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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想来,倒是真有些影儿。
从前得宠时的海兰、意欢与自己,后来一阵的嬿婉。便是和嬿婉疏远后,她也只是静静看着,保持着刻意的距离。
并非趋炎附势,婉嫔也不算那样的人。她,一直是六宫莺燕里最沉默安静的影子。
如懿便道:“容贵人是很美。”婉嫔脸涨得血红,“不,皇后娘娘。”她的神气有些肃然,“臣妾喜欢看容贵人,只是因为臣妾好奇,好奇能否从她的一言一行中,看到自己得皇上多看一眼的可能。”她赧然,眼底的火光黯淡下去,那淡然的语气底下,伤感自怜是一根根细细的银针,戳进肉里也不见血,“可是,臣妾从她们身上看到的,永远是不可能。皇后娘娘,您知道么?臣妾见得最多的,记得最深的,便是皇上的背影。很多次皇上从臣妾的宫门前进宫,臣妾都盼着,皇上,他或许可以走错一次,走到臣妾宫里。可是,从来没有过,一次也没有。他脸上的欢喜臣妾记不清了,因为那从不是对着臣妾的。可他的背影,一直在臣妾心里,见
不着皇上的时候,想一会儿,心口便暖一会儿。”
并不是不知道婉嫔的过往与宠遇。只是哪怕亲近如自己,原来也不知,素来默默无闻的她,竟也存了这样一段旖旎而纯粹的期盼。
如懿温言道:“婉嫔,你多虑了。”婉嫔的眼底蓄满了泪水,静静道:“臣妾不过是一个最普通的女子,相貌平平,才德平平。在潜邸里是最不起眼的格格,在宫里是无人记得的嫔御。皇上玉树之姿,臣妾蒲柳之质,能得到皇上的一夕照拂,已经是臣妾毕生最值得荣耀的事。”她的痴念焚烧着眼底薄薄的水光,“臣妾不敢去妄想得到多少宠爱,只是想皇上偶然经过人群时,可以多看臣妾一眼。于是,臣妾想尽一切办法希望自己可以起眼些不那
么普通些,才发现能想到的法子,也不过是最普通的法子。”
那些普通的字眼,在婉嫔平淡的口吻里,是刮着心口的锈刃,嚓嚓地磨着,未曾见血,也是生疼。如懿听着,没有一句可以安慰的话语。她能如何呢?她不也是那万千身影中的一个?
片刻,如懿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你一向安分守己,皇上待你也不算不好。”婉嫔浅浅地笑,凄凉而寂寥,“安分守己是因为臣妾实在没有一点可以引得皇上多一瞬注目的能力。而皇上,四季恩赏不少,也未曾亏待了臣妾。但是皇后娘娘,臣妾便是想多在皇上心上停留一刻,也那么
难么?”
不是难,不是。情意之事,从来不是你期待多少,便可以得到多少。或许长久的守望,不过是将你的身影凝成望夫石恒定的姿势,而盼不来一缕真心的目光。真是凄凉。
婉嫔遥望着楼上倚栏凝眸的香见,螓首轻摆,无比渴慕又无尽惋惜,“臣妾若能得容贵人万分之一的宠爱,此生无憾。只可惜,容贵人太不惜福了。”
或许宫中之人,无不是这样想的吧。如懿目送婉嫔茕茕离开。才知宝月楼楼内楼外,一样的痴心情长,却注定一双人,一段心,终究不得圆满。香见独自坐在二楼,倚栏望着远处的祈福堂,神色痴惘,浑不觉如懿的到来。香见的侍女见了如懿,便得了凤凰似的迎进来,道:“皇后娘娘来了。我们小主正闷坐着呢,整日看着长安街和祈福堂,也不是
个事儿呀。”
如懿淡淡笑,“难得有她喜欢的东西,随她去吧。”
那侍女扶住了香见,香见见了如懿,起身福了一福,“娘娘万安。”
如懿便笑,“京城十月风沙大,进去坐吧。”
宝月楼的布置浑然是第二个承乾宫,只是涂彩上多了好些寒部的样式。原本许多养心殿的起坐之物和摆设都挪来了这里,显见皇帝是常来的。
如懿亦不多观,便问:“方才过来瞧见婉嫔,也不知在宝月楼下仰望你多久了。”
香见漠然,“见过一两次。她很奇怪,总不上楼。”她嗤地一笑,“旁人眼里,我也很奇怪吧。这个宫里的人,都奇怪得很。原本不奇怪的,进了这里也都成了怪物。”
她笑语自若,浑然不介意用这样锋利的语气来戏谑自己。就如她的妆容,明明可以将两鬓增阔,微卷,如薄薄的蝉翼,便可遮住脸上的疤痕。可她偏不,大剌剌朝天露着,全然不在乎。
不过终究年轻,香见也好奇,“她到底瞧我做什么?”
如懿答得平静,“羡慕你的恩宠,是她毕生盼不来的福气。”
“啊!”香见恍然大悟,“皇上不爱她,对么?她对皇上,就如皇上对我。一厢情愿,真是没有意思。”她旋即笑得冷漠,“不过,也是咎由自取。我待他便如他待旁人。因果轮回,都是自己作下的自己受。”
香见说话间神色便不大好看,恹恹的,如懿便撇了话头,“楼下挪了好些沙枣树来,等到开花的季节,必定好看。”香见冷笑一声,“皇上以为挪来这些沙枣花,便是我想要的了?所谓物离乡则变,沙枣树到了这儿,怎么腾挪也长不了。”她手边铺金酸枝木圆桌上供着一盆碧玺珊瑚玉雕花,她随手扯下几片玩儿,又撂下
了,“方才才好笑呢。皇上好端端地派了个太医来说要为我调理身子,可以早日有孕。”
她说着,厉声冷笑,如泣血的杜鹃,神色凄楚欲泣。
那笑声让如懿心底发酸,“可是你侍寝多日,有孕也是常事。”
香见笑得前仰后合,“所以我问太医,我不要有孕,有没有不孕的法子,那个胆小鬼,居然吓跑了。”那侍女听她这般口无遮拦,忙端了酸奶疙瘩和奶油馓子来奉上,赔着笑道:“皇后娘娘莫见怪,小主是与您亲近才这样直言不讳,当着皇上的面,小主并不这样,只是不大爱说话。”说罢,又频频向香见使
眼色。
懂得护主,便是忠仆。
香见叹口气,只好忍下了,向如懿道:“我们寒部人爱吃这个,皇后娘娘喜欢么?”
如懿留意着皇帝极尊重香见的饮食,另辟了小厨房为香见单做,便取了一枚酸奶疙瘩吃了,“是极好的。皇上也顾念你。”
香见扬了扬嘴角,算是挤出一个笑。如懿抬了抬手,容珮便将手里的小棉托子打开,小心翼翼捧出那盏汤药来。
“你有你想要的,本宫也有不得不做到的。这碗东西,本宫是奉皇太后之命送来的。喝与不喝,在你。”
香见咬着指头,哧哧地笑起来,像是碰到一件极有趣的事,“怎么?我自己没死,太后也盼着我死了。这倒好,皇上总不会怪太后吧?”
如懿见她如此痛快,反倒难以启齿。她不得不深吸一口气,朗朗道:“这药要不了你的命,只是成全了你的念想。一口喝下去,再不能有所生育。”
香见在胸腔里长长地笑了一声,二话不说,端起汤盏便朝喉咙里灌下去。
她的动作过于激烈,汤药溅出几点落在她明蓝绣暗紫羽纹的衣襟上,像是溅出的几点鲜血,暗红地凝固着。她一饮而尽,尺阔的衣袖被漾起水面般纹纹波澜,有着一种决绝的洒脱与哀凉。
香见唇角一勾,目光灼灼注视着如懿,“我的肚子,只生我喜欢的男人的孩子!而他,不必了!”她漫不经心地嘱咐侍女,“那个太医走了没多久,去叫回来吧。”
那的确是一碗好药,见效极快。半个时辰后,香见便开始腹痛,血崩。如懿守在寝殿外,听着太医与嬷嬷们忙碌的声音,久久不闻香见一声痛楚的呻吟。
如懿坐在暖阳下,近乎透明的阳光落在秋香色的霞影纱上,那一旋一旋的波纹兜着圈儿,似乎要把整个人都卷到海底去。
她的整个脑袋都是空茫茫的。有宫女们跑进跑出的杂乱声,连服侍香见的侍女,看着她的眼光都带着怨恨。是,谁都看见的,是她光明正大带着这碗汤药进来的。
沉默相伴的,唯有容珮。她握一握如懿的手,“皇后娘娘,事已至此,没有办法的。”
这话说的,不知是自己还是香见。如懿极力想笑一笑,才发觉舌底都是苦的。
皇帝来得很快,几乎带着风声。他并未注意到如懿亦在,只是急急冲进寝殿。很快,那阵风声便转到她跟前,她习惯性地起身屈膝行礼,迎面而来的却是一记响亮的掌掴。
他厉声喝道:“毒妇!你给她喝了什么?”他的话音在战栗,破碎得不成样子。
她的脸上一阵烫,一阵寒,到了末了,除了痛,便再没有旁的感觉。
他从没有骂过她,也不曾弹过她一个指头。哪怕是最难堪的冷宫岁月里,哪怕是永璟死后,彼此疏远到了极处,都从未有过。他一直是眉目多情、温和从容的男子。
却原来,也有今日!也有今日!
如懿全身都在发抖,止不住似的,凭她几乎要咬碎了银牙,捏断了手指,用力得四肢百骸都发酸僵住了,都止不住。战栗得久了,她竟奇异似的安静下来。
日色是一块晶莹剔透的凝冻,也冻住了她。半晌,她涩哑的喉舌才说得出话来,“皇上,原来你我之间,已然到了这般地步?”她忍着痛,行礼如仪,“这碗汤药是臣妾拿来的,臣妾无话可说。”
皇帝满眼通红,几乎要沁出血来,“太医说香见再不能生了。你听听,她都痛得哭不出来了!”如懿的嗓子眼里冒着火,烧得她快要干涸了,“太医说得没错。那碗药就是绝了生育的。”她顿一顿,呼吸艰难,“喝与不喝,是容贵人自己的主意。皇上为了她固然可以神魂颠倒,不顾一切。哪怕杀了臣妾
,若能泄恨,臣妾自甘承受!”
皇帝指着寝殿方向,痛心得呼吸都滞缓下来,胸腔急剧地起伏着,“你知道她躺在里面,全是血!朕有多难过么?你明知道朕那么喜欢香见,若香见有了孩子,她会更懂得朕,跟随朕……”
她的声音细细地发尖,刺痛皇帝不安分的神经,“可是许多事,是改变不得的!容贵人愿意留在宫里,愿意伺候皇上!可她的心,皇上终究是得不到!只是皇上自己不能接受,一厢情愿罢了!”
她脸上已然挨了一掌,不过是再挨第二掌,还能如何呢?他不过是这样,目光刀子似的割她的皮肤,钝钝地磨进肉里,血汩汩地流。
她总是戳痛了他心底最不能碰的东西。可这话,大约天底下也唯有她敢说。这皇后的身份如此堂皇,肉身冠冕,可底子里痛着的,却是她如懿这颗心。真是可笑!打破这死一般沉寂的,是太后威严的声音,仿佛是从云端传来,渺渺不可知,却是镇定了所有人的惊惶与错乱。太后捻着佛珠,扶着海兰稳步而进,缓缓扫视众人。海兰一进来便看见了如懿,但见她脸颊
高起,红肿不堪,眼中一红,迅速低下头,立到了如懿身后。
太后苍老的身形显得威严而不可抗拒,“皇帝要的是寒氏,谁也没拦着你,你也如愿以偿。既然你从前就没提过要寒氏有孩子,那么哀家让皇后除去寒氏将来的孩子,也是无可厚非!”皇帝不敢抗拒,嘴唇微微张合,如涸辙之鲋。太后徐徐坐下,“皇帝,你想说的哀家都知道。你有多痛心哀家也看见了。但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与其来日寒氏生下孩子频起风波,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