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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如懿出神片刻,沉稳道:“一个人的长处和优势,只会锦上添花,让她往高处走得更高些。而她的短处和缺失,却是能拉着她一路跌到深渊再爬不起来的。所以我看人,不看她的长处能带着她走多高,而是
看她的短处会让她摔得多重!”
阿箬一时答不上嘴,只得问:“那小主打算一直这么忍下去?”如懿的手微微一颤,郁然叹了口气:“现在的境况对我并不好,一味去争,只有摔得头破血流。忍一忍过去了,以后的日子便松快些,也觉得没那么难忍了。要是不忍,永远就挤在一条窄道上,那就真的为
难了自己。”
阿箬嗫嚅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如懿支着额头,轻轻挥手:“今儿晚上你也累了,着了气又受了冷,赶紧去歇下吧。”阿箬答应着下去了。惢心扶了如懿上床歇下。如懿看着她放下茜紫色连珠缣罗帐,她穿着墨紫色弹花上袄,花纹亦是极淡极淡的玉色旋花纹,底下着次一色暗紫罗裙,这样站在薄薄的帐帘外,仿佛整个人
都融了进去,只余一个水墨山水一般暗淡的身影。
如懿淡淡地吁了口气,惢心忙问:“小主,是焐着汤婆子不够暖么?”
如懿拍一拍她的手臂:“方才阿箬说了那么一大篇话,你只在旁边安静听着。但我知道,今儿晚上没有你去养心殿报信,皇上来不了那么快。”
惢心的面色沉静如水:“奴婢候在咸福宫外,看见小主受辱,当然要去禀报。只是……”
“只是什么?”
惢心低低道:“奴婢见着王公公,王公公说既是咸福宫的事,就由咸福宫的主位定夺,就轰了奴婢出来。幸好李玉公公要轮到上夜了,看见了奴婢才去告诉皇上的。否则,事情也被耽搁了。”
如懿沉吟片刻,含笑道:“王钦哪里是个好相与的?他一向只听皇后和贵妃的话。”
惢心的眉眼恭顺地垂着,低声道:“王公公不好相与,是被人定了的。但是李公公……”
如懿眉心一动,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这就是你比阿箬细心的地方了。言语不多,但眼睛都落在了实处。我没有白疼你。”惢心直直地跪在床前的架子上,眼中微微含了一丝晶莹,道:“奴婢刚进潜邸的时候,不过是被人牙子卖来的小丫环,只值两百个钱,被发配在伙房砍柴,是打死也不作数的贱民。是小主可怜奴婢,把奴婢
从伙房的柴火堆里拣出来,一路抬举到了今天这个地位。奴婢没什么可说的,只有尽心尽力护着小主,伺候小主罢了。”
如懿拉着她的手,心头暖暖的,一阵热过一阵:“好,好,不枉我这些年一直这么待你。阿箬机灵,嘴却太快。你心思安静,就替我多长着眼睛,多顾着些吧。”惢心恳切道:“奴婢一定不会辜负小主的期望。”
第十七章 玉面(上)
宫中的夜如许深长,如懿从未受过这般折辱委屈,原是乏极了。全本小说网https://。她原本以为靠着软枕就能沉沉睡去,谁知听着窗外风声凄冷,刮得寝殿外两盏暗红的宫灯风车似的转着,仿佛两只睁大的猩红鬼眼,直愣愣地盯着她不放。如懿看着外头的灯火,心里思绪翻腾不定,仿如千丝万缕都缠在了心上,一丝一丝紧紧地勒着。榻下惢心的呼吸声已经沉稳而均匀,显是睡得熟了。如懿油然便生了一星羡慕之情,若都像惢心一样,无知无觉,能安稳睡到天亮,也是一种福气。她侧过身,将脸埋在丝缎的菀花软枕间,极力闭上了眼睛。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睡得其实并不沉稳,半梦半醒的恍惚间,窗外穿行枝丫的风声犹如
在耳畔,像是谁在低低地哭泣,幽咽了整整一夜。
醒来时是在后半夜了,如懿觉得烦渴难耐,便唤了一声“惢心”,惢心立刻从榻下的地铺上起身,问道:“小主是要喝水么?”
如懿道了声“是”,惢心披着衣裳起来点上蜡烛,倒了一碗热茶递到她手边,轻声道:“小主慢点喝。”
如懿酽酽地喝了一碗,便说还要,惢心搭了把手在她额头一按,惊呼道:“小主额头有点烫,怕是发烧了呢。”
如懿觉得身上软软的,半点力气也没有,口中腹中都是焦渴着,只得懒懒道:“喝了那么多姜汤,怕还是着了风寒了。”
惢心道:“现下晚了,也不便请太医再过来,明儿先把太医院的方子开上喝一剂。”
如懿抚着头道:“还是老法子,煮了浓浓的姜汤来,我再喝一碗发发汗。”
惢心想了想道:“那奴婢用小银吊子取了来在寝殿里头熬着,随时想喝就喝着。奴婢醒着点神看着就是了。”
两人正说着话,只听得后殿忽然几声惊叫,如懿怔了怔,便问:“什么声音?”
惢心竖着耳朵听着:“怕是风声吧?”
那尖叫声连绵几声,夹杂在风里也显得格外清晰。如懿心头一沉,忙披了大氅起身道:“不对!是海兰!”夜里惶急起身,如懿只趿了双软底鞋便匆匆赶出来。海兰缩在寝殿的桃花心木滴水大床上,那床原是极阔朗的,越发显得海兰蜷在被子里,缩成了小小一团。叶心早吓得跪在了床边,和伺候海兰的一个小
太监一起苦苦哀求着,海兰却似什么也听不见一般,只是捂在被子里捂住耳朵发出尖锐而战栗的尖叫。
如懿忙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噤声,才在床沿上坐下,轻声哄着道:“海兰,是我,是我来了。”海兰睁大了惶恐的双眼,像是一只刚刚逃脱了死亡与袭击的小小的幼兽,无助地裹着被子,想要把自己缩进看不见的角落里。床上的湖水色秋罗帐子随着她剧烈的颤抖像是被厉风刮过的湖面,无声地漾起
起伏不定的波縠。她喃喃地低诉着,带着深受刺激后的低沉与惊悚:“他们打我的脚,他们,他们要搜我身上!姐姐!我受不了,我再也受不了了!”情绪激烈地波动间,海兰的双足从被子底下露了出来,厚厚地缠着一层层白纱,隐约还有暗红的血点子干涸了凝在上头。如懿轻轻地抚了抚她足上的白纱,挪到床里,隔着被子揽住她,柔声道:“别怕,别
怕,这儿是延禧宫了,你就在我身边住着。什么都不用怕,再没人冤枉你了。”海兰伏在她怀里,呜呜咽咽地抽泣着。那声音低低的,惶惑的,又那样无助,含了无穷无尽的委屈和畏惧,一点一点地往外倾吐着。如懿抱着她,她的眼泪是滚烫的,身体也是滚烫的,可是这滚烫底下,她的心却是和外头冻实了的冰坨子一样,寒到了极点。如懿由着她哭,仿佛海兰的眼泪也是替自己流着,热热地洇在皮肤上,慢慢渗进肌理里去,那样灼热的,好像灼伤了肌肤,就能连带着心里也暖和点
似的。也不知过了多久,海兰才慢慢平伏下来。如懿伸手搭了搭她的额头,柔声道:“额头比我还烫,今儿是冻着了吧?没事儿,太医院的药好得很,喝下去就好了。”她轻轻地拍着海兰的肩膀,像哄着婴儿似的
,“药是治病的,别管是你身上的风寒还是脚上的伤,都会好起来。要是心里还害怕,你就想着,这儿是延禧宫,离她的咸福宫远远的。有什么事儿,你说一声我在前殿就听见了。”
海兰呜咽着埋首在她怀里:“姐姐,还好你在。”
如懿替她绾一绾松散的鬓发,语气温沉沉的:“我在这儿呢。”
海兰紧紧地攥着如懿的手腕:“姐姐,我没想到你会来,如果你不来,我一定被她们……”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如懿取下绢子替她擦着额角沁出的汗:“今儿晚上,我本不想来,别说你,我也忌惮她。可是我不能不来,心在嗓子眼儿里跳着,催着我来。从潜邸到如今,多少年来,我也只和你还有纯嫔说得上话。我要
不来,或许从此就不知道你在哪儿了。还好,还好事情都过去了。”她看着叶心,“太医开的药还在吗?端来给你们小主喝下去发发汗,再喝一剂安神汤。”
海兰死死攥着如懿的手不肯放,哀哀道:“姐姐,你别走。”
如懿忍着手腕上的疼痛,微笑道:“我不走,我看你睡下了再走,好么?”她接过叶心递来的药,“喝下去,喝下去病就好了。”
海兰顺服地一口一口咽了下去,如懿替她抹了抹嘴角,扶她躺下,替她掖好了被角。海兰安静地蜷缩着,闭上了眼睛。次日外头落着雪雨,越发冻得人不愿意出去了。屋子里点了沉水香,透着木质淡若轻岫一般的雅淡香气。饶是如此,因着炭盆生得多,尤是闷闷的,唯有几上青花缠枝美人觚里插着几枝新开的淡红色玉蝶
梅上,那鲜妍的色彩才让人心头稍稍愉悦。如懿倚在暖阁里养神,正眯着眼睛,忽然见帘下站了一个湖蓝宫装女子,不由得起身招手道:“天寒地冻的,你怎么来了?”纯嫔笑盈盈侧了侧身,施了一礼,上前坐下道:“原本想去看看海常在,听叶心说昨儿后半夜喝了安神汤还睡着,所以先过来看你。”她看如懿额上围着大红猩猩毡镶碎玉粒子昭君套,披着一身厚厚的多宝
丝线密花锦袄,身上还严严实实盖着一床青红舍利皮镶边的红缎锦被,便关切道,“海兰病着,你也没好多少,这些天可不许见风了。”
如懿含笑道:“一早皇后宫里来嘱咐过了,免了我和海兰这些天的晨昏定省,只叫我们歇着。”
纯嫔点头道:“这是应该的。现在可好些了?”
如懿举过茶盏给她看:“眼下都不许我喝茶了,都换成了姜茶。从昨儿起就喝了好多的姜汤了,太医院的药也喝下去发汗了,现在只觉得热得慌。”纯嫔伸手替她掖了掖锦袄,叹道:“昨儿夜里闹成这样,我早早睡下了竟不知道。今儿一早听说了,我还以为是宫人们乱嚼舌根呢。直到见了嘉贵人才知道是真的。”她念了句佛道,“阿弥陀佛,福祸相倚,
还好海兰搬离了咸福宫,也算没白受罪。倒是你,怎么把你也扯进去了呢?”
如懿按了按额头上勒着的昭君套,低声道:“我只问姐姐一句,姐姐相信海兰会偷盗么?”
纯嫔微微吃了一惊,笃定地摇摇头:“皇上不是说那红箩炭是他悄悄儿赏的么?”如懿伸手拨弄着瓶里供着的那几枝玉蝶梅:“皇上也是为了息事宁人,顺嘴儿安抚过去罢了。我只有那一句话,既说海兰都偷了,那剩余的一百多斤炭海兰能藏到哪儿去?这件事若再查下去,谁都不好看。”纯嫔眉心微曲,如曲折的春山逸远:“我还以为是皇上心疼你们,所以连那挑拨是非的香云打死了都还塞了一嘴的热炭。今儿早上尸车运出神武门的时候,听守门的侍卫说,香云的嘴都烫烂了,不成个样子。这么看,皇上是给贵妃台阶下了。”
如懿寸把长的指甲掐在梅枝上,汁水细细地沁了出来:“谁知道呢?我只管着自己鼻塞头昏的。”
纯嫔轻轻一嗅:“既然还鼻塞头昏的,就该点点冲鼻醒神的藏香。这沉水香好闻是好闻,却太清淡了。满宫里也只有你喜欢用,旁人是看都不看一眼的。”如懿看着地下香潭清水里浸着的一块陡峭似山形的黑釉色的木块,静静道:“倒也不只是为了这个味儿。沉香如定石,能沉在水底,故名沉水香。我只是觉得,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