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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兴正在里面等着。
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扑鼻而来,墙壁上昏黄的油灯勉强照亮前路,两人沿着石阶而下,朱兴在前头带路……
“世子爷,侯爷,人就在里面。”
在朱兴恭敬的声音中,萧奕和官语白一前一后地走进了一间阴冷潮湿的地牢中。
一个蓝衣女子双臂大张地被粗重的锁链吊在半空中,螓首无力地低垂,浑身不住地颤抖着,似乎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她身上衣着完好,乍一眼看去,似乎没有一点伤痕。然而,她的双脚从小腿的位置起被浸泡在一个四尺见方的小池子里,池中是一种半透明的黄色液体,她的腿上皮肉斑驳地掉了下来,血肉模糊,甚至隐约能见到其中的森森白骨,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听到动静,她艰难地微抬首,额头布满了冷汗,脸色惨白得如同死尸一般,双眸黯淡无光……
昏黄的烛火中,两个陌生的男子朝她缓步走来,这两人皆是气质卓然,一文一武,一个内敛一个外放,她的目光落在了其中那个容貌昳丽,却杀气四溢的青年上。
她知道,他一定就是萧奕,那个外号“杀神”的镇南王世子萧奕!
明明她面前就是那个害她此刻生不如死的仇敌,可是她的眼神却没有一丝波动,似乎已经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她目光混沌,只是喃喃地说着:“我说,我都说……求求你,让我死了吧……”
她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就算能活下去,也不过是生不如死!
这几日来,她眼睁睁地目睹着、感受着她的皮肉一点点地被腐蚀,这化骨水如同那跗骨之蛆啃食她的皮肉、她的心志。
曾经,她以为无论是什么样的痛苦与折磨,都无法撼动她对六殿下、对百越的一片忠心,左右不过是死而已,可是现在才明白“死”原来才是一种解脱。
萧奕冷冷地由上到下打量了她一遍,俊美的脸庞上没有一丝动容,更没有一点同情,淡淡地说道:“想说就说吧。”
他的声音明净清冽,听来漫不经心,仿佛在道家常一般,可是听在顾姑娘耳中,却只觉得如同阎王的催命符般,一种刺骨的冷意在心底急速蔓延……
637扫荡
“我……我叫枫离。”
她吃力地说着话,连舌头都在打颤,仿佛就连说话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是百越六皇子手下的一名死士……”
百越六皇子……
萧奕锐目微眯。
南宫玥与他说过同摆衣的交易过程,也说了自己怀疑摆衣是联系上了百越六皇子,才敢以百越的半壁江山为条件换取出兵。萧奕听闻了经过后也同意了她的猜测,只是没想到这个百越女探子竟是那个六皇子的手下。
想到臭丫头受的苦,萧奕的桃花眼中闪过一抹利芒,问道:“你们六皇子派你来应该不仅仅是为了给我的世子妃下毒吧?”
说着,他嘴角扬了起来,笑得很是灿烂,但是知他如官语白,知道他动怒了。
枫离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不敢犹豫地回道:“年前圣女摆衣来到南疆后,就给六殿下去了信,之后,六殿下吩咐我来骆越城,一来是转告圣女让她同意世子妃提出的条件;二来就是让我执行给世子妃下毒的计划……”说着,她急促地喘了口气,解释道,“可是我们绝对没有谋害世子妃性命的意思啊!这对我们没有好处!”
这是萧奕第二次听到类似的话,上一次是出自萧霓之口……就好像不危及性命就不是害人一样。
萧奕一向懒得与无关紧要的人论理,眉头一扬,直接给了一个怀疑的感叹词——
“哦?”
他语气中的质疑让枫离身子一缩,急忙又道:“我说的是真的,那环香中的其实是慢性药,只会让世子妃渐渐变得体弱……变得容易怀孕,难以有孕……”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萧奕乌黑的眸子中闪现比寒冰还要彻的冷意。
感受到萧奕释放出的冷意,官语白忽然使了个眼色,后面的小四立刻给他围上了斗篷。
官语白的这一打岔,吸引了萧奕的注意。
萧奕看了官语白一眼,吩咐朱兴道:“搬两把椅子过来。”
等两人在两把圈椅上坐下后,萧奕已然冷静许多。
刚才他杀心已起,可是……
杀了她,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好不容易才钓到这条鱼,自然要物尽其用了!
萧奕闲适地靠在了椅背被上,坐没坐相的样子与一旁挺直腰杆的官语白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从适才朱兴的那一声“侯爷”,枫离可以猜到这个斯文的男子想必是安逸侯官语白。
可是安逸侯不是皇帝派来给镇南王府施压,督促萧奕早日帮助奎琅殿下复辟的吗?
为什么萧奕如此不避讳安逸侯……好似两人之间根本就没有秘密!
等等!
难道说萧奕和奎琅殿下的那一纸盟约安逸侯亦知情?!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安逸侯此行从王都千里来到南疆是否也是他们俩算计好的呢?!
枫离越想越是心惊,心中比刚才还冰冷绝望。
萧奕看着枫离的面色变化,勾了勾唇,再问:“除你以外,骆越城里还潜伏了多少人?”他既然带官语白来了,就没在意对方会不会看出问题,反正,她也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里了。
闻言,枫离又是瞳孔一缩,自打几十年前百越败于老镇南王之手以后,如今已经过世的百越王就在大裕安插了不少探子,希望有一天这些探子能在关键时刻有所作为……原来,萧奕也知道。
他又知道多少?
自己该如实招供吗?
可是倘若自己所招与他所知有所矛盾,那自己……
反正自己也已经成这副样子了,大裕有一句老话说:“人死如灯灭”,百越会如何也不过是身后事而已……与自己又何干呢?
她神情呆滞地缓缓道来:“据我所知,骆越城里,共有八处百越的窝点,一处在城北门附近的……”
萧奕和官语白暗暗地交换了一个眼色,这个倒是意外的惊喜了。
萧奕只是试探地随口一问,根本就没想到这个女探子会知道这么多。看来应该是百越的那个六皇子为了让骆越城中的那些探子协助这枫离的行动,才透露了些许。
即便她知道的并非是所有,可是,有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些探子就不知道彼此的存在吗?哪怕每个探子都只知道一个联络人,也够自己在这城中撒下一张天罗地网了!
萧奕眯了眯眼,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可知道你们在西格莱山有一座矿山的事?”
“矿山?”枫离茫然地眨了眨眼,她大概知道西格莱山距离骆越城有两日的距离,可是奎琅殿下要一座南疆境内的矿山何用?难道是金矿?
“小白,我们走吧。”萧奕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
官语白应了一声,也是起身,地牢中的两个侍卫眼明手快地把两把圈椅搬开。
眼看着他们俩就要离开,被吊在半空中的枫离疯狂地叫了起来:“等等!我已经招了!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她说话的同时,双手用力的挣扎着,铁制的锁链因此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萧奕没有说话,只是瞥了她一眼,眼神比万年寒霜还要冰冷。
死?!
哪有那么容易!
她害得他的臭丫头重病不起,她差点害死了他们未来的孩儿……
只这两点,就算让她在十八层地狱好好煎熬一番,也不为过!
枫离心中一寒,直到此刻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形容昳丽的青年为何能接连打败百越和南凉,为何他在战场上会被称为“杀神”!
“萧奕!我已经招了……”
她奋力地嘶吼着,不甘心地咆哮着。
“萧奕,你不得好死!你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这个萧奕根本就不是人!
他没心没肺,披着这华丽的外皮,可是那皮囊下根本就是修罗恶鬼!
萧奕没有回首,没有停留,毫不犹豫地带着官语白离去了。
既然敢做,就要敢当!
她既然敢害他的臭丫头,那就该有心里准备事败后的下场!
“吱——”
在粗嘎的开门声中,两个侍卫恭送萧奕和官语白离去。
地牢外,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人不由精神为之一振。
萧奕唇角微勾,说道:“去我书房坐坐吧?”
官语白笑而从命。
两人一边走,一边低声商议着,没多久就到了萧奕的书房。
由小四伺候笔墨,官语白按照刚才枫离的口述写下了一张名单,与此同时,萧奕翻找出了骆越城的舆图,挂在了墙上,把枫离招供的八处窝点以一枚枚钉子为标记一一标注在舆图上……
两人关在书房里好一会儿……直到萧奕吩咐朱兴传达了几个命令。
朱兴匆匆领命而去,约莫半个时辰后,三个器宇轩昂、英气勃发的年轻人先后来了,等人到齐后,又被朱兴一块儿领了进去。
一进书房,其中一个娃娃脸青年就迫不及待地上前几步,期待地问道:“大哥,是不是又有差事便宜小弟了?”
刚才傅云鹤也问了朱兴,偏偏朱兴这个人嘴巴紧,硬是一句也没透露。
不过,傅云鹤还是比其他人多知道一些,他早就从韩绮霞那里听说了大嫂中毒背后的真相,隐约猜到大哥会把他们几人叫来应该是这件事有了进展……
此刻,萧奕和官语白正坐在窗边,隔着一张案几相邻而坐。
官语白正看着案几上的舆图,并没有因为他们进来而分神。他始终气定神闲,嘴角淡淡的笑意如同那春日流淌的山涧清泉。
萧奕却是面容一肃,一贯含笑的嘴角此刻抿成了一条直线,双眸中迸射出犀利的寒芒,没有回答傅云鹤的疑问,直接扬声道:“傅云鹤、莫修羽听令!”
如今的萧奕早非当年那个初上战场的毛头小子,只是这简练的八个字,只是这一个凌厉的眼神,就透出一种睥睨天下、纵横四方的雷霆气势。
傅云鹤和莫修羽二人上前一步,隐隐猜到萧奕必然是有重要的任务交给他们二人,皆有些热血沸腾。两人都是挺直腰板,抱拳应声:“末将在!”
萧奕果断地下令道:“你二人带一百神臂营士兵,快马加鞭赶去百越,让努哈尔带着他的六皇弟来见我!”
初春的微风仍然带着几分寒意,透过窗口吹拂在萧奕的脸上,他颊畔的几缕碎发拂在他脸颊上,显得有几分不羁,几分桀骜。
百越的六皇子?傅云鹤微微眯眼,心里有数了,看来这件事的背后主使者应该是此人!
“若有违抗,就告诉努哈尔,南凉就是他的前车之鉴!”萧奕字字铿锵有力,神态凌然。
莫修羽一听,神态一凛,整个人锐气四射。
去年,自己离开百越的时候委实是有些憋屈,这一次,连本带利一起算!
“是,大哥!”
“是,世子爷!”
两个年轻人齐声拱手领命,转身大步离去了,他们得回军营稍作准备,即刻出发。
萧奕继续道:“姚砚听令!”
姚砚上前一步,抱拳听命:“末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