是耐不住性子:“那么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波桑大师?”“朕一生的颜面岂可为蝼蚁之人损伤?一旦查证是真,朕会除去安吉波桑。”皇帝的口气轻描淡写,却含着无可比拟的厌憎,“要处死一个人,不必那么费事。有时跌一跤失足摔死,有时吃错了东西暴毙,有
的是办法。”
“这样的办法,会落在安吉波桑身上,也会落在臣妾身上。不是么?”如懿无声地冷笑,“人人都是蝼蚁,无论是被尊崇一时的法师还是皇贵妃,不过是在他人指间辗转求存罢了。”
皇帝摇了摇头:“你不必急着拿自己与他相提并论。”自那日玉妍将所谓的“证据”七宝手串交给皇帝之后,如懿便只匆匆看过一眼。然而,她亦明白,从那日的所谓“遇刺”开始,到巡守侍卫的经过,再到与她字迹一模一样的私通书信,便是一张精心织就的天罗地网,死死地兜住了她。没有破绽,根本毫无破绽可寻。她有些绝望地看着皇帝,一颗心难过得像被浸在滚水里反复地揉着搓着,勉强浮起,又被死死摁到底处。末了,只是虚弱得无力:“臣妾自问与皇
上经历过许多事,皇上还不相信臣妾么?”
皇帝微微犹豫,别过脸道:“朕也很想相信你,可是有人证与物证,朕不能什么都不查就全然相信。且朕要的,不只是让朕信服,更要让所有人都信服,你是清白的。”
如懿盯着皇帝,强忍着心口重重紧皱的郁结,她清静淡漠的眸子依然如旧,仿佛是一泓不见底的深潭,不过轻轻漾了一圈涟漪:“是臣妾糊涂了。臣妾以为凭着多年的情分,相知相许,皇上会相信的。”那一刻,如懿眸子似有秋水寒星般的冷冽之光,含幽凝怨,乌定定地直直向他心底钻去。那光似乎有某种灼人的力量,刺得他微微发痛。他有些动容,却转首不经意地避开她的目光:“朕不是薄情寡义的人
,对你有情分,对后宫诸人都有情分。但是皇贵妃,所谓清白从不是用情分来断定的。”
如懿仰起脸,缓缓地浮上一层稀薄的笑意,恍若月初时分清冷暗淡的月光:“是啊,原来皇上对臣妾的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