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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色倒是出乎意料的清灵,泠泠地如月光穿过汨汨的流水,又如空山里的盛在大片花骨朵上的初露被掰扯破碎洒落银盘,原本悲凉慷慨的大雁曲,被宋弥尔一吟唱,仿佛大雁的目光中多了一丝眷恋,大漠烧心口的风却夹带了几缕盼君归转而上城楼的少妇的婉转哀愁,唱得听曲的人心痒痒。
可惜偌大的庭院,只有两个半醉半醒的妃嫔,和一个凝望花木出神的宫女,竟无人欣赏这恣意痛快又婉转哀愁的大漠归雁曲。
宋弥尔与袁晚游正一唱一和来得畅快,前院里却一片喧哗,似有了不小的动静。
还不待回过神来的清和提裙去前院查看,初空便慌里慌张地闯了进来一把按住了清和:“清和姐姐,出大事了,有个小宫女死在了咱们碧梧殿的后庭!”
宋弥尔的酒立时醒了一半,袁晚游扶着宋弥尔站了起来,神情严肃,“初空,快,带皇后娘娘去换身衣服!”
初空忙不迭地应了,上前扶起宋弥尔的另一只手臂,“淑妃娘娘,您随着奴婢一同去吧,主子未进宫时尚衣局多制了几件比主子身量大些看不出仪制的常服,原是留着主子赏赐的时候用的,现都好好地收着呢,娘娘不妨也换了一身?”
袁晚游紧皱了眉低头看了看自己早已被酒水沾湿,又洒了不少点心碎的裙子,点了点头,跟着初空去了乾初殿。
一旁的清和也不等谁命令,便板了脸匆匆赶往碧梧殿维持秩序。
等到宋弥尔与袁晚游相持着来到碧梧殿,离宣德宫最近的沈湛也刚好踏入了碧梧殿的庭院之中。
死了的那个宫女的尸首盖了麻布,就那样大愣愣地摆在碧梧殿的庭院中。
四周早已立了不少宣德宫的宫人,或脸色煞白或窃窃私语,都在一起做事,又是关乎宫里边人命的大事,德修和清和也不好都赶走,只得遣了那些仪态不规矩的,喊了几个三等的少侍和宫女和浴兰几个一起维持着场面。
见着沈湛到了,宋弥尔与袁晚游深深一福,沈湛叫了起,便不再说话,只深深了看了宋弥尔一眼便转过了头。
看见了麻布盖着的已经死了的宫女,宋弥尔的还剩一半的酒意顿时就散了,松开了原本紧紧抓着袁晚游的手,又朝沈湛一福,“陛下,可否请大理寺来人验尸?”
沈湛抿了抿唇,“什么都没弄清楚你就要验尸?你确定?”
宋弥尔还是维持着褔身的姿势不曾起来,“妾请陛下宣大理寺等前来查验。”
沈湛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起吧,”又转头向安晋,“去把大理寺少卿和孟寻给朕叫来。”
话刚落音,安晋正要亲自去跑一趟,却有少侍从宣德宫门前进来,在安晋耳边低语了几句。
安晋于是又转了身,几步不疾不徐走到沈湛面前躬了身,“陛下,贵妃娘娘、贤妃娘娘、庄妃娘娘并着几位妃子贵姬娘娘求见。”
沈湛眉头一皱,“让柳疏星她们进来,其他的让她们回自己宫呆着去!”
袁晚游在一旁对宋弥尔做着口型:看热闹不嫌事大。
安晋得了吩咐,低低一躬,转身便走。
宋弥尔这时又开了口:“德修,去把那布掀了,我看看到底是谁。”
德修哭丧着脸:“主子诶,您就别看了,这小宫女就是碧梧殿负责。。”
宋弥尔冷喝一声将德修打断:“本宫说了让你把布掀开!本宫要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沈湛也冷了脸,“皇后娘娘的话你也敢不听了吗?”
皇后与陛下两句话一出,就好像给德修压了一个千斤重的石磨盘,德修脸一白,嘴里低呼着不敢,哆哆嗦嗦走到那宫女面前,一把掀开了麻布。
只见那宫人紧闭的双目还红肿着,嘴角留有血迹,脸上还有划痕,衣裙和头发上沾了不少的泥巴和青苔,两只手紧紧地握成了拳,衣衫残破,手臂上破掉的衣衫洞里,隐隐约约看得到青紫的痕迹,鞋子也掉了一只,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红痕,后脑勺碰触着的麻布上还浸了些暗红色的血迹出来。
看样子,死前似乎经历了一番苦苦的挣扎。
宋弥尔悲悯地闭了闭眼。
“啊,这可是怎么了!人死了还不让人安身,非得曝在光天白日之下!”
德修又敬又怕地听命掀了白布,还等着宋弥尔匆匆扫一眼便把布给盖上,却还没等宋弥尔开口,沈湛身后便传出一个娇媚的声音来。
“见过陛下。”
来人统共四位,便是得了召见的贵妃柳疏星,贤妃楼横波,庄妃尉迟嫣然和薛妃薛之仪。
娇媚的嗓音便是从打头的贵妃柳疏星口中发出来的。
“起来吧。”被柳疏星的嗓子一喊,沈湛神色却没什么波动,好似早料到柳疏星一来,就会那么说似的。“怎么,闲着没事做了吗,非要来看?”
沈湛对着柳疏星口气随意,竟像是认识多年的老友。
“哪能呢,”柳疏星回得也随意,“这不是关心陛下和皇后娘娘嘛,听说皇后宫里出了事,我们姐妹几个可是担心,陛下您瞧,都没有好好梳妆便从各自宫里赶了过来。”
宋弥尔与袁晚游往柳疏星身上一扫,果然是比着往日的装束寡淡了不少,却仍是殷红的裙袍绣了金线,衬着柳疏星脸色娇艳,碧梧殿的十分春色,两分给了还未长成的宋弥尔,一分给了袁晚游,一分给了楼横波,还有四分给了柳疏星,剩下的妃嫔们平分那两分。
“见过皇后娘娘,”柳疏星等人又是一福,却还不等宋弥尔叫起,柳疏星便自顾自地站了起来,“哟,淑妃也在呢,你腿脚倒是利落,这么早就跟着皇后娘娘站了。皇后娘娘,这宫女可是犯了什么事?竟是这样就死了摆在这碧梧殿中,也不嫌晦气!”
柳疏星话里话外都不见有敬着宋弥尔的意思,还顺带讽刺了袁晚游战队早,没眼见力早早地就跟了皇后,宋弥尔身边的袁晚游听了就是眉头一紧,立时就想上前理论。
却被宋弥尔一把拉住。
对面的立着的沈湛却似没有听到柳疏星大不敬的话,半分责怪与阻拦也无。
宋弥尔朝沈湛看了一眼,脸色不自主地黯了黯,说出的话却是掷地有声铿锵有力:“柳贵妃,这宫女是宣德宫碧梧殿后庭中负责洒扫的末等宫人,名为阿然,上月刚刚过了十一岁的生日,平日里胆小话少,心思细腻,今日她负责的是除去庭院里假山上的青苔。本宫宣德宫中宫人们相处甚慰和睦,不如贵妃你的漪澜殿。至于她怎么死的,这也是我要问的。柳贵妃不妨等我问完了再嚷嚷,认错人不要紧,若是错指了人命关天的事,可是谁也救不了你!”
宋弥尔后头几句话说的,则是初选时柳疏星错认了自己的事情,也是柳疏星与宋弥尔第一次交锋便败下阵来的大事,对于柳疏星来说,可是奇耻大辱。
“你!”
柳疏星正想要还嘴,正惊讶于宋弥尔为何会如此清楚一个不起眼的宫人的身份细节的沈湛开了口:“疏星,听听知道内情的宫人怎么说。这宫女,到底是怎么死的?”(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二十一)皇后,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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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湛的话落了音,便有两个小少侍和一个宫女战战兢兢地站了出来,那年纪最小的少侍胸口到膝下皆是一块块湿乎乎的泥巴印记,不知道在哪儿狠狠地摔了一跤,那大点的宫女也好不到哪里去,眼睛红肿脸色惨白,不知道哭了多久,就站出来的当口,都还有泪水从她的眼睛里不断地渗出来,她便不停地拿袖子去擦,却总是擦不干净。
另外一个小少侍咬着嘴巴一边扶着一人,三个人就那么一瘸一拐地走到了空地中央离那阿然尸体较近的地方,哆哆嗦嗦朝宋弥尔看过去。
那宫女的布满血丝的眼睛带着充满了惊恐、痛苦、祈求和希冀的眼神向宋弥尔看来,看得宋弥尔心头一窒,继而涌起淡淡哪的心酸和无力感,好似天地之间就剩她和这个只在自己宫里见过几面的宫女,以及她们中间横亘着的幼小宫女的尸体。
而自己作为她们日夜行礼,信任依赖的主子,却无法给她,给那个小宫女阿然一个肯定的交待,自己甚至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自己无法为她目睹的惨案给一个宽慰的行为,自己还待在宫里的时候,自己的心腹亲信都在这宫里的时候,自己还在和友人佐酒喝歌的时候,一个和自己的小妹妹差不多大的宫女却就这样死在了离自己欢乐的庭院没多远的地方,自己却毫不知情,不能揪出杀了阿然的凶手,甚至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要叫眼前这个情绪已经在崩溃边缘的宫女告诉自己,自己甚至都不敢保证一定能找出凶手,毕竟自己从入宫到如今,都是被动的,被大多数宫人所轻视的,自己好似没有丝毫的作为和能力的,连柔贵姬换药方一事都查不出头绪的,何况这桩凶杀案呢。
眼前这个宫女拿了那样信任的目光看着自己,而自己只能呆呆地看着她,难道自己连自己宫里的宫人都保护不了了吗?
宋弥尔强撑住自己的心神,用尽全身的力气,给了那宫女一个安抚的目光,却不敢去细细分辨那宫女眼中的泪是不是还带着别的对她的期待,“细屏,你不要怕,你说吧,你和他们看到了什么,你都说出来,我们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连承承诺都不敢有的一句话,却让细屏的眼睛闪出了一阵亮光,皇后娘娘的话好似给了她一个定心丸。
她侧头带了身边两个小少侍又再向前了一步,一起分别朝沈湛和宋弥尔等人都行了大礼,深深呼吸了一下,咽了咽口水,才道:“回禀陛下、皇后娘娘,各宫娘娘,这阿然的尸首是奴婢与阿宇阿丘两人一起发现的。奴婢名细屏,是负责碧梧殿后庭院洒扫的宫人,阿宇和阿丘是负责庭院花木的花匠学徒,今日我们三人值日,因着日头好,我们便想着移一些花草到日头下晒晒,阿然今天一早就说要来打扫假山,中午饭时她也没回来,因为阿然年纪小贪玩,常常不知跑哪里去玩了,我们也都没有留心,给她留了饭便是了。下午我们三人移假山附近的盆栽时,才看到,看到阿然,她,她,她就那样躺在假山里面,她午膳都没有用。。!”
细屏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哭声中含着哽咽绝望,令人不忍心听下去。
“皇后娘娘这里的宫女可教导得好,一个洒扫的宫女回起话来也句句清晰连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娘娘您的大宫女呢。也难为娘娘您了,这死了的小宫女也就罢了,一个普通的洒扫宫女你也记得她的名字,呵!”
不待宋弥尔问个什么,柳疏星便抢先一步开了口,说是宫女教导得好,却暗指这宫人与人可能对过口供,这对口供的人嘛,自然也是皇后,否则怎么连一个小宫女的名字都记得一清二楚呢。
“回贵妃娘娘的话,”却是那个叫阿丘的小少侍开口了,“俺们这些宫人承蒙皇后娘娘照看,皇后娘娘心肠好,每隔两日便有她身边的大宫女清和姐姐、朱律姐姐、浴兰姐姐她们来教俺们读书写字,教俺们说话做事,不仅仅是细屏姐姐,就连俺这种最底下的末等少侍,也会写几行字呢!俺现在的家书都不找人代笔了!俺们,我们宫里所有宫人说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