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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飞羽在附近徘徊已久,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悲从中来。
昔日将军府何等崔巍,府外重兵把守,府内素云打理得井井有条,现今却是一片狼藉,任人跆藉,昔日不敢抬头正眼观望的市野小贩如今也敢在此肆意撒野。
突然他一个警觉,有人在里面,也许是习惯性动作,车飞羽蹿房越脊,向下查探。
只见一个官服大汉一边骂骂咧咧清扫着庭院,一边大袖一挥轰走那些刚刚探出半个头的顽皮小孩。
车飞羽脚尖落地,轻声靠近一瞅,这不是尹安吗,换了一身整齐官服,乍一看倒没认出来。
尹安察觉到动静,回头看着车飞羽,见他目光热切地看着自己,仿佛旧识。
可车飞羽脸上突兀的疤痕遮掩了往日容颜,尹安愣是没看出来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不速之客究竟所为何人,“去去去,哪里来的闲杂人,这是朝廷封地,岂容你随意乱闯。”
“即是封地,你又为何在此?”不出车飞羽所料,尹安果然全然不认识他现在这副模样。
“我这是在执行公务。”尹安挺了挺腰身,指着官服,抡起拳头吓唬车飞羽:“看不懂吗?要不要尝尝你右丞大爷的拳头?”
车飞羽见他这副恶官特有的蛮横模样,却又细心为将军府打扫庭院,这哪是执行公务啊,派个普通官兵稍微巡视一下例行公事便可,用得着右丞大人亲自提着笤帚挥汗干活,车飞羽只觉心中一暖,对尹安充满信任,“尹大哥,我容颜被毁,你认不出我了?”
尹安闻声一惊,这熟悉的声音,不正是他的好兄弟连飞翰吗,他说他容颜被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老哥终于盼到你了,我就知道你还活着。这里说话不方便,快随我回府。”
“尹大哥先行一步,小弟随后赶到。”车飞羽为避嫌,特意不与尹安同行。
待他领着孟青之假扮右丞廷尉故人大大方方从大门走进尹府时,发现尹府远迥异于自己所想,以他与尹安相识时的阔绰,应该可以猜到尹府应是豪门府邸,可眼下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也不足为过。
“你是……连大哥?”尹姝儿早已笑盈盈的站在门口迎接,她走近车飞羽细细察看,尔后欢呼一声,“好耶,真的是连大哥,爹爹那些金子没白花。”
车飞羽愕然,敢情自己留下一条命不是因为幸运,而是尹安倾家荡产换来的。
“瞧你这口没遮拦的,从今天起,这位是车大哥,记住了!”尹安忙上前来捂住尹姝儿的小嘴,连飞翰是朝廷命犯,他担心隔墙有耳。
“尹大哥,是我带累了你。”车飞羽满是歉疚,他实在不明白他离去的这段日子连家究竟发生了什么,突地背上一个谋逆之罪。
“你我还客气什么?以前家财万贯,我便享受荣华;现在家资罄尽,我们尹家儿女们白藋同心也未尝不是一桩人间美事。何况姝儿两个哥哥擅商贸,待他俩信州归来,尹家又是富甲一方。”
尹安豪气豁达,车飞羽大恩不言谢,为自己能搭识如此贵人而铭感五内。
“飞……”
尹安欲唤飞翰,察觉不对,连飞翰大概也想与过去彻底了断才改名车飞羽吧,他连忙改口,“车小兄弟,我日日去将军府巡视,就是为了等你归来。你那位鲜卑二哥叫我给你传话,说他在代国的鲜卑山等着与你携手卷土重来。”
“实不相瞒,我此行正打算去往代国,只是,临行前我想再见上未婚妻一面。”车飞羽有点羞愧地低头理了理衣襟,他堂堂大丈夫冒着性命危险在这风口浪尖时期赶回来只为见一个女人,大概尹安会不理解吧。
“可是那瑾柔公主?”
“你何以得知?”车飞羽惊讶片刻便坦然,连家受难,宫内一定对连家的事议论得沸沸扬扬,他与瑾柔的感情也不是什么秘密。
“满朝皆知,瑾柔公主对你情谊笃深,连家受难后,公主不愿苟活于世。”尹安摇头惋惜,想不到他们这对痴心眷侣如此坎坷,先是公主为车飞羽殉情,后是车飞羽为见公主一面甘冒杀头风险。
“瑾柔她怎么啦!”车飞羽闻言大惊,如同晴天霹雳令人错愕不已,当初在黄土村与朝廷禁军交战时,听说连家已被满门抄斩,他本无心眷恋于世,全是一腔柔情支撑着他与死神抗争。
“我也是从旁听说,当日先皇因病告殂,禁军侍卫狂风扫落叶般迅速将连府抄了满门,瑾柔公主闻讯前去救驾后再也没有回宫,有人说公主在连府被禁军失手杀了,有人说公主悲伤欲绝上吊自尽了,总之从此便没了公主消息。”
尹安一边告知一边察言观色,尽量以平淡的语气诉说,但见车飞羽眼神空洞,瞳孔黯淡无光,想喊张不了嘴,想哭没有眼泪,人之绝望至极也不过如此。
“连府抄得实在诡异,定是有奸人趁着先皇病态模糊时从旁鼓动,撺掇怂恿。车小兄弟,你还年轻,大有可为,我相信有朝一日卷土重来一定有机会查明真相报仇雪恨,你尹大哥也会在宫中留意,为你查探此事。”尹安见到车飞羽的大悲之态,连忙越过瑾柔,转移话题,开始跟他分析敌我态势,和颜促退道。
“谢……”车飞羽本想对尹安说句客套话,但是喉头犹如铁石哽咽,强忍住内心翻腾的悲恸,强咽下即将夺眶的苦涩泪水,咬牙吐出“有缘再会”四个字,扭头便走。
车飞羽奔轶绝尘,一路蜻蜓点水,驰骋至紫金山,立于天地间,怃然长叹,悲也痛也。
飞花似梦,云散曲终,从此便只剩他孤身茕茕孑立于世,一个人的浮世清欢,再无人疼惜,无人依靠,此苦此痛,无人诉说,如同哑子得梦,只许自知。
蓦然回首,车飞羽看见孟青之气喘如牛朝着自己奔驰而至,万般无奈,千般惆怅,化作点点星光,车飞羽的目光逐渐锐利,连家亡矣,瑾柔辞世,正因如此,他更要坚强地代替他们好好活下去。
尹安追至门口,早已不见车飞羽行踪,却发现尹姝儿倚在门后。
“爹爹,连大哥是为了那位殉情公主回来的吗?”尹姝儿面色苍白,白得犹如透明一般,修长的睫毛一眨,垂下两行清泪。
“姝儿,你这是?”
“孩儿以前只道能给任姐姐做个妹妹,任姐姐美貌,孩儿敌不过她,获悉任姐姐不是连大哥的夫人的时候,孩儿暗自欢呼雀跃。却不料,公主姐姐为了连大哥性命都可以不要,此情至深,远比美貌更难触及,孩儿还是敌不过她。”
方才还是天空濛濛,顷刻间大雨磅沱,这场及时雨,纾解了京都罕见的旱象,却不适时宜地将尹姝儿双眼漫湿,缠绵悱恻,痛彻心扉,她独自宛转着一份不属于自己的忧伤。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二十三章 十载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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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其除,岁月飘逝,光阴一眨,十载掠过。
又是一年初春,霏霏细雨持续了半月,冲走光秃秃的山头上堆积的尘埃,迎来少女般娇嫩的小小绿芽,微风柔柔吹着。
杜一兴闭眼凝神,感受着这舒缓柔情的春风。
他是杜府为皇宫培养的侍卫中的佼佼者,不过两年前的他并不是杜府最顶尖的,而是他的师弟连彬。
连彬进宫之后,杜一兴便成为杜府最强的弟子。
两年前,杜大人将苦心栽培的连彬送入皇宫,连彬天赋异禀,调至御前护卫,屡立奇功,皇上对其赞赏有加,亲封龙拳侍卫。
连彬在皇上身边甚为得宠,虽只是一介侍卫,却连官至二品的诸大将军都对他恭敬有礼。
要说起杜一兴的这位师弟连彬,确实是一介奇才,也是一介怪才,进了杜府习武,成为杜家弟子,可这连彬偏偏不愿改变姓氏。
亏得杜大人也不介意,对这个外姓弟子一视同仁。
那年,杜大人收下连彬后,连彬勤奋好学,根深底厚,习拳三年,杜府再无拳师能教得了他。
好在杜大人从来不屈才,连彬既然有这个能力超越杜府所有武师,杜大人便特意花重金周旋许多江湖侠士,将擎天山庄的澹台庄主请至府上客座两载。
连彬学尽澹台庄主毕生拳掌之功,尤其那套天柱渡仙拳,尽得澹台庄主真传,擎天山庄的年轻弟子中尚无人有此造诣,而当年连彬将天柱渡仙拳练得炉火纯青之时年方十五。
杜一兴刚从皇宫出来,方才他的师弟连彬约见他进宫试拳切磋,为此杜夫人特意为杜一兴准备了一套锦丝华服,进宫不失礼仪。连彬也塞给他一袋金银珠玉,皆为皇上所赏,但他身处深宫,根本用不上这些钱财。
杜一兴对连彬确实佩服得五体投地,当年杜大人将他领来府上时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瘦小男童,短短三年,连彬便成为了杜府学徒中无人能及的武者,十五岁被送进宫时,其武功造诣早已是其他同门望尘莫及。
连彬亲自将杜一兴送至宫门,把守宫门的侍卫对他鞠躬行礼,宫门外的百姓见状,以为杜一兴身份绝不一般,途经时皆对他行以大礼。
每次被连彬请进宫时都会有这种待遇,久而久之,杜一兴心底酝酿萌生出一股的憧憬,他很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暗自决心一定要奋发练武,将来像师弟连彬一样,凭借高深的武力,进宫博得一席尊名,叱咤风云。
市井百姓多为亦步亦趋的附和之辈,宫门附近的百姓对杜一兴点头哈腰,不远处的百姓见状也不敢小觑他,直到狭长官道的拐角,还有人对杜一兴点头行礼。
杜一兴看到那拐角处有一个豆蔻少女并没有注意到尊贵的杜一兴,因为她刚被一行事匆匆的商贩撞倒,正扶着门柱想要站起来。
“姑娘,你没事吧?”杜一兴对那位少女伸出双手,少女并未受之好意,只是继续扶着门柱勉强站了起来。
杜一兴近身后细看,少女的面容干净透亮,小巧琼鼻婷亭如玉,美目如同一弯清澈见底的碧波明泉,只可惜身着麻衫,布料粗糙,细看左袖处还破了个洞,真可谓白璧微瑕。
“我没事,脚踝可能有些许扭伤,休息一阵便无恙了,谢谢公子关心。”少女谈吐得当,彬彬有礼,拥有着一份市井女子难得的淡雅。
杜一兴听到少女清脆的声音,心中浮出莫名的荡漾,他抬头一看,此处正是连彬曾经带他来过的归云阁。
由于归云阁地处京都繁华地带,而且阁中景色别致,布置典雅,经常有不少官家少爷乐于光顾此处。
“姑娘,既然你扶着归云阁的门柱,不如移驾阁中,休息一阵,让你的扭伤在一番品茶赏景后慢慢康复。”杜一兴突然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他从未搭讪过任何姑娘家,今日见到这名少女,却是极度地想要与她结识。
“可是……”少女迟疑不决,面露为难之色。
“不知杜某是否三生有幸,能陪同姑娘共赏阁中春景?”
在杜一兴的盛情邀请之下,少女终于轻轻点头,跟随杜一兴一瘸一扭的走到阁中一处临近池边的席位。
杜一兴走得非常非常慢,时不时回头看看少女,像是在照顾她的瘸腿步伐,一派翩翩君子作为。
其实杜一兴只来过归云阁一次,对这个地方很不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