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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延苍野这才松了一口气,走到桌边,看向桌上的地形图。三人说说点点,研究战略,各个面色沉峻。
夜宴如期而至,翾国的使臣已经做好准备,若是拓跋飏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说法,他们也必不会将公主留下受辱。至于凌无双本人,她始终没有开口。不知情的人大多以为她是伤心过度,没了主意。
夜宴被设在议政殿前的空地上,通明的灯火将夜晃得如白昼一般。
拓跋飏高坐于上位,身边属于王后的位置却空着。朝臣们分布两侧,时不时有人看向左侧第一排坐着的拓跋焰烁。平日里,他从不参加各种宴会,今日怎么会出现?即便是今日这种场合,朝臣们都官服出席,他却依旧是他那身补丁装。
而这大殿之内,除他之外,还有一人比较特殊。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一身便装的男子轮廓分明,剑眉星目,鼻高挺,小麦色的肌肤配上一双凤眸,满身的桀骜之气难掩,就好似一头无人能驯服的狮子一般,正蔑视着周遭的一切,与这殿内的热闹格格不入,好似这殿内的一切都无法吸引去他半点的注意力。
“翾国公主驾到。”
随着一道高亢的声音响起,热闹的大殿立刻静了下来。
拓跋飏从高位上起身,缓步步下台阶。除角落里那桀骜的男子以外,其他人的视线也都落在了夜宴的入口,却皆是一愣。他们原以为中原公主必是一身拽地的锦衣长裙,如仙般出现在夜宴上。不想,她竟是一身火红的扈达装扮,上身短衫,下身长裙,腰间扎紧,显得她的身形婀娜。脚下配的一双红色马靴,赫然便是那日拓跋飏所送的马靴。
跟在她身后的官员和婢女,都是中原装扮,直显得她是个异族。
明眼人谁不明白凌无双的意思?无非想告诉这殿上的人,我和我身后这些人不一样,我是你们拓跋的媳妇,你们拓跋的人。
拓跋飏在凌无双的面前停下脚步,向她伸出手。她淡淡一笑,将自己的手递了上去,两人一起向高台走去。
高台上,拓跋飏扶着她在本属于王后的位置上坐下,才落了座。
这样的荣耀,如同出城接她一般,至高无上。凌无双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因为这小小恩惠等同于在堵翾国的嘴,只能越发说明拓跋飏想要拖延婚期的心思。但,她百思不得其解,他为何要这般做?
拓跋飏与翾国的使臣说了些场面上的话,又亲自敬了酒,做足面子,才让歌舞起。
凌无双的心思根本就不在歌舞上,视线似不甚在意地从角落开始,一一扫过一众大臣,武将。末了,她的视线定格在坐在角落里,低头喝着闷酒,一身便装的男子身上。拓跋飏在上,竟是还有这般桀骜之人。她微微一笑,收回视线时,却见拓跋焰烁一脸献媚的笑看向她,好似与她很熟。
她微皱眉,拓跋飏的声音忽然在她的耳畔响起:“无双认得翱王?”
凌无双侧头看向他,却发现他的注意力根本未在她的身上,而是专注地看着表演。
“不认得。”她笑笑,真怀疑他是不是前后左右都长了眼睛:“无双也有一支舞想献给大王。”
她特意叫他“大王”,而非“拓跋王”。就如所有人猜想的一样,她要让拓跋飏和他的子民认可她。
拓跋飏闻言,侧头看向她,唇角噙着一丝笑意:“孤王拭目以待。”
“无双定然不会让大王失望。”凌无双微抬下巴,满眼自信,神采飞扬。
最后一波舞姬退下去后,迅速有人搬上来宽大的雪白屏风。
凌无双起身,缓步走下高台,让人不禁心疑,这位公主到底想做什么?
乐声起,凌无双伴着明显透出激昂的杀伐之气的乐声,英姿飒爽的起舞,大有金戈铁马,万夫莫挡的气势。
她虽是把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表现得极好,却让拓跋的朝臣觉得中原人好大喜功,这还没出征呢,就预祝凯旋了。
但,片刻后,众人又看出了不同。
动作间,凌无双的手指自然地划过屏风,留下一道一道墨迹,一支舞跳到过半的时候,殿中人才隐约看出了她画地是棵枯树。
除拓跋飏,拓跋焰烁,以及角落里的便服男子外,殿中人均是倒抽一口凉气,小心翼翼地望向端坐于殿堂之上的帝王。
翾国的使臣更是冷汗淋漓,凌无双的顽劣之名早已在外。是以,她干出什么来,他们都不奇怪。
可是,人家出征,她画枯树,这不是咒念人,存心作死吗?
若是拓跋飏盛怒之下,把他们都斩了,他们也不占理。
好在拓跋飏的神情一如之前的威严,却不带半分怒意。
也正是这片抽气声,让一直低头喝闷酒的便服男子,抬头看向大殿中央。
他微拧眉心,看了眼舞动中的凌无双,单说这舞,他没看出什么好来。
不是说凌无双的舞姿真的那么拙劣不堪,而是任何女人都很难入了他的眼,亦如之前的表演无法吸引去他的视线一般,他对这位翾国公主也毫无兴趣。若不是引得众人惊恐万分,他不会抬头看她一眼。
他的视线转而落在屏风上,看着那屏风上明显的枯树,他不禁生了几分兴致,很想知道这位公主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难道,是嫌命太长了?
太过自负的人去猜度出了名顽劣的人,自然是不会将她往聪明了想。
拓跋飏却恰恰相反,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视线始终追随着凌无双,好似根本没看到屏风上的枯树,更没有注意到夜宴上过于压抑的气氛。
激昂的乐曲近了尾声,凌无双一身飒爽地回转身,双腿极快的劈开,平落于地,视线微抬,迎上高台上那正望着她的男子。
女为悦己者容,他肯定的眼神让她的心不禁微颤了下。
一曲落,她俯身将身子平帖在地。一曲又起,却与之前的激昂完全不同,而是换了一种清幽的意境。她的身子缓缓抬起,短衫上的腰带已经被解开。短衫敞开,露出微微绿色。她向后昂去,上身的短衫顺着她柔韧的双臂滑落在地,露出绿色的新装。她一跃而起,裙摆倾泻而下,遮去她原本的红裙。她已经化身春仙子,轻灵地再次起舞。
而这次,凌无双换了左手时而触上屏风,一片片绿叶乍现于之前画好的树枝上,再配上小桥流水人家一般的清幽乐声,宴上之人好似已经听到鸟儿在叫的声音。
巧笑嫣然,美目流转,春仙子为枯木带来了盎然的生机,也越发让她的美变得不真实,好似这一曲作罢,她便会飞走一般。
便装男子不禁冷嗤,继续喝起他的酒,不再看凌无双一眼。
尽管这一出枯木逢春有些新意,但这种女人取悦男人的玩意,他向来没有兴趣,不过是一种无用的奢靡。
殿内之人的情绪几经变化,怕是也只有拓跋飏一直处变不惊,稳坐于高位,不露半丝情绪。
待原本的枯枝缀满了绿叶,曲子也徐徐地落下。
凌无双走到屏风一侧,微微一欠身:“大王,这便是无双预祝大王的凯旋之礼。”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大殿内的所有烛火忽然熄灭,众人一慌,随即被大殿中唯一一处发亮的地方吸引去注意力,便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的绿树上,这会儿正绽放着发光的花。
众人还来不及感叹,此情此景的绝妙和美丽,大殿内的烛火便又亮了起来,屏风上只余一棵枝叶正茂的绿树,哪里还有一朵花?刚刚的景色,便好似是所有人的幻觉一般。
拓跋飏的眸色不禁深了深,迅速藏起那一抹险些情不自禁流露而出的赞赏。
他凌厉的视线扫向拓跋焰烁,便见他的神情僵凝。他旋即又看向便装男子,却错过了拓跋焰烁眼中一闪而过的冷杀。
拓跋焰烁的心思百转千回,若凌无双受人点拨,只是小聪明还好。若她是一个拥有大智慧的中原女子,假以时日必有一般人无法撼动的地位。再加之她的特殊身份,此女若不除,只怕后患无穷。
便装男子握着酒杯的手僵于半空中,一双眸子紧紧地盯着屏风前的凌无双,好似要将她看透,去琢磨那内里到底是怎样的灵魂。
拓跋飏看到如此失神的他,就猜到他也看出了其中的玄机,眸色便又是一沉。
他不否认凌无双有些小聪明,却没想到她会有如此的大智慧。
便装男子这会儿也从惊讶中清醒过来,缓缓放下酒杯,便又恢复了不将世人放在眼中的常态。
“无双公主的舞甚得孤王的心。”拓跋飏的赞赏惊醒大殿中的官员。
随即,赞叹声四起,但他们至今也没分出刚刚那繁花绽放的景象是真是幻。
“大王喜欢便好。”凌无双盈盈欠身。
拓跋飏从座位上站起,大步迈下台阶,在众人吃惊的视线中,走到大殿中央。
“公主真是上苍赐给孤王的最好礼物。”拓跋飏双目含情地柔声道。
凌无双缓缓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眼波柔和,唇畔含笑,心里却如明镜一般清楚,他们之间的情就如屏风上的花一般,不过是展现给世人看的幻象。
拓跋飏看向翾国的使臣:“无双公主与孤王情投意合,孤王定不忘翾皇成全之情。”
翾国使臣顿时大喜,纷纷离座,恭贺道:“恭祝拓跋王与公主携手到老,百子千孙。”
拓跋的官员见状,也赶紧跪了下去。
“你们的心意孤王记下了,都起吧。”拓跋飏微笑着睥睨众人。
“大王,无双愿意捐出全部嫁妆,作为大王这次出征鲜于的军需。”凌无双欠身,声音不大不小,足够殿上的所有人听到。
拓跋飏一愣,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
“无双如此贴心,孤王该如何回报无双?”
“无双不需大王回报。但求能随军出征,为拓跋一己之力。”凌无双的声音高亢,透着不容人拒绝的真诚。
拓跋飏唇角的弧度明朗了些,含笑点点头:“无双既然有此心,孤王若是拒绝,岂不是负人美意,罪过罪过了?”
凌无双也不管他说的是不是反话,是不是答应了她的请求。直接谢恩,让他没有回旋的余地。
“谢大王成全。”
只要他带着她出征,那以战事为由羞辱她的说法自是不攻自破。众人都未想到,他们心中一向顽劣的无双公主,竟是出其不意地化解了这次危机。
“既然公主盛意拳拳,不如今夜开始就留在宫中,与孤王一起备战。”拓跋飏睨了凌无双一眼,看向翾国的使臣,问道:“可好?”
这话等同于又将了凌无双一军,你留下,于中原的礼数不和。不留下,又显得你之前的表现都很虚伪。
“这……”翾国的使臣不禁犹豫,毕竟两人还未成婚,这个时候留下是否有违妇德?坏了翾国的名声?
“翾国与拓跋向来交好,纵使没有婚约,无双也应当竭尽全力为大王分忧。”凌无双适时出声,将本不合规矩的事情说得大义凌然。翾国使臣也巴不得有这么个理由,免得再生事端,自是当即连声称好。
拓跋飏赞赏地笑笑,拉过凌无双的手。
凌无双倒也大方,回以微笑,与之相携向外走去。
两人一出门,就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