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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利府还要一点名声,就必须让南宫琰回去。
南宫琰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透着一分失望,两分透彻,三分决绝,她摇了摇头,道:“二叔,侄女不想回去。既然他迫不及待地就要舍弃结发妻,这个夫婿不要也罢。”
无论曾经夫妻间多么相敬如宾,多么恩爱缱绻,也抵不住现实的残酷。
南宫琰抬眼看着南宫穆,一眨不眨,坚定地对着在场的众人说道:“二叔,二婶婶,大哥,大嫂,我愿与全家共患难。”
一个不能共患难的家,根本就不能称之为家;那些不能福祸与共的人,根本就不能称之为亲人。
南宫穆心里暗暗叹气,他这个二侄女,平日里看着性子柔顺,寡言,连当初亲事被四侄女抢走,也不哭天喊地,却不想原来性子如此刚烈果决。
林氏温声开口道:“琰儿,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家里总是有你一席之地的。你且安心住下吧。二婶婶这就让人去收拾你的屋子……”南宫琰出嫁后,她的院子依然留着,也有小丫鬟打扫,直接就能住人。
“多谢二婶婶。”南宫琰恭敬地欠了欠身。
看着心意已定的南宫琰,南宫晟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心里苦笑:南宫家还不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就有人忙不迭的要撇清关系,这姓利的,父亲当初还是错看了他!
堂屋里的气氛有些沉重,有些伤感,众人都是好一阵子没有说话。
这时,林氏的大丫鬟如意步履匆匆地进来了,福身行礼后,对南宫穆呈上了一个信封,禀道:“二老爷,刚才大姑爷派人悄悄递来了消息,说是今日来运茶楼的学子聚会,流出来了一些今科会元黄和泰公子半年前在泾州的书院里所做的文章,大姑爷特意抄录了一份。”
她说话的同时,南宫穆和南宫晟都是面色一凝,交换了一个眼神。
南宫穆便道:“晟儿,你跟我去一趟书房。”
林氏给了丈夫一个宽慰的眼神,意思是让他别担心南宫琰,她和柳青清会照顾好南宫琰的。
很快,叔侄俩就步履匆匆地离开了浅云院,来到了南宫穆的书房,屏退了小厮后,只留下了叔侄俩在书房里。
南宫穆一坐下,就近乎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信封,取出其中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信纸,飞快地浏览了一遍,面沉如水。
南宫晟一看南宫穆的脸色,就知道事情恐怕是不太妙……等他接过那张信纸时,更是心中一沉。
以这篇文章的水平,是决不可能榜上有名,更不用说是头名会元了!
除非,这位黄公子在短时间突然开了窍,有了飞跃般的长进。
可是这读书哪有取巧的捷径,否则这么万千学子何必十年寒窗,四书五经读一遍容易,想要读得通透,却是要下好一番苦功夫的。
南宫晟放下手中的那篇文章,苦笑着朝南宫穆看去,叔侄俩的心都沉到了谷底,忧心忡忡。
他们当然不相信南宫秦会泄题,可想而知,这个针对南宫家的圈套是何等的缜密。
待到殿试之时,由皇帝亲自出题,监考和考生数百双眼睛盯着,这位黄公子到底有几两重那是绝对瞒不过人的。
一瞬间,南宫穆感觉好像南宫府已经被押到了断头台上,只等着一声令下,那高高悬起的闸刀就会骤然落下……
此时,来运茶楼里,黄和泰的文章已经在学子们的手上传阅了一遍。
群起激昂。
一个俞姓学子愤愤不平地说道:“这等水平还能中得头名会元,定是事先买了考题,找人捉刀的呢!”
“俞兄说得是,就是因为有了这等人,有才之人才会履试不中,大裕不以贤取士,实在不智!”
“这位兄台且莫心急下定论。”坐在另一桌的一个蓝袍学子微微拔高嗓门,对着整个大堂的众学子道,“真相如何待殿试之后,一切自见分晓。”
“程兄所言差矣,本次恩科不公已摆在眼前……”
其他人也是七嘴八舌地交谈着,越说越是激动……
这些争论的声音也难免传入二楼的雅座中,两个容貌有四五相似的青年相视而笑,这两人都是俊逸不凡,气质卓然,正是韩凌赋和韩凌观。
韩凌赋轻啜了一口滚烫的茶水,赞道:“好茶!二皇兄,不愧是今年龙井新茶,香醇回甘。”
韩凌观随口应了一声,斜眼瞟了韩凌赋一眼,也饮了一口茶水,笑道:“三皇弟,正好为兄那里有一些上好的碧螺春,自古宝马配英雄,这好茶也是该配三皇弟这种懂茶之人。”
“那小弟就多谢二皇兄了。”韩凌赋也是笑容满面地谢过。
事实上,两兄弟都是心知肚明,韩凌观送的茶恐怕韩凌赋也不敢喝。
话语间,一楼大堂中的争论越发激烈,你一言我一语,此起彼伏,显得有些嘈杂。
韩凌赋觉得额头隐隐作痛,眉心微蹙,不用他吩咐,小励子立刻把雅座中两扇半敞的窗户都关上了。
雅座内,立刻安静了不少,把喧嚣隔绝于外。
“三皇弟,”韩凌观含笑道,“为兄看目前的势头不错,有了这些学子推动,也不需要我们再加油添柴了……”
韩凌赋勉强一笑,目光微沉,道:“如此继续下去,等到殿试结果出来,就连父皇都护不住南宫家!”
这一次,南宫家定然无法翻身!
想着,韩凌赋的眼中闪过一抹快意,觉得最近郁结的心绪总算畅快了不少。
“此次多亏了三皇弟你的谋划。”韩凌观双手捧起茶杯,“为兄就以茶代酒,敬三皇弟一杯。”
他高举起茶杯,却见韩凌赋没有动静,不由得笑容一僵,微微拔高嗓门道:“三皇弟……”韩凌观心中不悦,心道:三皇弟这是什么意思,与自己说话竟然心不在焉!也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吧。
眼帘半垂的韩凌赋这才打了个激灵,猛然回过神来,急忙捧起茶,两人举杯致意,然后皆轻啜了一口茶水,又放下了茶杯。
韩凌观压下心中的不满,打量了韩凌赋一番,道:“三皇弟,你看来面色不佳,可是身子不适?”
“身子不适”这四个字彷如一把利剑直刺韩凌赋的心口,让他痛彻心扉,咬牙切齿。
那一日,与白慕筱在星辉院大吵了一架后,他便拂袖离去,并下令白慕筱禁足在星辉院中。他当然恨不得一刀杀了白慕筱这个贱人,但是他终究没有下手,白慕筱不过是一条贱命,轻如鸿毛,自己却是龙子,将来要登大宝,他不能拿自己的命去冒险,他必须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五和膏的威力委实可怕,韩凌赋的心底深处知道,他怕了。
当晚,他的瘾头就发作了,比白天还要痛苦,令他生不如死!
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熬不下去,疲倦而饥渴地去了星辉院。彼时,白慕筱已经懒得装模作样,没有起身相迎,没有温言软语,直接冷嘲热讽。即便如此,韩凌赋还是没有离开,他几乎是渴求的拿到了五和膏,然后……
他就知道自己已经逃不了了!
逃不开五和膏的魔力,逃不开白慕筱的控制!
如今,表面上,外人都以为他宠白慕筱一如往昔,以为两人还是如胶似漆,但他们俩都心知肚明,彼此已经是面和心不和,说到底一切都仅仅是为了五和膏而已。
不过,他已经约了奎琅明日见面,虽说和奎琅也是与虎谋皮,不知道何时这个狼子野心的奎琅反过来捅自己一刀,可是只要奎琅一日没复辟,就一日有求于他。
等到自己有了足够的五和膏,白慕筱这个贱人就等着暴毙吧!他要把她千刀万剐!
不过是转瞬,韩凌赋已经是心念百转,眼中幽深似一汪深不见底的黑潭,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勉强笑道:“多谢二皇兄关心,小弟只是昨晚没睡好,无甚大碍。”
顿了一下后,他立刻转移话题道:“二皇兄,殿试之后,还需麻烦皇兄你这边再使使力,务必在朝堂上集我两方之力再推父皇一把……”
他们那个父皇啊,一心想要明君,一旦“大势所趋”,就会逼得他不得不“顺势而为”。
这一点,最清楚的就是他们这几个做儿子的了。
现在就已经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了!
这“东风”自然就是殿试!
忽然,外面响起一阵骚动的嘈杂声,连雅座闭合的门窗都挡不住楼下大堂的喧嚣,如暴风雨中的怒浪一般,一浪比一浪猛。
小励子推开窗户一角,往下头看了一眼,然后禀道:“王爷,是今科会元来了。”
闻言,韩凌赋和韩凌观都难免露出讶色,起身走到窗边,往下看去。
只见一个二十几岁中等身量的男子大步流星地走进了茶楼一楼的大堂中,他相貌平平,身上松松地披了一件宽衫大袖的白色衣袍,头戴纶巾,脚踏木屐,身上散发着浓浓的酒气。
他随意地往前走着,脚下的木屐发出“哒哒”的声响,衣袂随着走动翩翩飞舞着,整个人看来狂放不羁。
此时,大堂内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黄和泰身上,那俞姓学子怒而起身,对着黄和泰高声道:“黄和泰,你这今科会元如何得来的,你自己心里有数,你倒还好意思厚颜在此招摇过市!”他厌恶地上下打量着黄和泰,“瞧你穿得什么样子,真是放浪形骸,有辱斯文!”
跟着,那刘姓学子似笑非笑地嘲讽道:“黄兄,我若是你,就该躲在房间里赶紧抱抱佛脚,多看点书才是,明日可就是殿试了。”
不少人都发出奚落的笑声,觉得这位刘公子说话委实逗趣,可不正是!以这草包肚子里的墨水明日殿试就等着出丑吧!
众人的表情或是讥诮,或是不屑,或是期待,或是幸灾乐祸。
可是那黄和泰满不在乎,他抬起抓在右手的白色酒瓶,直接对着瓶口畅饮了一大口后,用袖口擦了擦嘴角,轻蔑地说道:“本公子真才实学,问心无愧,何惧人言!无论如何,今科会元是本公子,今科状元也必然是本公子囊中之物!”
“好你个厚颜无耻的黄和泰,竟然敢出口狂言!”又一个学子忍不住站起身来,“若非今科舞弊,就凭你,还想中得贡士?!”
“本公子能否金榜题名可不是尔等一介白身可以评断的!”黄和泰哈哈大笑,洒脱的朗声道,“也只有没本事的蠢材才会没事在在这里叽叽歪歪,本公子倒想劝尔等有时间在此浪费口舌,还不如回家读书去!没准下次会试还能混个同进士!”
同进士是如夫人,这一辈子注定仕途受限,对大部分学子考生而言,是宁可落榜,三年后重来,也不想中同进士,黄和泰此言分明就是在咒他们。
一瞬间,大堂再次喧哗起来,学子们不禁群起而攻之。
二楼雅座中的韩凌赋和韩凌观不由冷笑,彻底放下心来。
“真是个蠢货!”韩凌观又合上窗户,嘲讽地勾唇。
“二皇兄,应该说此乃天助我兄弟二人也!”
话语间,两兄弟又坐了来,喝着茶水,寒暄了几句,心神都已经飞到后日的殿试去了。
黄和泰在栉风园的那一番狂言很快就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地传开了,不少学子们都信誓旦旦地说着此人必定舞弊无疑,纷纷等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