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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生气,亲自派了齐鲁去医治,又开了安神药,却总是效用不大。因着害怕有人加害,玉妍命人搜罗了各色名犬豢养在启祥宫中,才能安静许多,也不再那么害怕了。如此一来,一时间宫中犬吠连连,闹得合宫不安,烦不胜烦。如懿再四命人去启祥宫驱逐那些狗,然而
玉妍大哭大闹,不能成事。如懿如何肯与她计较,便丢开手不理。倒是忻嫔的性子第一个耐不住,便去向皇帝哭诉,加之嬿婉软语相劝,皇帝便命人将启祥宫中的狗全番驱走,只说是怕惊着了永瑆。玉妍哭闹不休,连连磕头,只说
人不如狗忠心,把狗赶走之后自己成日惊惶,怕也不久于世。皇帝无奈,只得留了两条巴儿狗给她赏玩便罢。
于是宫里的人说起来,都说玉妍和永珹是结交外臣谋夺太子之位被皇帝知晓,才骤然失宠。玉妍也因此发了失心疯。
再见到皇帝时,已是两日后了。如懿往太后处请安,却见太后愁容满面,正为准噶尔之事而忧心忡忡。
如懿想来想去有些不安,便往养心殿里去。秋日的阳光落在养心殿的澄金地砖上有明晃晃的光影,如置身于金灿浮波之内。
皇帝颀长的背影背对着她,面对着一幅巨大的江山万里图,出神不已。如懿缓步走近,柔声道:“皇上恨不能以目光为剑,直刺准噶尔,是不是?”皇帝的专注里有肃杀的气息:“朕忍得太久了。从端淑远嫁准噶尔那一日起,朕就在想,有朝一日,可以不用再遣嫁皇女了。所以让端淑再次改嫁达瓦齐的时候,太后责怪朕,嫔妃劝朕。但只有朕自己知道
有多为难,有多无奈。端淑是长公主,也是朕的妹妹,可是朕不能不暂且忍耐一时,等待更好的时机。如今杜尔伯特部归来,准噶尔人心浮动,朕终于等到这个时候了。”
如懿心中触动,她知道的,她选的这个人,从来不是一味隐忍不图来日的人。
如懿满心喜悦,欠身道:“恭喜皇上,终于等到这一日。臣妾万幸,能与皇上一同等到这一日。”
皇帝盯着江山万里图上准噶尔那一块,以朱笔一掷,勾画出凌厉的锋芒。他不掩踌躇满志之情,长叹如啸,胸怀舒然:“朕隐忍多年,舍出亲妹的一段姻缘,如今终于能扬眉吐气,直取楼兰!”如懿婉声道:“能有这一日,端淑长公主终于可以归来,她一定也很高兴。母女团聚,太后多年郁结,也可欣慰少许了。只是……”她觑着皇帝被日光拂耀的清俊面庞,轻声说出自己的担忧,“可是端淑长公
主虽然嫁给达瓦齐,但我朝军马攻向准噶尔,乱军之中本就危险万分,若达瓦齐恼羞成怒意胁持公主,或欲杀了公主泄愤,那么……”她的话语尚未完全说出口,已听得殿外太后含怒的声响。她老迈而微带嘶哑的声音随着龙头拐杖的凿地声怆然入耳:“皇帝,皇帝,哀家召唤你来慈宁宫,你一直迁延不肯前来。好!你既然不肯来,那么哀
家来求见你,你为何又避而不见?”
李玉的声音惊惶而焦灼,道:“太后娘娘,皇上正忙于国事,实在无暇见您!”
“无暇见哀家?难道陪着自己的皇后,便是国事了么?”
如懿这才想起,自己前来养心殿,辇轿自然就在养心殿外停着,才受了太后如此言语。如懿顿时大窘,忙跪下道:“皇上,臣妾疏忽,让臣妾出去向太后请罪吧。”
皇帝神色冷肃,伸手扶起她,微微摇了摇头。他的面庞映着长窗上“六合同春”的吉祥如意的花纹,那样好的口彩,填金朱漆的纹样,怎么看都是欢喜。可是一窗相隔,外头却是太后焦痛不已的慈母之心。
皇帝的神色在光影的照拂下明暗不定。如懿见他如此,越发不敢多言,只得屏息静气立在皇帝身旁。
“皇后与皇帝真是同心同德,长公主陷于危难之中而不顾,哀家求见却闭门不见,真是一对好夫妻啊!”
太后说得太急,不觉呛了一口气,连连咳嗽不已。福珈惊呼道:“太后,太后,您怎么了?”
李玉吓得带了哭腔:“太后娘娘!您万圣之尊,可要保重啊!”
“保重?”太后平复了气息,悲愤道,“哀家还保重什么?皇上下令攻打自己的妹婿,达瓦齐是乱臣贼子,哀家无话可说,可是端淑是皇帝亲妹,身在乱军之中,皇帝也不顾及她的性命么?”
李玉的磕头声砰砰作响:“太后娘娘,皇上善于用兵,前线的军士都会以保护长公主为先的!您安心回慈宁宫吧?”
“回慈宁宫?等着收哀家女儿的尸首么?”太后冷笑道,“刀剑无眼,何况准噶尔蛮夷,若是胁持长公主,只怕皇帝也不会顾惜吧?”皇帝再听不下去,他深吸一口气,霍然打开殿门,跪下身道:“皇额娘,您身为太后之尊,自然明白社稷重于一切。不是儿子舍出了皇妹,是社稷舍出了皇妹。”他郑重地磕了个头,目光沉静如琥珀,一丝
不为所动,“但请皇额娘回宫安养,以免动摇军心,让前线将士有所顾虑,不能全心全意平定准噶尔,带回端淑。”如懿跪在皇帝身后,听得这一句,心头一颤,如坠寒冰之中,不自觉地抬起头去看太后。太后身体微微一晃,踉跄几步,仰面悲怆笑道:“好儿子,果然是哀家教出的好儿子,懂得来逼迫哀家了。”她的伤感与软弱不过一瞬,便狠狠拿龙头拐杖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冷下脸道,“哀家来求你,是要你顾及母子兄妹的情分。既然皇帝撂下这句话来,那好,哀家就回慈宁宫静养,日日诵经念佛,求佛祖保佑皇帝一
切遂心,那么皇帝也能怜悯哀家的端淑,保她万全!”太后说罢,扶过福珈的手缓缓步下台阶。如懿看着太后的背影,华服之下,她的脚步分明有些摇晃,再不是记忆中那泰山崩于眼前而不乱的深宫贵妇了。
第六章 伤情薄
如懿的眼角忽然有些湿润,像是风不经意地钻入眼底,吹下了她眼前朦胧的一片。全本小说网;HTTPS://щщщ。m;神思恍惚间,有尖锐的恐惧深深地攫住她的心头,会不会来日,她也会如太后一般,连自己的儿女也不能保全?
她不敢,也容不得自己做这样悲观而无望的念想。打断她思绪的是皇帝沙哑而低沉的声音。皇帝神色黯然:“如懿,你会不会觉得朕太过不顾亲情?”这样的话,她如何答得出。若是说皇帝不顾亲情,固然是冒犯龙颜。若是说皇帝顾念亲情,那么端淑算什么?来日若轮到自己的璟兕,那又算什么?她胸腔内千回百转,终究只能道:“皇上心中,大局重于
私情。若在寻常人家,固然是兄妹之情与大局之间选择两难,可是生在天家,人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但愿从此以后,皇上再无这样的不得已。”
皇帝默然一叹,揽过如懿的肩:“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当日许端淑再嫁之时,朕就已经想好,这是最后一次,大清的最后一次,再也不会有远嫁的公主了。”
自此,太后果然静守在慈宁宫内,半步都不出,只拈香礼佛,日夜为端淑长公主祝祷。宫中之事悉数在如懿手中,而嫔妃们亦朝夕殷勤请安,翊坤宫内时时笑语盈盈,衣香浮动。此时,如懿抱了永璂在怀,听着嫔妃们在座下闲谈,亦不过淡淡含笑。绿筠因着三阿哥永璋不似从前那般在皇帝跟前没脸,也多了几分从前的开朗,奉承着如懿道:“话说回来,还是嘉贵妃和四阿哥太贪心
不足了。皇上略略抬举些,便得陇望蜀,盯着她不该想也不配想的东西。”她递过一个黄金柑逗着永璂笑道:“现放着皇后娘娘亲生的十二阿哥呢,她也做起这样的梦来了。”如懿浅笑道:“本朝并无非要立嫡之说。太祖高皇帝努尔哈赤立过多位大妃,元妃佟佳氏生了褚英和代善,继妃富察氏生了莽古尔泰和德格类,最后一位大妃乌拉那拉氏生了阿济格、多尔衮和多铎。可是最
后继位的却是生前为侧妃的叶赫那拉氏所生的太宗皇太极。说来太祖早年也不过是庶子而已。所以本宫看来,只要有才学,能为江山出谋出力,才是皇上的好儿子。咱们不论嫡庶,只论贤能。”这一席话,听得绿筠心悦诚服。海兰亦柔缓笑道:“论起来除了嘉贵妃,就是纯贵妃皇子最多,三阿哥又是长子,更是其他皇子们的榜样。永琪每每回来都说给我听,三阿哥是如何如何沉稳,有三阿哥在,
他做事也有个主心骨了。”这话是谦逊,亦说得绿筠眉开眼笑,欣喜不已:“永琪这话最懂事,真真他们几个都是好兄弟,不像嘉贵妃教出来的孩子,没个好脸色对人。”她说罢,继而正色,竖起双指,“只是臣妾的阿哥无论好与不好
,臣妾都在此发誓,臣妾的孩子只懂效忠大清,效忠皇上,效忠未来的主子,绝无半分夺嫡妄想。”
如懿似是十分意外,便沉静了容色道:“好端端的,说这样的话做什么?”绿筠无比郑重地摇头,缓缓扫视周遭众人:“臣妾有着三阿哥和六阿哥两位皇子,难免会有人揣测臣妾会倚仗着儿子们不尊皇后。今日,臣妾便索性在这里说个明白。在座的姐妹们或有子嗣,或来日也会诞
下皇嗣,不如今日一并分明,以免以后再起争端,教人以为咱们后宫里都失了上下尊卑,乱了嫡庶规矩了。”
她说罢,海兰亦郑重屈身:“纯贵妃姐姐久在宫中,见事明白。臣妾跟随纯贵妃姐姐,唯皇后娘娘马首是瞻,绝无夺嫡生乱之心,否则神明在上,只管取了臣妾满门去便是。”
她这一说,何人还敢不起身,一一道了明白。如懿听众人一一起誓,方示意容珮扶了为首的绿筠起来,含了温煦笑意道:“纯贵妃与愉妃都教子有方,连本宫看着都羡慕。”她望着坐下一众年轻妃嫔,尤其注目着忻嫔和颖嫔道:“你们都年轻,又得皇上
的喜爱,更该好好为皇上添几个皇子。”
忻嫔和颖嫔忙起身谢过。嬿婉坐在海兰之后,听着嫔妃们莺声呖呖地说笑不已,又句句说在孩子上,不免心中酸涩,有些落落寡欢。且她虽得宠,但在如懿跟前一向不太得脸,索性只是默然。
如懿见嬿婉讪讪地独坐在花枝招展的嫔妃之中,话锋一转:“令妃,今日是你的生辰,皇上昨日便嘱咐了内务府备下银丝面送去你宫里,还另有赏赐。咱们也贺一贺你芳辰之喜。”
嬿婉骤然听见如懿提起自己的生辰,忙撑起一脸笑容:“臣妾多谢皇后娘娘关怀。”
如懿看她一眼,神色淡淡:“今夜皇上大约会去你宫里,你好好伺候着吧。”嬿婉听如懿对自己说话的语气,十足十是一个当家大妇对卑下侍妾的口吻。想着如懿也不过是由侍妾而及后位的,心口便似被一只手狠狠攥住了揉搓着,酸痛得透不过气来,脸上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笑容
有稍许褪色。
忻嫔与颖嫔都与嬿婉正当宠,年轻气盛,便也不大肯让着,嘴上贺寿,脸上笑容却淡淡的。如此,大家说笑一晌,便也散了。
到了午后时分,皇帝果然派了小太监进忠过来传旨,让嬿婉准备着夜来接驾。进忠笑眯眯道:“皇上午膳时分就惦记着小主亲手做的旋覆花汤和松黄饼,可见皇上多想念小主。”
春婵故意打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