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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上了茶水,待他喝了一口水,镇南王这才笑着说道:“孝杰这一路辛苦了,如今府中、开连两城情况如何?”
宋孝杰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起身回禀道:“王爷,府中和开连目前民生稳定,军民正合力修建着被毁坏的城墙和房屋,世子还吩咐免了两城今年的赋税,并调派了上百车的粮草和药材送至两城……”
镇南王本笑容满面地听着他的禀报,可是,听到后来,他的脸色却越来越沉,冷声打听了宋孝杰,问道:“世子都已经去了王都了,难道还要干涉南疆之事?你们这群糊涂的东西,竟然还真就被他给摆步了!……现在府中和开连的守备是谁?”
“王爷。”宋孝杰不知该怎么说,只能含糊道,“两城的守备是程昱。”
“让他立刻来见本王!”刚一说完,镇南王皱了皱眉道,“这程昱……好像有点耳熟。”他的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莫不是那逆子的人?”
宋孝杰回道:“程守备确是世子留下的。”
虽说没有经过王爷的同意,世子就在南疆安插人手,确实有些不妥。但这一次,宋孝杰却觉得世子没有做错!王爷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就因为府中和开连两城是世子私自率军打下来的,就故意一直不加理会,若非世子留下了人,留下了粮草和药材,又命了士兵们协助重建,在经历了这场大难后,这两城又岂能如此顺利的得到休养生息的机会。
宋孝杰在府中和开连的时候,几乎人人都在感恩世子的仁善,而对于王爷,他们虽然不敢明面上说什么,但一个个的脸上都带着排斥和疏离。显然,他们也都知道当日王爷不肯增援世子的事了。
王爷一开始就做错了!
宋孝杰暗自叹息,镇南王却是勃然大怒,“放肆!这逆子竟然如此放肆,本王还活着,他竟然就敢擅自夺权,这逆子的眼里还没有本王!本王非要参他一个不孝之罪!”
宋孝杰只能说道:“王爷请息怒。”
镇南王捂着胸口,只觉得一团闷气憋在心里,生生地痛,口中则继续怒道:“息怒!息怒!你让本王如何息怒?!逆子,逆子……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派人去把府中和开连收回来!”
“王爷。”宋孝杰躬身道,“万万不可!老王爷曾传下铁律,战时,为稳定后方,主将有权命令内政。程守备是世子在战时所命,而现在他并无过错,王爷又如何能够随意撤了他?政令不和,乃是大忌,也会动摇府中和开连两城的民心!请王爷三思。”
当时,府中和开连两城的守备都被南蛮所杀,世子爷接管了两城后,任命新的守备是理所当然的,王爷当时没有反对,现在又岂能因为程昱是世子的人就要撤了他呢。如此随意,只会惹来南疆上下的不满!
想到这时,宋孝杰又忍不住补充道:“王爷,请顾全大局。”
镇南王的喉咙里冒出了一股子腥味,咬牙切齿道:“难道本王就拿那个逆子没辙了吗?”
宋孝杰低头不语,世子爷到底是王爷的亲生儿子,又是嫡长子,如此出色的儿子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巴不得的,怎么王爷就偏偏恨恶至此。
镇南王在书房里来回走动着,怎么都压不下心中的那口闷气,口中不住地念叨着“逆子!逆子!”,过了片刻,他又想起了一件事,问道:“你与田禾谈得如何?”
萧奕不肯归还兵符,让镇南王的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但兵符归兵符,他乃是堂堂镇南王,那些将士理所当然要听他的。只是萧奕走时,把这些人都给了田禾领着,镇南王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表现出对老将的敬意。
说到这个,宋孝杰脸色一僵,从怀里取现一封书信,微微躬身,双手恭敬地将书信交到了镇南王面前,“田老将军亲手书写了一封信托末将亲手交给王爷,还请王爷过目!”
镇南王接过信封,上面红艳艳的火漆完好无损。他飞快地拆开信看了起来,田禾在信上先是用数百字洋洋洒洒地赞扬了萧奕一番,并恭喜镇南王有这么一个晓勇善战、有勇有谋的儿子,接着又诉说了一番南疆百姓和军中上下对于萧奕的赞美、敬仰之情,直到最后话锋一转——
“……末将明白王爷一片慈父之心,生怕世子年轻、经验浅,想要助世子一臂之力,可是世子毕竟是世子,镇南王府的继承人,迟早要独当一面,过度保护只会束缚世子的手脚!母鹰为了让雏鹰学会飞翔,只能含泪将它推下了悬崖……为了让世子像雄鹰一样展翅翱翔,卑职斗胆建议王爷让世子一试,也好让世子一洗纨绔无能之名……”
“岂有此理……”
镇南王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几个字,眼中闪过一丝阴郁。
田禾的这封信,前面看着还勉强可以入眼,可是后面这几句是什么意思?
是在暗指自己束缚了萧奕,养废了萧奕吗?
自从萧奕走了以后,他就觉得父王留下的那些老将对自己的态度却一下子疏离了不少,原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现在看来,这些人简直全被那逆子给收买了!
镇南王越想越气,简直忍无可忍,拍案怒道:“明明是萧奕顽劣不堪,狂妄自大,对本王不恭不敬的……现在就因为他打了几场胜仗,就敢当面指责本王,实在是岂有此理!本王要废了他,一定要废了他!”他的脸上一片殷红,似乎随时都会晕厥过去。
宋孝杰一惊,他不知道田禾的信上究竟写了什么,不过听镇南王这语气看来,信的内容必然是同世子萧奕有关。
只是,废世子一事岂是能随意说的,世子即有军功,又得民心,王爷若再一孤行,恐怕会惹得南疆众将更加排斥。
“王爷……”宋孝杰正想帮着劝两句,好让镇南王消消气,就听门外有人恭声禀报道:“王爷,卫侧妃求见。”
镇南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抑着怒火,沉声道:“请卫侧妃进来吧。”说着淡淡地看了宋孝杰一眼。
宋孝杰叹了口气,心想:王爷依然是如此的公私不分,为了见一个侧妃就对正事置之不理。但想归想,他还是极有眼色地躬身道:“王爷,那末将就先行告退了。”
镇南王点了点头。
宋孝杰无奈地退出了书房,随后侧妃卫氏提着一个红木食盒,轻步莲移地走了进来。
“薇儿见过王爷。”未及二十芳华的卫氏虽然已经产下一女,但纤细的腰肢仍然如三月的杨柳般娇嫩,福身向镇南王行礼。
镇南王一见到她,怒气就消了一大半,说道:“爱妃何须如此多礼。”
卫氏还是十分懂得察言观色的,一下子就看出镇南王心情不佳,温婉地问道:“王爷日理万机,可要保重身子。若有什么烦心事,可与薇儿说说,一解愁闷。”
镇南王心中感动,由衷地说道:“还是爱妃一心为本王着想。”他也想与人说说话,便摇头叹息道,“还不是为了那个逆子。”
一听“逆子”两字,卫氏的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立刻想到,他在骂的是萧奕。
卫氏自然明白自己的身份,也知自己是如何进的镇南王府,她远比镇南王更了解这位世子爷的心性和手段。卫氏深知,无论镇南王再如何厌恶世子,这镇南王府有朝一日也是世子的。为了自己和女儿将来能够过上舒坦的日子,世子是绝对不能得罪的。
卫氏虽不清楚镇南王此刻在恼些什么,但还是温婉地上前,用纤纤素水替他抚着胸口,柔声说道:“王爷息怒。依薇儿所见,世子还是很尊重王爷的,哪怕远在王都,这年礼节礼可从来没有少过,这说明在世子的心中还是念着王爷的。只不过,世子毕竟年轻,行事或许轻率了一些,也需要王爷日后多看顾着才行。”她抿唇笑着说道,“妾身的家乡有一句老话,‘儿女是债’,做父母的哪能不为儿女操心呢。”
镇南王没有出声,脸色还是缓和了不少,过了片刻,缓缓点头道:“爱妃说得没错,儿女是债。……罢了罢了,谁让本王上辈子欠了他的呢。”
卫氏心知多言必失,也没有再继续,而是把手中食盒放在了书案上,一边打开,一边又道,“王爷,您近日来辛苦了,薇儿亲手做了桃花糕,还请王爷品尝。”
美人的一番心意,镇南王岂能辜负,再者他此时的心情也平顺了很多,便囫囵地品尝了一块,点头赞道:“爱妃的手艺果然不同凡响,这是本王吃过的最好吃的桃花糕了。”
卫氏笑若春花,福身道:“那薇儿就谢王爷夸奖了。”
卫氏走到镇南王的身后,为他轻轻捏着肩,待到他的神色彻底舒缓了下来,才微松了一口气,道出了来意,“王爷,薇儿有一事想要同王爷商量一下。”
镇南王说道:“爱妃有事但说无防。”
卫氏含笑道:“不知道王爷可记得二公子身旁服侍的翩翩……”
镇南王微微挑眉,他以前倒是听小方氏数落过那个翩翩,但没太上心,在他看来,那什么翩翩也不过是个玩物,栾哥儿喜欢,便留在身边伺候便是。
卫氏看着镇南王并未露出愠色,放心地继续道:“王爷,翩翩在二公子身边呆了也有一段日子了,薇儿就想着是不是应该给翩翩开了脸,给个名份。”
镇南王不由拧眉,没有立刻答应。那翩翩乃是青楼出身,连王府里的奴婢也不如,身份委实也太低了。而且栾哥儿还没有娶亲,屋里放一个有名份的女人,到底有些不妥当。
卫氏却是若有所触,双目含泪,拿起一方帕子拭了拭眼角道:“薇儿也知道翩翩的身份是太过低微,可是翩翩本也是读书人家的女儿,若不是父亲早早地没了,娘又改了嫁,又怎么会被继父给卖到了那等地方……”说着她双眼一红,“看着翩翩,薇儿就想到了自己,若不是薇儿有幸遇到王爷……还不知道会流落何处!”
想起卫氏当初的处境,镇南王也心生感触,又犹豫了一下,心想也不过是开脸而已,充其量当个通房也就罢了,不如就给爱妃一个脸面。
镇南王终于松口道:“爱妃,那就听你的。”
卫氏顿时破涕为笑,又福了福道:“那薇儿就替翩翩谢过王爷了。”
镇南王握住了卫氏的一双素手,正想说些柔情蜜意的话,门外传来了一道禀报声:“禀王爷,王都来圣旨了……”
圣旨!这种时候,怎么会有圣旨?
镇南王霍然起身道:“请天使稍候,本王这就过去。”
“是的,王爷。”小厮匆匆地退下了。
卫氏忙体贴地说道:“既然王爷有要事,那薇儿就不打扰了。”
镇南王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匆匆出了书房。
卫氏紧随其后,却没有立刻离去,而是静立原地,恭敬地目送镇南王的背影离去,这才对身边的丫鬟粉黛施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去了萧栾那儿。
萧栾一听说卫氏到来的消息,忙急切地出来相迎:“见过卫母妃。”看着卫氏的眼神中透着一抹热切,难道说……
卫氏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但脸上却是一副慈爱有加的表情,如同一个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笑着说道:“栾哥儿,卫母妃总算是不负你所托,你父王已经同意给翩翩开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