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拉风箱的男子坐在一个板凳上,初冬的晨风卷着几片枯叶在他脚边打旋,他身材本就消瘦,一身薄旧的衣衫越发使他看上去格外单薄。他宽阔的额头沾了些尘灰,长眉细目,看上去二十六、七岁,或许比这个年龄还要年轻才对。
看仔细些的话,会发现这个年轻男子的两耳耳垂穿有耳环孔。
再看仔细一些,会惊讶地发现,这个拉风箱的男子,居然是张喜春。
张喜春双手袖子挽起,推拉风箱的手臂肌肉遒劲,隐约可见一层青霜覆盖其上,提醒我们这是冬天一个寒冷的凌晨。
张喜春身后不远,有张竹榻,榻上的被子尚未收折。竹榻不远有一堵青色高墙,足足三丈多高。墙脚有两张小方桌和几个小凳,桌上摆着筷子筒和几个小小的酱料罐。
顺高墙向上望去,离地两人高处搭着一个草棚顶。草棚顶从墙边斜斜扯出,伸到街上,由两根小腿粗的木柱撑起,将小桌凳、竹榻、木案、火炉等一应罩于其下。
草棚的棚沿处有一根细竹,挑出一面布幡,布虽破旧,却依旧看得出是一条上好的白葛,上绣一朵金菊和两个烫金字——十三。
这面旗下,火炉与木案并排着向街而立。这就是张喜春的烤包子摊。
张喜春的烤包子摊档位于街东侧,这一侧没有建筑,只一堵青色高墙,墙内即是翼国王宫,因高墙阻隔,墙里风光一无可见。沿墙离张喜春的烤包子摊档很远,才又有一个矮棚,卖豆腐脑的,此外再无建筑。
此刻,八槐街街西侧门窗紧闭,卖豆腐脑的尚未出来,街上除了张喜春的风箱发出“咯吱”声,满街寂静。
风,忽然来了,悄悄地,沿着青砖街面自北而来。张喜春草棚顶的茅草最先发觉,快乐地抖动起来,发出脆响,与棚下风箱的“咯吱”声轻轻应和。
这正是八槐街每天早上醒来的方式:被张喜春的草棚叫醒。
草棚像个世外歌者,蓬发赤足,高高地站着,茅草是他披散的长发,风箱是他怀抱的二胡,白色金字旗幡是他翻卷的长袖,他背倚宫墙,迎风而歌,歌声悠扬。他在每天清晨,叫醒八槐街,叫醒整个王都会颖。
第三百一十章 张喜春烤包子
渐渐地,随着天光一丝丝地放开,鸡鸣犬吠声在会颖各处、零零落落地响起,大街小巷也开始有人影走动。(全本小说网,https://。)
八槐街西侧的平房,人家的门窗“吱吱呀呀”地,一声声响着,被陆陆续续地打开,有一缕烟袅袅地一支烟囱中冒出,接着,更多的烟囱开始冒烟。
从张喜春的烤包子摊档往北,沿高墙三十步开外,有一个角门,对开朱漆小门,门闭着,门口一对抱鼓型门墩。门口坐着两个侍卫打扮的人,一个坐在门阶上,双臂搂膝,脸埋在双臂里,看不清面容,头发间已夹杂一些银丝。
另一个侍卫仰着脸,坐在南侧的鼓型门墩上,倚着门框睡得极沉,不到二十岁的样子,细皮嫩肉,脸上尚有孩子般的稚气,下巴微微扬起,嘴角流着涎水,偶尔还翻一下白眼。
俩个侍卫腰侧各悬一把佩刀。刚才“天怎么又亮了”的嘟囔,想来应是其中一人所发,因为此刻,街道西侧的人家全都门窗紧闭,尚未起床,左近数百步之内再不见别的人影。
此刻,两个侍卫已经醒了,那个埋头在双膝间的侍卫抬起了头,年纪略大一些,胡子邋遢,不修边幅,约莫四十岁左右,算得上是一个早生华发的人。
两个侍卫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走向张喜春的烤包子摊——这是看守角门的侍卫们每天醒来做的第一件事:到张喜春的炉前烤火。
炉火已经很旺,拉风箱的男子已起身在面案前忙活,腰上系了围裙,案上陆续摆出面粉、面盆、擀面杖、碗筷勺子、油壶酱罐、藤框纸袋等。他神情专注,手法娴熟,不一会儿就和起一大块白面,再过一会儿,面案上已摆出两排小包子,个个白白胖胖,小嘴朝天嘟着,像一堆刚出生的猪娃娃。
两个侍卫坐了小板凳,伸手就近火炉,烤一会儿手暖了,就缩回来搓脸,中年侍卫始终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年轻侍卫忠于职守,一边烤火,一边还两眼不时地瞄向宫墙处的小角门。
从他们坐着的角度望去,狭小的角门像一只清冷的眼睛,斜睨过来。青色的宫墙则伟岸肃穆,倾斜得有些过头,像是随时可能倒下压住他们。
年轻侍卫不由自主身子后仰,脑袋越来越歪,试图换一个角度看这面高墙,却不妨被屁股后面的腰刀一拽,失了平衡,竟跌坐在地。
“‘小芋头’,看什么呢?”中年侍卫一边伸手将年轻侍卫扯起,一边疑惑地问。
“乔哥,你觉不觉得这墙比以前斜了?”“小芋头”因为摔了跤,有些面红,舌头也似乎打结了。
乔本初和于一光都是宫廷侍卫,二人经常搭档值班,乔本初年纪大些,大家叫他乔哥,于一光大家给他起了个外号“小芋头”。
乔本初听“小芋头”说宫墙歪了,就扭过头去看,他浑浊的眼睛看了宫墙好一会儿,也没看出啥来,于是手一甩,丢开“小芋头”,朝他道:“我看这墙没事,倒是你的眼睛斜了!”
“呱——”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乌鸦,竟聒噪一声,从棚下穿过,引得三人一起仰头,追着乌鸦看去。
初冬的早晨有些清冷,天空灰蒙蒙的,看不到太阳,但三人都知道太阳已然升起,它只是躲在云层后面不愿见人。
鸦影渐成一个黑点,拉风箱的男子若有所思。过一会,他将包子一个个放入炉中,重新坐下,再次拉动了风箱,一边拉,一边嘴里说了句什么,话音却被风箱的“吱呀”声剪碎了。
“十三,你嘟囔啥呢?”乔本初问。
张喜春停了风箱,看一眼乔本初,然后抬头望天。鸦影已经彻底消失,天空却起了一丝变化,似乎被刚才飞过的乌鸦撕开了一个裂口,有一些凉意正从这个缺口里透出来。
张喜春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他虽然声音沙哑,但是这一次,乔本初和“小芋头”都听清了,他说:“第一场雪就要来啦!”
“真的?”乔本初和“小芋头”的眼睛一下子放出光来,显得有些小兴奋。每年第一场雪,都是王宫侍卫及其家人极为盼望的,因为宫里补助侍卫们的取暖费,每年都要等第一场雪落才开始颁发。
有一年冬天,会颖城一片雪花都没飘过,所有侍卫于是整个冬天没领到一钱取暖费,那一年,侍卫们仰着头,把老天爷骂了个够,有的甚至还挽弓搭箭,尝试能不能射老天几个窟窿。
会颖今年的雪来得又有些晚,入冬已很久,第一场雪却迟迟不落。天气倒着实浓阴过几次,有两次甚至黑云压顶、城阙欲摧的感觉,北风满街尖叫,树叶沿街疯跑,可就是不下雪。
几次折腾下来,不仅风干物燥,连人心也有些烦躁了。
“真的要下雪了?”翼国丰元历十九年十一月初九这天早上,乔本初和“小芋头”反复望天,张望很久,却依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只看到一床旧棉絮一样的云,破破烂烂地铺在王都会颖城的天上。
“十三,听说你原来是在水云间戏园子唱青衣的?”乔本初问。
“嗯。”张喜春边拉风箱,边点点头。
“那怎么又不唱了呢?”乔本初伸手烤着火,问道。
“嗓子坏了,唱不成了。”张喜春沙哑着嗓子道。
“可以唱老生啊!”乔本初又说。
“我只会青衣。”张喜春道。
“那你这烤包子是跟谁学的?”乔本初问。
“在军队伙房学的。”张喜春答。
“你当过兵?”乔本初惊讶道。
“只当过伙夫,没上过战场。”张喜春回答。
“难怪大家都说你的烤包子好吃,原来是军队里练出来的。”乔本初赞道。
张喜春腼腆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有这么好的烤包子吃,上了战场,怎么都要多杀几个雪佬才对得起这包子!”乔本初又补充了一句。
三个人这样唠嗑着,张喜春则忙碌着,太阳就渐渐爬高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十三叔带你看烟花
张喜春身后,青色的高墙耸立着,将宫内的风光遮挡住,让所有试图窥视它的目光都无功而返。(全本小说网,HTTPS://。)
忽然,“嘎吱”一声,乔本初和“小芋头”赶紧扭头看时,王宫西北角那个专供飞雪宫人进出的小角门被人从里向外推开了,一个披着斗篷的女子从门内走出,朝三人行来。
乔本初和“小芋头”侍卫慌忙起身,张喜春也放开风箱的拉柄,站起身来,撩着围裙不停地擦手。
披斗篷的女子来到火炉前站定,并不说话,只伸手将三枚铜钱投入木案上的一个藤编小框里,纤细的手指,白皙的手臂,遮着手臂的斗篷则锦缎彩绣,颇为华丽,风帽下的面孔眉清目秀,是个二十二、三岁的姑娘,正是飞雪宫的晚晴嬷嬷。
这明显是二人之间早已熟稔的动作,张喜春二话不说,右手抄起一根三尺长的铁钩,左手揭开炉盖,炉中红红的火光立即蹦跳而出,仿佛仙家打开了炼丹炉,夹杂着烤包子的香味,格外诱人。
围在炉边的四个人忍不住一起伸长脖子,探出头,朝炉膛中望去。
炉中火苗正旺,炉膛被照得通红,炉壁上贴着几圈包子。这些包子刚才还在木案上,小猪一样白白胖胖,此刻却已被炉火烘烤得金黄亮泽。
此刻,那些炉火像贪吃的小孩,吐着红红的舌头,朝这些包子垂涎欲滴。炉壁上的包子已经变身为一只只金色的壁虎,让人担心一不小心它们就会掉下去,被红红的火苗吞噬。
张喜春伸出铁钩,往炉膛里一探,殊无偏差,一个金黄色的烤包子被他准确地钩出。他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攥了三个小纸袋,指尖轻轻一搓,袋口就花一样绽开,铁钩一抖,包子滑落其中。
这般三次动作重复后,三个烤包子被装入了纸袋。张喜春把三个小纸袋递给晚晴,正要说话,一旁的“小芋头”抢先说了:“晚晴姑娘,十三叔带你看烟花,去不去啊?”说完嘻嘻一笑,张喜春亦腼腆而笑。
晚晴看看“小芋头”,又看看张喜春,抿嘴一笑,始终没有说话,转身离去了,又踅进回小角门里。
“四殿下又馋包子啰。”乔本初嘴上说着,已从张喜春手中抢过铁钩,先钩一个包子甩给“小芋头”,接着又钩出一个自己接了,一口咬下去。
包子里像藏着个小烟囱,被这一口咬断了,半截尚在包子里,直冒热气,另半截则被含进乔本初嘴里,烫得他嘴巴歪来歪去,不停往出喷热气。
“小芋头”双手捧着包子,因为烫手的缘故,像捧了只小松鼠,包子在他两手间跳来跳去。俩个侍卫一个用手、一个用嘴倒腾着两个烤包子,慢慢踱回角门,将两扇朱漆小门重新关好。
“小芋头”背对张喜春的烤包子档,用身形遮住乔本初,突然压低嗓门,对乔本初说:“乔哥,你说这十三是不是有问题?”
乔本初看看小芋头,说:“有什么问题?你怀疑他是雪国奸细?”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