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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懿走回廊下,院中静得如无人一般,几个胆小的宫女太监早已吓得瘫软在地,筛糠似的发抖。
如懿的面色清冷而没有温度:“不要怪本宫心狠,背叛主上的人虽然可以得到一时的富贵,但最后还是没得好下场!你们看看,当年指使怂恿她背叛本宫的人,如今哪里会来救她,急着撇清都来不及呢!”
满宫的宫人们吓得立刻跪下,面如土色:“奴才们不敢背叛小主,心怀二念。”
如水双眸似结了冷冷的薄冰,如懿淡然道:“那就好。否则今日的阿箬,就是来日的你们。”她站起身,似是自言自语:“也难怪阿箬说不了话也要哼哼给本宫听,带着这样的冤屈,谁能不恨呢?”
如此一来,阿箬的事在六宫之内传得沸沸扬扬,人人都说出了冷宫的娴妃心性大变,一改昔日温和隐忍,杀伐决断,手段凌厉,倒让人越发不敢小觑了翊坤宫。
到了晚间时分,惢心正伺候着如懿拿忍冬花水泡了姜汁浸手。紫藤撒花帘子一扬,却是三宝转了进来,悄声禀报道:“小主,冷宫里的人来回话,说阿箬一索子挂在梁上,上吊自尽了。”
如懿头也不抬,只垂着眼帘,看着铜盆中自己一双关节微微肿起的手:“才在冷宫待了一天就受不住了么?惢心,还记得咱们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惢心冷道:“有福气的人自然熬得住,没福气的,便是一天也忍不得了。”
如懿接过小宫女递来的软帕,擦净了手方问:“皇上知道了么?怎么说?”“养心殿的意思,就说是病死了,按着嫔位置办丧仪便是,免得传出去不好听。”三宝停了一停,似乎有些害怕,觑着如懿的神色道,“只是听给阿箬收尸的人说,阿箬穿着红衣红鞋上吊的,穿了一身红去死
,那是怨气冲天要带到地府去的呢。”
如懿的眼眸微微一沉,含了寒星似的光芒:“怎么?做人的时候没用,要穿上这一身做鬼来寻仇么?”她虽这样说,却也不免有些畏惧,当下兴致阑珊,也不肯再言了。这一夜皇帝依旧召了如懿往养心殿侍寝,言谈间却丝毫不过问她对阿箬施用猫刑之事,仿佛那是一件极平常的小事,根本不值一问。为着如懿过来,皇帝的寝殿里每日都供着一束绿梅点染,她便在这清馥
甘郁之中,借一盏鎏金琉璃灯的温柔余光,与他轻轻拥抱,以肌肤的贴近与亲昵来宽慰过去的伤痛,落实来日的希冀。
良夜深沉,梦中惊转,却是宫人急急在外敲门,说海兰动了胎气,即刻就要生了。皇帝且惊且喜,立刻披衣起身,与如懿一起往延禧宫去。
才进延禧宫的大门,宫人们早已跪了一地,慌不迭道:“皇上万福金安,娴妃娘娘吉祥安康!”
如懿听得里头海兰的叫声一声比一声凄厉,简直如挖心掏肺一般,便慌得不行,连忙道:“皇上,臣妾心里不安得很,想进去看看妹妹。”
皇帝虽然一脸期盼,但被那声音惊着,又眼看着接生嬷嬷和太医一个个进去了便不再出来,也不安得很,便点头道:“朕不便进去,你去瞧瞧也好。”
如懿巴不得这一声儿,正要往里进去,还是伺候海兰的小太监五福在外拦住了道:“产房血腥不祥,娴妃娘娘进去不得!”
如懿哪里还顾得这些,推开他的手呵斥道:“本宫又没怀着身孕,且延禧宫原是本宫住过的地方,有什么不祥的!再敢胡说八道,立刻拖出去掌嘴!”五福素知她与海兰的交情,又见过她严惩阿箬的样子,当下也不敢再拦,只得躬身退到一边。如懿推开殿门进去,因海兰有着身孕,殿中都布置成了吉利的红色,漫天漫地的石榴葡萄,瓜瓞绵绵图案,都
是多子多福的征兆,混合着殿阁内浓郁的血腥气,越发觉得那红色猩艳得直冲人眼目。
如懿伏到床前,海兰已经是满身大汗淋漓,连着床褥都湿透了,一群接生嬷嬷围着她忙碌,孩子却还是半点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接生嬷嬷急得都要哭了,哭丧着脸对着如懿诉苦道:“催产药都喝了好几剂了,可是海贵人生产前太胖,孩子在肚子里养得太大,出来实在是艰难哪!”
太医亦跪在屏风外头,垂头丧气道:“贵人身子发胖,用不上力气,实在是……”
海兰满脸皆是纵肆的泪痕,斑驳一片。她痛得脸色雪白,拼命摇着头嘶哑着道:“姐姐!我不成了,我实在是不成了!我真真是被人害死了!”如懿紧紧握住她汗湿的手,那种滑腻的容易从手中逝去的触感着实叫她害怕。她只得压抑住自己惶乱的心神,大声道:“你要自己这么想,放松了力气不肯好好生下孩子,那才是被别人害死了!海兰,我没
有孩子,你答应过我,这个孩子生下来会交给我好好抚养!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海兰痛得心肺都要裂开了,气息阻塞在喉头,一时说不出话来。偏偏接生嬷嬷也不镇定,一直唉声叹气:“孩子一直顶在那儿,不肯下来。小主,您使点儿力气呀!”
海兰痛得青筋暴起,像一条条鼓起的小青蛇,要破皮而出。海兰脸容都变形了,大口喘息着道:“姐姐,不是我说话不算话,我真的没力气了,我真的……”海兰一边说,一边挣扎着用劲,右手紧紧抓着如懿的手腕,如懿感受到她手上渐渐松下去的力气,心里越来越慌,只得在她耳边道:“海兰,你要是现在没力气了,便是遂了她们的心愿了。你听我的话,要
是松了这口气,你和孩子都难保,要是拼着这口气,便都保下来了。”海兰的头发全都湿透了,黏在脸上,越发显得一张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混着草药的气味让人觉得窒息。如懿看着她如此辛苦,滚烫的泪在眼底翻腾不已,终于落了下来。她伏在海兰枕边,一字一字定定地道:“海兰,冷宫里那么难熬,因为你撑着我,我也
都熬了下来。如今好不容易咱们又能在一块儿了,你若这么轻易放弃,我一定不会原谅你。”海兰的手抓着她的手腕,滑下去一寸,又一寸,人也近乎昏死。如懿的泪一滴滴落在海兰面上,似乎是一种深远而沉重的召唤的力量。海兰的牙关咬得死死的,只是吃力地点着头。如懿一迭声地喊道:“来
人,来人!她还有意识,快给她灌参汤进去,快!”叶心很快端来了参汤,如懿急忙接过,示意叶心托起海兰的后颈,一点一点撬开她的牙齿灌进去。海兰能喝下的参汤并不多,几乎是喝一半,流出来一半。如懿看着焦心不已,正见床边搁了一盘切好的参
片,只得先取了一些给她噙在口中。或许是参汤起了点效力,海兰抓着如懿手腕的手渐渐有了几分力气,太医们喜出望外,忙道:“娴妃娘娘,海贵人已经有了点意识,要不要再灌催产药下去?”如懿如何懂得这些,只得看向接生嬷嬷们,其中一个接生嬷嬷叫起来道:“贵人已经喝了那么多催产药了,孩子还没有动静。太医不妨试试针灸或是别的,若再催产,只怕一时药量过猛,孩子是出来了,可
母体要大受损伤呢。何况,太医给小主喝的催产药性子有些猛烈,不是寻常的益母芎归汤呢?”
如懿听着不安,立刻问道:“你们给海贵人吃的是什么催产药。”为首的是太医院的赵太医,他忙磕头道:“娴妃娘娘,寻常的催产汤药是益母芎归汤,这药以当归、川芎为主,当归养血活血,调经止痛,川芎为血中气药,上至巅顶,旁达肌肤,走而不守,二者配合,可加强活血祛淤之力;佐以桃仁、红花、丹参、益母草活血祛淤,合川朴可降气导滞,牛膝引血下行,诸药配合达到养血活血,祛淤催产,引胎下行之功。可海贵人胎大难下,又有气虚乏力的症状,所以又
加了黄芪三两调治。”
如懿越听越是心惊,不禁矍然变色道:“桃仁、红花和牛膝都是堕胎的猛药,怎么可以用在催产的方子里!”
赵太医忙道:“娴妃娘娘有所不知,催产的药本就该有活血化瘀之效。桃仁、红花和牛膝都是堕胎的猛药,也是催产的好药。微臣身为太医,这些是断不会弄错的。”
如懿心中不定,回顾四望,却不见江与彬在,忙唤道:“绿痕,江太医呢?”
还是赵太医道:“今日并非江太医当值,深夜宫门下了钥,再唤江太医进来也不妥当。”
如懿当即知道无望,只得道:“本宫不懂药理,这话你们去回皇上,问问皇上的意思。”
赵太医出去片刻,即刻回来道:“皇上说了,母子都要平安,斟酌着用催产药就是。”
如懿听得“斟酌”二字,便也稍稍放心:“那你们小心剂量,以贵人玉体为重。”赵太医即刻答应了,吩咐宫女去端了药来,给海兰灌下。催产药加着参汤的效力,海兰渐渐清醒,也有了力气,只是身上的疼痛发作得越加厉害,止不住地惨叫起来。接生嬷嬷们看着几碗催产药灌下,起
初也是担忧,但看海兰的胎动渐渐发作,也少不得忙碌起来。
殿中乱作了一团,海兰死死抓着如懿的手腕,几乎失尽了力气,轻声唤道:“姐姐,你还在?”
如懿泪流满面:“我一直都在,你安心生孩子就是。”
海兰再说不出话,拼了命地用起力气来,几乎要将如懿的手腕捏碎了。如懿忍着剧痛,伏在床边不停地替海兰擦着浆出的汗水,熬度着漫长而难耐的时间。
良久,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凄厉的嘶声过后,终于听得一声响亮的儿啼,却是皇帝的声音先在外头响起来,喜不自胜道:“朕的孩子里,就属这个孩子哭声最洪亮了。”海兰听着儿啼,露出了一个极为疲倦的笑容,呻吟着说了声“疼”,便虚脱了昏睡过去。如懿惊喜交加,看着一个带着血丝的孩子被接生嬷嬷从锦被底下抱出,却是个极健康周正的男婴,忍不住欢喜得落下泪来,忙嘱咐乳母抱去清洗沐浴。如懿看过了孩子,正欲命人给海兰炖补药物,忽然发觉方才嬷嬷掀起锦被时,底下的鲜血似乎多得不可思议。她心下一沉,立刻再度掀起被褥,果然见猩红一片浸透了被
褥,让人不忍卒睹。
一颗心直直地坠下去,如懿立刻拉过一个接生嬷嬷道:“海贵人是睡着了,但似乎不大好。你仔细看看,怎么会那么多血?”
那嬷嬷不看则已,一看之下几乎是吓得魂飞魄散:“娴妃娘娘,大事不好了。贵人服了催产药用力过度,孩子虽然生下了,可孩子太大,贵人的下身,下身都……”
如懿看着她惊慌失措的神色,自己虽未生过孩子,却也知道是大不好了。她忙按住心神,问道:“海贵人究竟怎么了?”
那嬷嬷慌得瑟瑟发抖:“贵人的下身,撕裂了!”
如懿一惊之下,只觉得全身酸软,几乎站立不住。她一把抓住嬷嬷的衣襟,厉声道:“赶紧想法子!快!”嬷嬷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又是慌又是怕:“娴妃娘娘,事到如今,只能先撒上止血的白药,然后,然后由咱们几个嬷嬷仔细缝合起来。只是这个活计太难,又难免损伤贵人玉体。即便缝合之后,终究还是
不能和从前比了。还请娘娘不要责怪!”
如懿只觉得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