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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药不过是拖日子。”郭络罗氏笑了一下，道：“早些去，大家都省心。你们就别劝了。”
这几乎快成了最近的日常。只要石榴和芙蓉劝，郭络罗氏从来都是不听的。对于她的固执，两人又无奈又心疼。
伺候郭络罗氏睡下，两个丫鬟趁着出去倒水的机会私下商量起来。
“我还是去趟怡乐苑，把贝勒爷请来吧。”石榴道：“怎么都要让太医再来看看。”
“还是直接截人吧。”芙蓉道，“年侧福晋已经进府三天了，贝勒爷今儿应该要进宫上朝的。我就守在府门口，肯定能守到贝勒爷回来。”
“也好。”石榴点头，“去怡乐苑打扰了毛侧福晋，说不定还惹得贝勒爷不高兴。”
“嗯。福晋要是问起我，你就随便替我扯个由头。”芙蓉道。
“好。你去吧。”石榴应道。
郭络罗氏并不知道两个丫鬟背着她自己做决定。她如今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躺着。虽然越来越虚弱，她的心里却越来越平静。
对于很多人来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但对于她来说，死亡如今才是她的希望。
她迷迷糊糊的睡着，隐约听见有人说话，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因为她每日都睡得不安稳，总能听到各种动静，好似在梦中，又好似清醒，她已经辨识不清了。
那声音仿佛就在不远处，有男人的声音，也有女人的声音。郭络罗氏便想睁开眼睛去看看。要真是在梦中，她是看不清人脸的。
这一看，她却愣住了。
那个长身玉立的男子，好像是八爷？
他怎么会在她的屋里？他不是刚娶了貌美的新侧福晋么？
果然是梦啊！郭络罗氏自嘲的想着，又合上了眼睛。
可突然有脚步声越来越近，郭络罗氏不得不再次睁开眼睛，就见刚刚她以为是梦的八爷站在了床前。
“你醒了？”八爷问道。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少见的温柔。
“贝勒爷？”郭络罗氏有些不敢相信。
“我明日就进宫请太医再来给你看看。”八爷道。
芙蓉并未说郭络罗氏不吃药的事，只是说她病情又加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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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2章 成全
“请太医？”郭络罗氏还有点懵，看了看八爷，又看了看在八爷身后低着头的石榴和芙蓉，心里便有数了。
看来是这丫头搞的鬼，这才请来了八爷吧。
“贝勒爷，不必了。”郭络罗氏费力的撑着身子想起来，石榴忙上前扶了一把。
“臣妾这病没治的。”她笑道：“这药每天喝着，身子依旧越来越差了。最后的日子，贝勒爷就别让臣妾吃苦了，好不好？”
这不是她第一次说这个话。可此时她脸色蜡黄，双颊瘦得都凹了进去，整个人就像是被抽干了水分似的，暮气沉沉的。再想着她当年艳丽的容貌，这话就越发让人听着心酸了。
八爷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他想说不行，可他也知道郭络罗氏说的没错，这个病是治不好的。吃药不过是拖日子而已。他想点头答应，可答应就意味着让郭络罗氏更快的去死，实在太过残忍。
靠在床上，被子滑落了一半，露出郭络罗氏越发消瘦的身体。八爷突然就点头了。
“好。爷不请太医了。”
石榴和芙蓉大吃一惊，忙跪下来磕头，想再求一求八爷！她们今日请八爷来是想让八爷劝郭络罗氏的，怎么还起了反作用呢？
“石榴，芙蓉，你们都起来！”郭络罗氏提着口气道：“贝勒爷这是成全我呢，是高兴的事！”
“要通知安亲王府的人么？”八爷问道。
郭络罗氏刚嫁进来的时候，和安亲王府还走动的比较频繁。后来她被禁足，便不能再回去。而那边安亲王世子福晋也因为自己的儿子娶妻生子，再顾不上郭络罗氏。至于安亲王，这两年身子不好，据说也是卧床不起了。
说起安亲王府，郭络罗氏的神色不由恍惚起来。
那是她人生中渡过最长时光的地方，也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有着快乐时光的地方。
可那里也不是她的家。那些快乐时光里还夹杂着很多她刻意不愿去想起的回忆。而真正属于她的那个家，在她的记忆中已经模糊了！
都说女人嫁人后，夫家就是自己的家。可这个贝勒府却没有让她有归属感！
虽然从名义上说，她是这个贝勒府的女主人。可实际上，她只是一个过客而已。别看现在八爷对她还有几分温柔，那也是因为看在她命不久矣的份上。
良久，郭络罗氏道：“贝勒爷，不必了吧。”
八爷愣了一下，就听郭络罗氏又道：“除了外祖父，恐怕也没人记得臣妾了。”她苦笑道：“本就是个孤女，好不容易甩了包袱，哪里还想关注。要臣妾在府里站得住脚，说得上话，兴许还有人记得。如今这样，谁还爱搭理？”
人就是这样现实的！她很小的时候就看得很清楚了。就算如今八爷去通知了安亲王府的人，这些人碍于面子来了，也不过说两句假惺惺关心的话。她都是要离开的人了，又何必再去看这些人的面孔呢？
“你如果不愿说，那爷就不派人去了。”八爷道。
“臣妾的外祖父是不是也不大好了？”郭络罗氏问道。
这大概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牵挂的亲人了。也是她在失去了阿玛和额娘后给她最多温暖的人。
“自去年冬天就一直卧床不起了。皇阿玛派了太医去，具体情况爷也不大清楚。”八爷道：“爷明日替你去看看。”
“那就多谢贝勒爷了。”郭络罗氏感激的道：“见到他老人家，就说臣妾本也想去看他的，只是身子不便，别的就不多说了。”
“爷知道。”八爷应道。
“贝勒爷，咱们这样说话真难得。”郭络罗氏突然笑了起来。
八爷一怔，心里也有些感慨。
“臣妾说笑呢！”郭络罗氏又道：“臣妾要不是如今这模样，性子依旧改不了！”
她看得如此通透，到让八爷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好好休息吧，爷先走了。”
“今儿多谢贝勒爷了。臣妾感激不尽。”郭络罗氏再次道谢。
她并没想到八爷真的会答应她的请求。说那句话不过是想再试试。却不想八爷竟然心软了。
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这么温柔的一个男人，是她自己没把握住。曾经，她其实是有机会争赢毛彤彤的。可那时的她年轻气盛，又急于压制毛彤彤，出了昏招。最后一步错，步步错，她和八爷终是错过。
看着八爷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郭络罗氏才看向一直站在一旁的石榴和芙蓉。
两个丫鬟的眼眶都是红通通的，显然是在忍着泪意。
“两个傻丫头。”郭络罗氏笑道：“贝勒爷都愿意成全我了，你们就别难过了。”
“格格！”石榴开口叫了一声，这还是郭络罗氏未出阁时的称呼。
郭络罗氏鼻头一酸，眼眶也红了，但脸上依旧还是笑着，“好了，你们就再听我这个格格一次吧。让人挑个最近的好日子，你们俩一起嫁了吧。”
“格格，您就不能让咱们陪您到最后么？”石榴说着就哭了起来。
芙蓉在一旁也跟着哭了起来。
如果她们也走了，那就真的没人陪格格到最后了。
雷嬷嬷去年也病逝了。临走前一直念叨着自己身子不中用，不能多陪一陪格格。
从格格小时候就陪在身边的也就是她们三人了。虽然格格出嫁时是四个陪嫁丫头，但另外两个是安亲王府给配的，格格其实很少用她们的。
想着郭络罗氏最后会一个人凄凉的离世，石榴和芙蓉两人便哭得不能自已。
“哎……”郭络罗氏长长的叹了口气。
曾经她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做姑娘的时候她是很喜欢参加各种宴会的。她喜欢那种被人围着转的感觉，喜欢自己艳压群芳。
可如今，她不再是那个争强好胜又喜欢热闹的小姑娘了。她只想自己走的时候能安安静静的。
“格格，您就答应奴婢们吧！您这个时候让奴婢们出嫁，奴婢们也不会嫁得高兴的。”石榴跪行到床边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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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3章 让爷先
“然后呢？再给我守孝？”郭络罗氏问道。
两个丫头愣住，这确实是她们俩心里想的。
“你们可知道我为你们向贝勒爷求的婚事多不容易？”郭络罗氏沉了脸。
“奴，奴婢们知道。”石榴和芙蓉面露愧色。
“既然知道，就听我的。”郭络罗氏道：“我这个嫡福晋在府里太没地位，你们作为我的贴身丫鬟也没多少体面。这婚事可别折腾没了。”
“可是，福晋，奴婢们走了，这院里也没有得用的人啊！”石榴道。
这是她和芙蓉最担心的。本就病成这样，再没有人精心照顾，郭络罗氏的情况只会更糟。即便是如今八爷许了郭络罗氏再不吃药。但她们仍然希望她能活得久一点。
“蔷薇和迎春不是一直跟着你们在学么，也差不多了。我这如今也没多少事。”郭络罗氏道。这是她早就考虑好了的。
石榴和芙蓉听到这里，也知道郭络罗氏心意已决，再坚持下去，就真辜负她一片心意了。
两人一齐磕了头，算是答应郭络罗氏先出嫁了。
“明日帮我再请一次贝勒爷吧。”郭络罗氏道：“把你们嫁出去，我就真能走的安心了。”
两人哽咽的应了，郭络罗氏这才笑了起来。
八爷出了正院，心里沉沉的难受。等回了怡乐苑，便拉着毛彤彤说话。
“彤彤，你说爷是不是个狠心的人？我竟答应了给她停药。这是送她去死呢！”八爷垂着眸，嘴角有自嘲的笑。
他与郭络罗氏的关系一直不好，要是别人知道他做出这种决定，恐怕也会这么想的。
“贝勒爷！”毛彤彤也很惊讶。这个决定并不是容易做的。
郭络罗氏和八爷之间，她是一路看过来的。就算八爷曾对郭络罗氏各种不满，也怨她害死了大格格，但绝不会说真想让她去死。
“彤彤也觉得爷狠心，是不是？”八爷抬眸看向她。
“不！”毛彤彤很快否认道：“我只是心疼爷！”
“心疼？”这下轮到八爷意外了。
“是，心疼。”毛彤彤点点头，肯定道：“我不信爷是个会杀妻的人！爷做这个决定肯定心里也难受的。”
这其实就像在现代对安乐死的争议一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安乐死其实能给死者更大的尊严。但很多人到了病重的时候，自己的意识都是模糊的，能做决定的人只有家属。这个时候就不好判断家属的真实意图了。所以这也是安乐死为大多数人不接受。
八爷这会同意停了郭络罗氏的药，其实就相当于同意对郭络罗氏安乐死了。做出这个决定不仅内心会纠结难受，更要承受来自外界的一些流言蜚语。
所以毛彤彤才说心疼八爷！
八爷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毛彤彤，才道：“彤彤，也就只有你能理解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