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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如懿传(全6册)-第2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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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嬿婉气恼而不甘:“这么顽皮的孩子,摔下来才好呢。”

    正说着,又有几颗石子儿落入湖中,溅起雪白的水花,赢来那孩子欢快的鼓掌声。嬿婉连连皱眉,扶着春婵的手便走。才行几步,只听得远远有数人唤道:“世子!世子!别躲啦!快出来吧!”

    嬿婉一怔,问道:“世子?”

    春婵“哎呀”一声,压低了声音道:“小主,听说和敬公主带着世子庆佑入宫,别就是这个孩子吧?瞧着年纪也差不多。”二人凝神远眺,只见翠叶落尽的柳枝懒洋洋地斜垂着,那孩子爬在太湖石的青苔上,手舞足蹈地乐着,浑不顾足下青苔滑腻。春婵不大放心:“唉!那石头滑腻,别掉下来,可怎么好?小主,若真是世子,

    奴婢赶紧去抱下来,别出了什么事儿。”

    嬿婉细白的牙齿死死咬在暗红的唇瓣上,一下按住她的手臂,轻轻嘘了一声。她腰肢轻折,捡起一枚石子,瞅准那孩子足下,用力一掷,那孩子显然被突如其来的异物吓到,足下一跌。只听得有重物落水之声,扑腾的哗啦声,夹杂着断续的哭喊呼叫。春婵吓得脸都白了,还来不及反应,只觉得按着自己手臂的重压倏然抽去,又一声重响,水花扑溅。她定睛之时,嬿婉已然落到了水中,

    死死拉住了那孩子的手。

    春婵吓得两腿发软,她拼命逼迫自己镇静下来,尖声呼道:“救命!救命啊!”宫人们是怎么赶来的,怎么捞起了嬿婉和那孩子,春婵已然不太记得了。她只记得,湖里溅起的水夹杂着冬日里的碎冰迸到了她的面孔上,擦得她脸皮生疼生疼的。她抢过去抱着嬿婉,嬿婉力竭倒在她怀

    里,浑身都在滴水。嬿婉的全身都在发抖,抖得不可遏制。并无太多人理会她们,他们都簇拥着那个孩子,忙乱地叫唤着,夹着哭腔,“世子!世子”,或是“庆佑”!

    嬿婉的眼睛在听到“庆佑”二字时倏然亮起,像被点亮的烛火,明媚地闪着神采。嬿婉低低道:“幸好!赌赢了!”春婵看着嬿婉冻得惨白的面孔,想起她曾经柔润的面庞,含春的眼角,只觉得无限心酸。她自小是宫女出身,受过万般委屈,只想凭着嬿婉的恩宠可以出人头地,却不想,身为宫妃,嬿婉也是那样难。那

    样难,反叫她生出相依为命的依赖。已经走上了这条路,除了争宠,毫无退路。

    春婵努力想笑,手碰触到嬿婉冰冷的面孔,只觉得那股寒意顺着指尖渗到她心里。她凄惶地哭着:“太医呢?太医!谁来救救小主!”

    皇帝见到嬿婉时,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宫人们簇拥着庆佑去了,幸好还有人记得嬿婉,找来棉被裹了她抬回永寿宫中。嬿婉裹着厚厚的棉被,牙齿都在打战。纵然殿阁中点了十数火盆,那暖气仍然驱不走她落水后的寒意。那寒意是长着牙齿的,细细地,一点点地啃着她,无处不在似的。嬿婉坐在那里,看着烧得红彤彤的

    炭盆围着自己,那种熟悉的红箩炭的气味,让她觉得踏实。真的,她从来不知道,这些曾经拥有却不曾在意的东西,有着如此现实而强大的力量。譬如,皇帝衣上沾染的龙涎香,红箩炭轻声的“哔剥”,织锦云罗的绵软,羽缎鹅绒的轻暖,这些能让她愉快的东西,

    也让她心生贪婪。

    皇帝从门外进来时,带着蒙蒙的阳光的颜色,沐着金色的光辉。她眷恋地看着,蓦地俯身下去。她明白自己的卑微和脆弱,哪怕身居妃位,没有他的眷念与宠爱,她便是枝头摇曳的黄叶,只有坠落一途。

    皇帝显然已去看过了庆佑,所以神色并不焦灼。他的口气极温和:“庆佑顽皮,趁璟瑟午睡,乳母打盹,偷偷溜出来玩耍。幸得你瞧见救了他。方才璟瑟哭得死去活来,朕也看着心疼。”

    皇帝的话颇有劝慰之意,只见他身后红影摇曳,一个女子爽朗笑道:“皇上为了这个外孙好是揪心,看着庆佑无恙,就过来看令妃姐姐了。”嬿婉如何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不过是指她在皇帝心中无足轻重而已。她却不能反驳,因为实在太清楚地知道,自从七公主养在颖嫔身边,颖嫔更得宠爱。嬿婉觉得喉咙里一阵阵发紧,那原该是属于她的

    宠爱。

    嬿婉笑得欣慰,打着战道:“孩子无恙就好。”

    颖嫔挑着眉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也真是巧。庆佑偷溜出来,偏姐姐瞧见了,偏姐姐跳下水去救。当真无巧不成书,好像天意是要成全姐姐似的。”

    春婵眼珠一转,抱了个汤婆子递给尚未完全缓过气的嬿婉,难过道:“可不是!小主从未见过世子,却能不顾自己不懂水性就往下跳。唉,小主真是喜欢孩子的人。”

    皇帝的面色柔缓了几分:“是了。朕记得嬿婉是不懂水性的。唉,你也不当心自己,亏得近旁的宫人们发觉得早,否则连你也填了进去。”皇帝说着,凝视着她,徐徐问,“这个时辰,你怎么在那儿?”

    嬿婉一滞,未语,泪却潸潸而落,楚楚可怜。春婵何等机警,眼角亦湿了几分:“皇上有所不知。自从七公主养在颖嫔宫中,小主日夜思念,总盼着见一见公主才好。御花园离颖嫔宫里不远,小主就盼着颖嫔能抱公主去御花园玩耍,小主能远远看上一

    眼也好。”

    颖嫔轻嗤一声,媚眼如丝:“皇上,那个时辰正是午睡的时候,冬日里风大,臣妾再不懂事,也不会抱着公主往风口上去呀。”

    皇帝眼睫一闪,微有疑色。嬿婉凄然开口:“皇上,如今是冬日吗?风很大吗?臣妾都不觉得。臣妾甚至分不出白天黑夜的区别,臣妾只想自己的孩子,臣妾的孩子……”

    春婵含泪道:“皇上,自从七公主抱养在颖嫔宫中,小主日夜思念,神思恍惚……”她犹豫着看了一眼嬿婉,难过道,“小主的神志与往常不同……”

    皇帝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儿女养在别的嫔妃处是常有的事。颖嫔出身高贵,性格大方……”他叹口气,“别称呼七公主,颖嫔给她起了名字,叫璟妧。”“璟妧,璟妧……”嬿婉喃喃呼唤,眼泪肆意而出,紧紧地裹着被子,颤抖着声音道:“臣妾知道,臣妾不是一个好额娘。出身微贱,学识浅薄。但是皇上,臣妾的爱女之心是一样的,并非因为臣妾罪过有所

    缺失,反而让臣妾觉得更对不起她。”

    颖嫔听出她话中之意,急急道:“皇上,臣妾侍奉皇上多年,唯一的遗憾便是未有生育。幸得皇上垂爱,将璟妧养在膝下。臣妾每日亲自照顾,如同己出,臣妾实在舍不得。”

    皇帝安抚地握住颖嫔的手,柔声道:“上次你阿玛入宫觐见,特特提起你为膝下虚空苦恼,所以朕特意将璟妧养在你身边,也好略作宽慰。”

    颖嫔粲然一笑,反牵住皇帝的手,颇为安心。

    颖嫔觑着嬿婉浑身湿腻腻的样子,满脸关切之意:“令妃落水,得好好养一阵子才好。皇上,您答应了臣妾一起用晚膳,时辰不早,咱们早些回去吧。”

    皇帝朝着颖嫔温柔一笑,转身意欲离去:“虽然你也是孩子的长辈,但朕还是要谢你,谢你救了庆佑。朕只有这一个外孙,璟瑟只有这一个儿子,幸好他没事,幸好……”

    “皇上,和敬公主只有一个儿子,臣妾也只有一个女儿璟妧。皇上,璟妧有颖嫔悉心养育,臣妾不敢奢求能将璟妧接回身边,让颖嫔备受分离之苦。但求皇上垂怜,让臣妾能再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吧!”

    皇帝脚步一缓,却未出声。龙袍的一角拂过深红色的门槛,旋起浅金色的尘灰,将他身影送得更远。嬿婉失望的泪坠落在飞蓬般的烟灰里,落成晶亮的不完满的水滴。

    是夜,皇帝本欲独自歇在养心殿中。或许是颖嫔处婴儿的啼哭让他有所念及,或许是白日的落水之事让他仍有余悸,在合上奏折之后,他唤来了李玉。

    李玉的毕恭毕敬似乎惹来皇帝的不甚耐烦,他问:“敬事房是否送绿头牌来?”

    李玉道:“敬事房的人正候在外头呢。”他击掌两下,徐安捧着绿头牌进来。灯火明耀之下,红木盘中牌子泛着绿幽幽的华彩,仿佛是招人的手,引着皇帝的目光凝住。

    皇帝的手如行云流水般划过,在“令妃”的牌子上略略一停,复又逡巡,末了停在“婉嫔”的绿头牌上。

    徐安愕然,还是李玉赔笑:“皇上真是长情之人,您是有些日子未见婉嫔了。”

    皇帝看他一眼:“去吧。”

    徐安哈着腰道:“奴才这就去接婉嫔小主。”他迈开步子,才走到殿门口,只听身后郁然一声长叹:“换令妃来吧。”

    徐安不知皇帝为何心意忽变,却也不敢多问,赶紧答应着去了。这一夜翻牌子的风波很快湮没在日常生活的琐碎里,似乎谁也没有放在心上,那是因为,实在也不值得放在心上。而下一个月,皇帝又召幸了她一次。此后,皇帝对嬿婉仍是不加理会,连官女子的开销也

    未改变。一切,仿如旧日。

    而嬿婉,却因着这两次宠幸,实实有了身孕。

    江与彬传来这消息的时候,茜纱窗下滤来浅橘淡金的骀荡春光,安静地落在螺钿小几上新折的一捧尺多高的绚烂海棠枝上。花开如流波碎锦,却是无香,极是雅静。

    熏风微来,曳动珍珠垂帘的波縠越发缱绻而温媚。春衫薄媚,软缎衣袖悄然退至皓腕之上,如懿只是静静落下一枚白玉棋子,淡淡含笑。

    海兰坐在如懿对面,拈了一枚黑子浅浅蹙眉:“令妃倒真是个有福气的,才生下七公主多久呢,便又有了孩子。”

    江与彬沉声道:“是,已经五个月了。令妃有孕后并不敢请太医院请脉安胎,所以一直到显怀,太医院才知情。”

    如懿挑眉:“她胆子倒大。”

    海兰轻嗤:“不是胆大,是胆子太小!生怕咱们害了她这辛苦怀上的孩子。”她颇有些埋怨,“从她跳下水救了和敬公主的心肝宝贝,姐姐就该万分防着她东山再起。到底,皇上还是宠幸了她两回。”

    如懿轻轻摇头:“宠幸又如何?哪怕知道令妃又有了身孕,皇上也不过吩咐内务府按着贵人份例伺候,赏了东西,却也不曾去看过她。不像忻妃,才有了两个月身孕,皇上便金尊玉贵地捧着。”

    海兰不以为然:“令妃的出身怎能与忻妃比?忻妃这回好容易有了身孕,且忻妃的六公主是跟着姐姐的五公主一同去的,皇上自然格外心疼些。”

    如懿明眸微凝:“令妃的身子,江与彬你是知道底细的。”

    海兰眼中微有疑惑之色,江与彬神色不动:“令妃小主生育七公主时颇受折磨,加之产后不调,屡受气郁,身子一直虚弱,是不宜有孕的。”

    如懿抬起手,整理燕尾髻子,上面簪了新鲜芍药花,衬着棠色胭云缎长衣上大蓬素色的暗纹,越显得容色清淡:“她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还要这般强求。”

    海兰的眸色趋于平静:“还有和敬公主,也是姐姐不得不在意的吧。毕竟,她是皇上最钟爱的固伦公主,孝贤皇后嫡出的女儿。为着令妃救了爱子,她也会有所援引的吧。”白玉子落在碧玉棋盘上余音微凉,恰似如懿此刻的感慨:“有时候死亡或许真的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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