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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皇上的眼睛里到底也有三阿哥些。纯嫔娘娘,嫔妾一直有个疑惑。当年三阿哥养在您身边时一直聪明伶俐,颇得皇上喜欢。怎么入宫后离了您进了阿哥所,就笨笨的不讨皇上的喜欢了呢。嫔妾随您来了几次,别的不说,嬷嬷们连认东西都不教,难怪三阿哥一味贪玩儿。又整天抱在手里不教好好走路,如今也
三岁多了吧,三阿哥走路还是不稳当。”她的声音极低,像一枚绵绵的针,缓缓刺入:“这些嬷嬷乳母们的心是不是向着三阿哥和您,您都清楚么?”
纯嫔的面色渐渐灰败下去:“这念头本宫往常也不过一转,想想宫里的人总是仔细些也罢了。难道妹妹也这样想么?”海兰低低道:“倒不敢想别的,只是同样是乳母,同样是皇后吩咐下来的,怎么待二阿哥就这么精细严格,待三阿哥就这么宠溺放任?如今小还罢了,若是长大,三阿哥可不止不受皇上器重了。一旦厌弃起
来,先帝雍正爷不就把他的三阿哥弘时,咱们皇上的亲哥哥的名字从玉牒上删了,逐出宗谱了么?”纯嫔向来胆小怕事,但听得儿子的事,哪里能不上心。她一辈子的恩宠也不过如是,唯一的指望全在这个儿子身上,这些话听在耳朵里,几乎是锥心一般,不觉暗暗握紧了双拳,望向一群乳母们的目光,
带了芒刺般的怀疑,阴沉难辨。纯嫔与海兰离开时,皇帝正好带了李玉从二阿哥房中出来。这一年秋来得早,庭院里黄叶落索,寂寥委地。碧澄澄的天空上偶尔有秋雁飞过,亦带了一丝悲鸣。阿哥所死气沉沉的氛围里,一袭紫罗飞花翩
莺秀样秋衫的海兰挽着纯嫔盈盈步下台阶,海兰的紫罗色绣蝴蝶兰衣衫下素白色水纹绫波裥裙盈然如秋水,远远望去,便如一树一树浅紫粉白的桐花,清逸悠然。
“是你们俩?”皇帝眼前微微一亮,目光在海兰身上一转,“你难得穿得这样艳。”
海兰含着淡如轻云的笑:“让皇上见笑了。穿得艳点来阿哥所,希望阿哥们看了高兴。”
皇帝笑着虚扶她一把:“你有心了。平日素素的,偶尔鲜艳一点,让人眼前一亮。无论谁看见,都会喜欢的。”
纯嫔亦笑:“可不是,三阿哥可喜欢海贵人了。”
皇帝拍一拍额头,朗然笑道:“朕都忘了,你已经是贵人了。一个人住在延禧宫,可还惯么?”
海兰道:“也惯,也不惯。”
皇帝失笑:“怎么这样说话?”
海兰淡淡一笑:“从前有如懿姐姐就个伴儿,现在一个人,所以不惯。但一个人对着影子久了,也惯了。”
皇帝笑意渐渐淡薄下去,眼里似浮起一层薄影影的霜华,“哦”了一声,道:“朕乏了,你们也乏了,都跪安吧。”
皇帝径自离去,纯嫔嗔怪地看她一眼:“你忘了如懿是皇上下旨发落进冷宫的么?好容易皇上跟你说一回话,你怎么倒提起她惹皇上不高兴呢?”
海兰不以为意道:“皇上半年都没提起如懿姐姐了,既然皇上自己都忘了,嫔妾提一句又怎么了呢?”
纯嫔颇有哀其不争之态:“你呀,再这样下去,那点子恩宠便连本宫也不如了。本宫好歹还有个孩子,你却……”
海兰正色道:“正因为娘娘有孩子,万事都要以孩子为重。”她略略苦笑,那笑意薄薄,似散落在地的凋零的花:“嫔妾这样的人,却是不打紧的。”
纯嫔望了望二阿哥房,听着三阿哥无忧无虑的笑声,神色更加凝重了。
海兰送过了纯嫔,便回到殿中和叶心修剪几枝早起刚送来的芦苇。那芦苇有着蓬松的花絮,远远看去,像浮在半空中的一堆轻雪。海兰道:“我吩咐你去内务府拿的杭绸料子拿了么?”
叶心为难道:“杭绸的料子难得,内务府扣着不放,说是给几位主位娘娘都还不够呢。”
海兰心下不豫,便道:“那也罢了,那些人一贯这样势利的。”叶心开解道:“也说不准。奴婢去内务府时,听绣房的几位姑姑说,过几日便是重阳节了,皇上特意嘱咐了要给太后缝制一床万寿如意被,听说连上面钉了珍珠的万寿金丝图案床幅是先送去西藏请喇嘛大师
开光诵经过的,再从西藏运了过来赶着要在重阳节前绣好图样送给太后的。她们都忙着这事呢,一时顾不上也是有的。”
海兰眉心一动,拨弄着手中轻如柳絮的芦苇:“皇上很着紧这件事么?”
叶心道:“当然了。听说皇上每隔两日便要去绣房亲自看一看,督促进度。”
海兰的笑意慢慢浮起在唇角,似一朵乍然怒放的蔷薇,在暗夜里闪出明艳的丽色。
这一日皇帝往内务府去查看给皇太后的寿辰贺礼,端的是一一精美,皇帝倒也满意,赞许道:“秦立,你做事还算用心。”
内务府总管太监秦立亲自陪在一旁,点头哈腰道:“送给皇太后的万寿如意被已经缝制好大半了,只是上头那凤凰的羽毛怎么配色都不亮,绣娘们都在犯难呢。”
皇帝随口道:“若要艳丽鲜亮,或者多配点颜色,或者捻了金丝,有什么难的?”
秦立一脸犯难:“都绣了给太后看了,太后说俗气,又斥了回来。奴才们啊,想得脑仁都快干了,还是没办法呀。”
皇帝叱道:“糊涂!这点分内的小事都办不好,难怪皇太后生气。给朕去瞧瞧,什么凤凰羽毛便这样难了。”
正说着,一行人已经转到了绣房长窗下。秦立正要通报,皇帝隔着疏朗镂空的长窗,见得绣娘们都围着一个女子,不觉有些好奇,挥了挥手示意不许出声,便站在窗外看着。
那女子柔声道:“太后寿年遐颐,看惯了繁花似锦,加之这被子是盖在身上之物,太过华丽了夜里看起来刺眼,她自然是不喜欢的,更觉俗气。”
有绣娘问道:“那您说怎么办呢?”那女子的声音清婉如珠落:“这只凤凰气宇昂然,旁边又簇拥百花,颜色更不必太艳,只需用深紫色的蚕丝线八股绞了一股薄银线进去捻成为一股,这样色调柔和又不暗淡,在日光下不夺目,烛火下又微微有温柔光泽。然后在每一羽凤凰羽毛的边缘用最细小的紫瑛珠和深绿的碧玺珠相间钉珠,紫瑛与深紫色蚕丝线深浅交错,碧玺有宁神之效,更被称为长寿石,颜色压得住百花丝线的繁丽。最后,在凤首处
多用蜜蜡珠子,蜜蜡乃是西藏佛宗最喜欢的祈福之物,颜色也稳重大方。这样,想来太后也不会有异议了。”
她言毕,白如玉的手指轻扬起落,如翻飞花间的玉蝴蝶。皇帝看了半日,却见众人围着那女子,只觉得声音耳熟,却想不起是谁,也看不清她的容貌。
不过片刻,那女子便道:“我已经绣了一羽,你们看看,这样可以么?”
她话音未落,皇帝已经款步进来,笑道:“那么朕也可以看看?”
众人听得皇帝的声音,不觉吓了一跳,忙请安道:“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笑道:“哪里来了这样心思灵敏的绣娘,朕也要看一看,她到底绣了什么新样子,大家都听她的?”众人忙让了起身,那女子站在人群中间,因着众人都穿着深紫色的宫女服饰,她一身浅浅的月白色的湖绉夹衣,只以宝蓝夹银线纳绣疏疏几朵盛放时的昙花。一时在众人之间显得格外清新夺目,恰如暗簇簇的花瓣别无所奇,那花蕊倒是格外可人了。皇帝细瞧之下,那女子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但云鬓堆纵,犹若轻烟密雾,都用飞金巧珍珠带着银镶翠梅花钿儿,只在眉心垂落一点紫水晶穗串儿,如袅袅凌波
上一枝芙蓉清曼,似乎是不经意打扮了,却处处有用心处。
皇帝心下的赞赏更多了一分:“朕听着你的声音很耳熟……”
那女子仰起脸来,粉面微晕,含羞带怯:“臣妾卖弄,让皇上见笑了。”
皇帝不禁莞尔:“海兰,是你。”他看着她刚绣完的一尾凤凰羽,果然配色沉稳而不失温沉华美:“朕看了你绣的凤凰羽,不仅太后不会有异议,朕已经要击节赞叹了。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海兰温柔的笑意如芙蕖新开:“臣妾想起太后时常握在手中的紫檀嵌碧玺佛珠,所以配了这个颜色。若不是太后最喜欢的,想必不会经常带在身边。”
“人人都看见,你却最有心。”皇帝眼中的温柔与赞许交织愈密,靠近些道,“从前怎么不知你有这样的心思?”
海兰妩然一笑:“心思藏在心里,轻易看不见。”
“那朕今日可巧,居然都见到了。”皇帝目光微微下移,笑道,“怎么身上绣着昙花?”
海兰盈盈道:“因是稍纵即逝的花,开完便谢,想留它长久些,便绣在了身上。”
皇帝颔首道:“如今是过了昙花的季节了。但你要喜欢,下个夏天的时候,朕让人多多地送到你宫里。”
海兰颇有些伤感,摇头道:“花开无人见,再多又有什么意思呢。”
皇帝挽过她的手向外去道:“明年昙花开时,朕一定陪着你。只是今日花开,朕又怎能辜负呢?”他低声细语,带了几分温柔亲昵:“朕记得初见你,是在王府的绣房,你也是这样一身月白色,清丽出尘……”
海兰嫣然含笑,微微侧身,触碰到皇帝的手臂。
秦立看着皇帝携了海兰相笑而去,不觉急了,跟上道:“皇上……”
李玉本跟在皇帝身后,见他如此,呵斥了一声道:“没眼力见儿的,没见皇上要陪海贵人么?不许跟着了。”
如此,待到重阳节夜宴时,海兰已成了与玫嫔和慧贵妃一般得宠的女子,看着满殿歌舞锦绣,对上皇帝含情的眼,露出沉着而清艳的笑容。待到十月的时候,天气渐渐寒凉下来。延禧宫的桌上随意堆放着内务府送来的杭绸缎子,一匹匹垒在那里,色色花样都齐全。叶心笑吟吟道:“自从小主得宠,内务府巴结得不得了,从前咱们要也要不来的
杭绸子,如今多得打赏下人都够了。”海兰穿着一身全新的玉兰紫繁绣银菀花宫装,头上一色的碧玉珠花,垂落珠翠盈盈,好似一脉青翠的兰叶。她不以为意地笑笑,伸手随便撩拨着道:“这么好的东西,给下人岂不可惜了?”她低声道:“我让
你送去冷宫的棉衣,都备下了么?”
叶心笑道:“小主又不放心了!昨晚是您自己选了厚厚的新棉花连夜缝制好的,瞧您眼圈都熬黑了,比做给两位小阿哥的福寿枕被还仔细呢。”
海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扯着青瓷双耳瓶中的几枝芦花怔怔出神。忽然外头锦帘一闪,却是纯嫔进来了,笑道:“几日不见,妹妹大不相同了。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
海兰亲热地拉过纯嫔的手坐下道:“娘娘还不晓得嫔妾,不过皇上一时想起来了,半刻的兴致罢了。”
纯嫔微微掩饰着失落,笑得和婉:“跟本宫还这样客气么?这大半个月来,皇上对你,可都赶得上对玫嫔和慧贵妃了。玫嫔和慧贵妃是一向得宠的,而你呢,可是新贵直上啊,宫里多少人羡慕你呢。”
海兰轻轻一嗤:“哪里是新贵呢,不过是偶尔被想起的旧爱罢了。对了娘娘,怎么这个时候过来看嫔妾呢?”
纯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