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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是他,因为能从正门进无忧楼的人除了他不会再有别人。
而且,她忽然发现,她对他身上的气息,竟是如此熟悉。
难怪母后说,日子久了,总会相互习惯,生了感情的。她对他,定然也是生了些感情。
之前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这会儿变得又浮躁起来。
既然如此,打坐也就失去了意义。
于是,她从容的起身,淡声道:“无双不打扰大王了。”
话落,她刚要离开,便被他扣住了手腕。
她静默地看着前方,也不挣扎,也不开口。
“无双,你不信孤王?”他忽然打破静默,开口问她。
“无双可以信任大王吗?”
暗夜里,她的唇畔滑过一抹心酸的笑,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她渐渐地已经忘记了如何去信任。并非她觉得人心险恶,只是她不敢去信这些野心勃勃的男人,她害怕自己亲手将翾国置于险地。她更害怕自己的付出白费。自己对挚爱的放弃和执着,会成了一场笑话。
“你可以。”他肯定地回,说话间起身,“今夜孤王已经发出诏书,命令莫邪和呼延苍野即刻秘密前往边疆,待鲜于攻打显国后,他再从东侧攻打显国,让显国腹背受敌。”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鼻子一酸,泪水已在眼中打转,仿佛有利器翻搅过她的心。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不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他忽然问,问出了她心中最不解的问题。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即便在暗夜里,亦闪着近乎绝望的光芒,心口传来一下比一下剧烈的疼痛。
“既然决定了,就别让自己后悔。”他抬手拭去她的泪水,感叹道:“有的时候,孤王常常在想,你对皇甫睿渊尚且如此绝情,若是哪天孤王与你对立了,你会不会亲手结束了孤王?”
她静默不答,其实这个答案也不需要她给,他们都很清楚,她为了翾国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已经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无双,将一切交给孤王,你就做那个最真的无双,好吗?”他握住她的手,低低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凌无双想,大概每一个杀戮太重的帝王都希望自己身边的女人是纯白无瑕的。
母后曾说,她一生算计了太多,所以她走不进父皇的心里。
皇甫睿翀说,这世上最能打动人的就是真心。
是以,一开始,她也是带着一颗真心来的。
只是人生种种变数太大,人在为了自己的目的争取时,总是会慢慢颠覆了自己最初想要坚持的纯善。
她略微低下头,垂下眼睑,即便在这样的暗夜里,她依然想要遮挡起自己的情绪。
她没有办法再对任何人承诺,因为这一生,她剩下的唯一期望就是在有生之年看到翾国真的安定。这样的她,随时都可以为了翾国的利益去伤害别人,她还有什么资格得到爱,得到救赎呢!
她以为,他许久得不到她的回答,依他的脾气一定会雷霆震怒。
可是,他却张开双臂,纳她入怀,在她的耳边轻轻的细语,“无双,没关系,孤王可以等你。”
她的泪水沾染了他的衣襟。这样的和睦相处,本来是她最想要的,可是忽然间,她竟是有些不敢接受他的示好。
因为他的好,会让她有负罪感。
她心口的疼越发剧烈,身子不禁轻颤起来。他当即察觉出异样,急切地问:“无双,你怎么了?”
“没事。”她摇摇头,并没有告诉他,她再次毒发了。
十二个时辰内,她毒发两次,而两次都是因为觉得愧对于皇甫睿渊……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难道这蛊毒是因为她的情绪剧烈,所以才发作?
越是这般,她越是不能告诉他。若是他知道,她为皇甫睿渊至此,怕是会恨她。
他只是微一沉默,便弯身抱起了她。她的身体忽然腾空,一惊,环住他的脖颈。
他目视前方,阔步向楼梯走了去,没有再多问。
两人之间似乎有着这样一种默契,他们从来不会太深的过问对方的事情。
后来,凌无双才明白,那是因为他们心底的秘密都太多,都害怕对方的探知。
翾国。
巍峨的宫殿沐浴在夜色中,透着几分空旷和寂寥。
这座后宫里,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热闹过了。
帝王凌灏离专宠皇后,用强硬的手段抑制着后宫的争宠,为他的妻与子营造了一片安逸。
只是,如今战乱起,又有几人能不惶恐?
而今夜的凌灏离似乎尤为沉默,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御书房中,隐在暮色里,不知在想什么。
“吱呀——”
御书房的门被推开,皇后颜若歆放轻脚步,走了进来。
他没有动,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
颜若歆缓步走到他的身边,关切地问:“阿离,怎么了?”
他轻舒一口气,抱住她的腰身,将脸埋在她的胸口,声音沉痛地回:“太后薨世了。”
“太后薨世了?”她震惊不已,“怎么会……”
即便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她还是没有办法平静地面对这事。
凌灏离直起身,继续道:“听说是被人下了毒去的,到拓跋皇宫门前的时候,是无双第一个发现太后薨世的。”
“那无双……”她不忍往下再说,凌无双的痛可想而知。她不禁怒了,“到底是谁下此毒手?”
“拓跋飏话里话外的意思,怀疑是皇甫睿渊下的手,只是苦无证据,不能直言罢了。”凌灏离拉着她,在自己的腿上坐下。
“睿渊不会这么做。”颜若歆的语气肯定,又好似怕没有说服力,便又分析道:“不管睿渊有多大的野心,但他爱无双的心是真的。他是断然不会杀了太后,换无双的一生不谅解。”
“哦?那依歆儿看,这事是谁所为?”凌灏离饶有兴致地问,对于颜若歆对皇甫睿渊的维护,他并不恼怒。
夫妻间,本就该如此相互信任。
“搞不好这事是为了挑拨三国之间的关系。若是睿渊收到消息,定然会认为是拓跋飏有心陷害他,届时他与拓跋飏之间的仇恨也就更深了。”颜若歆冷静的分析道。
“若是如此说,受益最大的岂不是翾国了?”凌灏离幽深的眸子在暗夜里闪着暗晦不明的光。
“你的意思……”颜若歆忽然明白了些什么,却不敢往下再说,“希望不是你想的那般,要不然无双一定会很受伤。”
“朕也希望不是我猜的这般。”他又紧了紧怀抱,在她的颈窝处使劲的深吸一口气。她的气息,总是能让他的心安稳。
“太后的遗体什么时候到?”颜若歆伤痛地问。
“大概还需要半个月。”凌灏离回。
“你打算公布太后遇刺的消息吗?”她不喜欢打仗,不希望总是有人为了战争和阴谋送掉性命。
“歆儿,朕必须公布消息。”他有些愧疚地说,毕竟显国是她的故土。
“我明白,若是你不公布,最后消息还是走漏了,届时定然会人心惶惶,被万民指责你不孝。”她是他的妻,是以,她理解他所有的苦处。
可是,消息公布后的局面,却是她不想看到的。
“若是消息公布了,翾国上下必然会视显国人为眼中钉,两国只怕短期内,再无可能和平了。即便皇甫睿渊收兵,朕也必须为太后报仇。”凌灏离低低的声音洒在她的耳畔,带着沉重。
这些话告诉她,虽然会让她难受很久。但是,他们是夫妻,必须坦诚相对。
颜若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我明白。”
“歆儿,别难过,朕如今虽然不能帮你做些什么。但朕可以答应你,若是翾国有幸打胜,朕必不会伤及显国百姓和你的亲人。”他郑重的承诺。
她闻言,涩然地笑了笑,她又怎么会不明白,战乱的局面并不会因为凌灏离的退让而结束呢!
更何况,他亦是个有野心的帝王。而如今,更是有了可以推动他野心的理由——为母报仇。
是以,不管他多爱她,这个承诺都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她也渴望和平,也不希望他与显国针锋相对,非要拼个你死我活。可是,她除了是显国的公主,她更是他的妻子,若是她哪一方都帮不上,倒不如学会宽容和理解。
这天下,百年来本就是如此。
每个野心勃勃的帝王都渴望一统天下。就如这后宫的女人都希望可以独占帝王的爱一样。
“阿离,我明白你的难处,你放手去做吧。我不会阻碍你,也不会怪你。”这是她作为一个妻子该给他的支持。
“歆儿,谢谢你。”他感激地说。
若是她在这个时候与他闹,他的处境可想而知。
“傻瓜。谢什么,我们是夫妻。”她对他笑笑,从他的怀中起身,“走吧。夜深了,我们回家休息。”
“好,我们回家。”
凌灏离微笑着起身,牵着她的手,一起向御书房外走去。
这深宫很大,很空旷,但有了她的陪伴,他再也不觉得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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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情蛊深中远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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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皇宫。
自从那夜拓跋飏告诉凌无双他的决定后,她便越发的沉默寡言了。
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却没有想象中的快乐,似乎不管她选择哪一方,最后疼的都是她。
她为控制蛊毒的发作,只能尽量稳定自己的情绪,甚至不敢再想起皇甫睿渊。
这些日子,她每日都会研究些花草的书,想借此来修身养性。
无忧楼外,她一身月牙白衣,广袖卷起,露出一截白皙的藕臂,手里拿着一把小铲子,仔细地研究着花匠送来的几种泥土。
素月从院外进门时,看到的便是这般景象。
她不禁在心里叹了声,只觉得凌无双似乎从一个极端到了另一个极端。
原本为了翾国每天忙碌着算计,而如今大有不问世事,一辈子侍弄花草的架势。
对于凌无双的蛊毒发作的原因,她并不知晓。是以,她亦猜不到凌无双会如此,不过是想保住性命。
她几步走过去,压低声音禀报道:“公主,周后那边送来消息,说想见公主一面。”
凌无双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便回道:“去回周后,大王的心意谁都无法左右。”
素月似没有想到她会如此说,愣了一下后,提醒道:“也许周后是有前线的消息,想要告知公主……”
“本宫暂时不想再过问这些。”凌无双说话间,继续研究土壤,大有不问世事的架势。
素月微一迟疑,领命离开。
而她刚一离开,凌无双便停下了动作,看着眼前的泥土,静静地发愣。
不是她真的心无杂念,她只是尽量让自己不再多问。
如果拓跋飏向她要的仅仅是信任,她愿意给他。
再者,她也只能用平静来控制自己体内的毒。没有找到解药前,她不能再让自己为情伤。若是再不断的牵动蛊毒,她只怕会一命归西。
她不怕死,她只是不想死,也不能死。若是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