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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霏在一旁含笑道:“大嫂,你可知道达摩祖师一苇渡江的故事?每年达摩圣诞,大佛寺的僧人就会给香客发放九九八十一根芦苇杆……”
萧霏说到这里,南宫玥已经明白了。
芦苇生长时连棵成片,音同“连科”,寓意科举“一路连科”,所以才会有这么多年轻人跑来图个吉利。
这时,有迎客的小沙弥上前来行礼,领着她们往寺门而去。
等走到寺门口时,发芦苇的僧人手里正好还有最后一根,小萧煜见了便学着前面的人伸手去抓……
那僧人便把那段笔杆长的芦苇杆送向小家伙手里,凑趣地说了一句吉利话:“祝小施主以后一路连科。”
萧霏却是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煜哥儿,你以后又不用考状元……”镇南王府乃是世袭罔替的藩王,自家的小侄子生而尊贵,哪里需要科举。
小萧煜根本听不懂姑母的教诲,只觉得自己又有了新玩具,开心地咧嘴笑了。
那灿烂的笑靥让萧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几人在小沙弥的带领下进了寺,那些丫鬟、婆子们在寺外开始准备布施的事宜。
寺中一片庄严肃穆的气氛,空气中回响着念经诵佛声,淡淡的檀香味弥漫在四周,让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南宫玥她们去天王殿拜了佛,又捐了香油钱,等她们从大殿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巳时。
她一眼就看到正前方不远处,几个香客正朝天王殿的方向走来,为首的妇人看着有些眼熟。
那是一个四十出头、略显丰腴的中年妇人,穿着一件赭红色石榴花刻丝褙子,头发整齐地梳成了一个圆髻,插着一支八宝攥珠飞燕钗,雍容华贵。
对方也认出了南宫玥,脚下的步子一缓,面容也有些僵硬,但随即就若无其事地上前,福身行礼,然后道:“世子妃,妾身刚才看到寺外有人布施,原来是世子妃和萧大姑娘啊。二位真是心慈,妾身自愧不如。”她身后的五六个姑娘、妇人也是恭敬地屈膝行礼。
南宫玥含笑道:“阎夫人过奖了。今日布施乃是为我南疆出征在外的将士们祈福。”
说话的同时,南宫玥的视线随意地在阎夫人她们身上扫过,目光在阎夫人右手边那身穿铁锈色绣六团花褙子、头戴赤金珠簪的妇人身上停顿了一瞬,觉得对方看衣着打扮不像普通嬷嬷,却又似乎比下人还要恭敬,甚至于谦卑。
心念只是一闪而过,南宫玥也没太过在意。
阎夫人愣了一下,然后捏着帕子掩嘴笑了,“世子妃,这倒是巧了。今日妾身来此就是为了出征的犬子峻哥儿祈福……”说着,她故意朝右手边那身穿铁锈色褙子的妇人看了一眼,“峻哥儿的姨娘还打算留在庙里为峻哥儿诵经祈福。”
阎夫人看着那妇人的眼神中带着一抹轻蔑。世子妃不给她面子,她不敢怎么样,她也不能插手阎习峻的前程,不过区区一个姨娘,却是任由她捏在手里揉搓拿捏的,而且名正言顺!
那妇人诚惶诚恐地福身应了一声道:“是夫人看得起奴婢。”
“能为夫人分忧,为三哥祈福,是孙姨娘的福气。”阎夫人左手边一个十三四岁的翠衣姑娘也是颔首道。
听闻这位孙姨娘是阎习峻的姨娘,南宫玥便多看她一眼,对方看来不到四十,肌肤白皙,容貌娇美,可以想象年轻时一定是容姿绝艳,只是因为长年躬身,她的气质显得有些唯唯诺诺。
以南宫玥的身份自然不会去和一个姨娘寒暄,她淡淡地又道:“阎夫人既然是来祈福的,就请自便吧。”她随口就把阎夫人给打发了。
“那妾身就不叨扰世子妃和萧大姑娘了。”阎夫人又福了福身后,就在那翠衣姑娘的搀扶下、下人们的簇拥中抬头挺胸地走了。
南宫玥和萧霏则抱着小萧煜又原路返回,信步往大佛寺大门的方向行去。
鹊儿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朝阎夫人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跟着压低声音叹息道:“世子妃,奴婢早就听闻阎家的嫡妻对妾室管得极严……还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772丑事
“怎么个严法?”鹊儿身旁的海棠好奇地问道。
鹊儿本来也只是感慨一句,海棠这么一问,鹊儿倒是来劲了,一双灵活的眸子熠熠生辉,脆声道:“海棠,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别府的姨娘那都是半个主子,锦衣玉食,这阎府却是不太一样。”
闻言,画眉她们也都一脸期待地看着鹊儿,几个小丫鬟一个个都巴不得抓一把瓜子一边啃一边听。
南宫玥看着几个小丫头,忍俊不禁,也当闲话随便听听,就连绢娘怀里的小萧煜也好奇地顺着大家的目光看向了鹊儿,漂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
鹊儿故意卖关子地停顿了一下,这才接着道:“据说阎夫人出身名门,既贤惠,又重规矩。阎夫人自过门后,就给阎将军抬了不少侍妾通房,说是要给阎家开枝散叶。不过,阎家的那些妾室姨娘日日都要在阎夫人那里立规矩、挑帘子、伺候用膳、还有值夜什么的,跟丫鬟、婆子也没什么区别。听说几年前,阎家有一个姨娘曾经因为给阎夫人侍疾,几日几夜没睡,后来感染了风寒,越病越重,就被送去了庄子,没多久,人就去了……”
一般府邸中,那些个心思不安分的丫鬟争着给人做妾,多是为了过好日子,这阎府之中的姨娘们尚不及那些有头有脸的管事嬷嬷体面,自然也就让不少人绝了那等心思,偏偏阎夫人每隔些时日或是从府中的丫鬟里抬,或是从外头买良家子,必会给阎将军纳上一两房通房侍妾。
鹊儿继续说道:“……这些年,阎夫人也算是”贤名在外“,不少府邸都夸阎将军娶了贤妻,难怪家宅兴旺。”
南宫玥想到了什么,随口插了一句:“那个阎夫人好像娘家姓曹吧?”
“世子妃您真是记性好。”鹊儿笑嘻嘻地附和道。
那曹家是自百年前就是南疆的一大世家,不过前朝末年时就已经败落了。如今的曹家在南疆远远不如,只是阎夫人心里怕是不以为然。
鹊儿滔滔不绝地说着关于阎家内院的二三事,从妾室姨娘说到阎夫人娘家后来又一直说到了阎府的庶子庶女们:“这阎家的庶子庶女们倒是没有几个夭折的,只是庶子们大多不成器,只出了一个阎三公子如今还算出息……”
阎三公子如今跟着世子爷,这以后的前途怕是要压过阎府的嫡子……
想着,鹊儿的表情有些微妙,这位阎夫人从娘家到夫家也算顺遂了大半辈子,希望以后“想开点”才好,不然,自家世子爷可是护短的很……
海棠津津有味地听着,心里对鹊儿还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原来不只是王府的那些琐碎小事,连其他府邸的那些事鹊儿也知道啊!
“那么阎家的庶出姑娘呢?”忽然,一个清冷的女音出声问道。
四周静了一瞬,几个丫鬟都有些错愕,直觉地循声看去。
迎上萧霏一本正经的小脸,鹊儿的脸上难掩惊讶,没想到大姑娘会发问。
鹊儿想了想后,便斟酌着答道:“回大姑娘,阎家的庶出姑娘一般都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等及笄了,就定下亲事。奴婢记得阎家大姑娘是给洪通判做了填房,阎家三姑娘嫁给了和宇城王守备的嫡长子,只是奴婢听说那位王大公子腿脚有些不利索……”
鹊儿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洪通判若非是续弦,王大公子若非是腿脚不利索,又怎么会娶区区阎府庶女呢!
不过这几家人也算门当户对,任谁也说不得阎夫人亏待庶女,甚至还得明面上夸阎夫人慈爱,给庶女找了好婆家。
但明眼人心里都知道阎夫人,不,或者说阎家这是在拿庶女当筹码谋利呢!
如今的萧霏自然也能想明白这个理,摇了摇头不赞同地说道:“如此不好。”
顿了一下后,萧霏一本正经地接着说道:“《礼记》有云: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故君子重之。”
合二姓之好便是要合两家之好,从此两家互为助力、依靠,而非一方觊觎着另一方意图从中获益。
南宫玥闻言,不由地掩嘴笑了,乌黑的眼眸中盈满了笑意。
他们家的霏姐儿,还真是个小学究!
话语间,大佛寺的大门出现在了十几丈外,一片热闹喧阗声此起彼伏地传来,寺外比刚才南宫玥她们抵达时更为热闹了,人群熙熙攘攘。
此刻,在百卉和几位管事嬷嬷的操持下,王府的下人们早已用油布搭起了简易的帐篷,摆好了布施的摊位,正在施衣布粥。
摊位前,那些布衣百姓排起了两条长长的队伍,宛如两条长龙蜿蜒穿行,一眼看不到尽头,旁边还围了一些看热闹的百姓,七嘴八舌,看来简直比过年还要热闹喧哗。
南宫玥和萧霏也过去摊位帮忙,亲自舀粥,施衣,还送上一支檀香,让他们去寺里烧香为将士们祈福……
如此,便是那些没打算来领粥的百姓也意有所动,陆续有人来讨香,然后进寺。
南疆将士就是南疆之根本,没有这些将士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就没有他们南疆百姓的平安和乐。
不知不觉中,寺外那热闹的气氛中也隐隐地染上了些许肃然。
日头越升越高,很快,就快午时了。
今日带来的十几桶粥也只剩下最后一桶了,南宫玥见萧霏的额角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就道:“霏姐儿,也忙得差不多了,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吧。再过半个时辰,我们就回府。”
萧霏用一方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含笑应了:“大嫂,我想去碑林看看,很快就回来。”大佛寺的西边是一片碑林,在骆越城里也是薄有名气,常有人来此拓印观摩,也是萧霏每次来此必去之处。
南宫玥自然是允了。
萧霏就带着桃夭和凌霄一起往外走去,可是还没走几步,就听到后头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呀呀!”
萧霏直觉地停下步子,转头想看看小侄子怎么了,只见乳娘怀里的小家伙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奋力地朝她伸出了手,那副急切的做派就算不用问,也知道他是想跟她去玩……
“呀呀呀!”小家伙不耐烦地催促着。
看着他一副闲不住的小模样,南宫玥心里有些无奈,有些好笑:煜哥儿一向好动,让他在这里呆着陪了她们一个时辰,恐怕是早就不耐烦了,他能忍到现在也算不容易。
南宫玥帮小家伙整了整衣裳,笑吟吟地叮嘱了一句:“煜哥儿,你跟着你姑母去玩,可要听话了。”
小家伙傻乎乎地笑了,仿佛在说,我一向很听话啊。
萧霏立刻颔首应道:“大嫂,我会好好照顾煜哥儿的。”她一脸郑重地看着南宫玥,仿佛身上肩负着一个巨大的使命般,看得南宫玥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们家的霏姐儿啊,还是那么可爱。
于是,小萧煜就在绢娘和海棠的陪同下随着萧霏走了,小家伙大概是一伙人中最兴奋的一个了,走出了好远,还能听到他“咿咿呀呀”地叫个不停,一会儿指天,一会儿指地……
南宫玥含笑地目送他们的背影进了大佛寺。
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