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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吴夫人提及太子赏赐一事,叫徐玉钦想到一些不太愉快的回忆。太子赏赐,他与掌院学士等跪于翰林院廊下门前,太子居高临下,客气地称赞数句,吩咐内侍看赏。内侍每唱一句赏赐之物,他便需叩头谢恩一回,直至将赏赐的单子读完。
太子对他的态度十分温和,大有礼贤下士姿态,只是想到太子与卫雁旧事,难免令他心中不乐,深有挫败之感。君君臣臣,身份自是不可比拟的悬殊。太子越是亲切,越叫他窘迫难堪。
他谦虚了几句,又关切地问了吴夫人和冯氏的健康,借着喝茶之际,向吴文茜递了个眼色。他视线灼灼,向她看来,直教她心跳似漏了一拍,脸上飞起红云,便低垂了头,不敢瞧他,只在心中暗想:“他寻我何事?”
徐玉钦坐了一会儿,便告辞出来,走到左边抄手游廊之下,等候吴文茜。
“表妹!”他揖礼,来不及寒暄,直言道,“愚兄有事相求。”
吴文茜闻言,大失所望。上回他有事相求,是为了叫她做信使,传递信物给他的未婚妻。这回有事相求,想来也是跟那人有关了……
果然听他道:“表妹上回见到卫小姐,不知她可有难处?情绪可好?身体是否康健?”
吴文茜勉强露出微笑,答道:“表哥何出此言?未来表嫂当日十分欢喜,见了表哥所递之物,更是娇羞无限,表哥焉有此问?”
徐玉钦不觉也红了脸,赧然道:“那日多亏表妹,尚未致谢!此番还得劳烦表妹一回,希望表妹能替愚兄走一趟卫府,将卫小姐接出来,会我一面。”
吴文茜犹豫片刻,见他十分急切,目含殷盼。心中一软,便点头应了,嘴角却满是酸涩之味:“表哥急于面见卫小姐,文茜自然愿意效劳,只不知卫小姐会不会应承。若接不出人来,还请表哥不要怪文茜无用。”
徐玉钦一揖到地:“这是自然,表妹只管走一趟,成与不成,绝不埋怨!贤妹受愚兄一礼。念多番相助之情,来日愿供表妹差遣,以报大恩!”
吴文茜心中溢满苦涩,来到卫府。卫姜得信,准备前去相见,却见卫雁引着吴文茜,与崔氏招呼过,便匆匆出门而去。
观雨亭中,徐玉钦遥遥望见两驾单马小车。他连忙步下亭阶,越过标有自家纹饰的一驾,径直走到后头卫府的小车前,唤道:“卫小姐!”
吴文茜探出头来,微笑道:“人已带到,文茜不扰你们叙话了,就在此间相候。”
卫雁扶着如月的手下了车,向吴文茜致礼后,跟随在徐玉钦身后,步入亭中,锦墨如月二人立即背向而立,护持在外,只留他二人在亭中叙话。
徐玉钦将亭中石椅用绢布铺了,才请卫雁坐下。此时他换上了苍色绣青竹直?,腰间玉带垂蝠结双穗,头戴薄纱蝉翼冠,脸上满是关切之色,向她问道:“卫小姐有何难处,还请直言,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卫雁目光复杂,朝他深深望了一眼,不肯就坐,倾身致礼:“徐公子,卫雁鲁莽,劳公子不弃,为卫雁颇费心思。”她这是谢他,遣吴文茜接她出门,免她寻不到借口向晚外出与他相会,同时,也全了她作为闺中小姐的名声脸面。
“小姐与我,岂需多礼?”徐玉钦微笑道,“小姐肯见在下,在下心中欢喜非常,又是急切难当,只有劳烦表妹走这一趟。”
但卫雁心中有事,顾不到那些小女儿的情丝,就连羞涩也来不及,再次致礼道:“卫雁自知不妥,但身边再无旁人可以此事相托。公子为人贵重,处事沉稳,卫雁只有厚颜,拜托公子,为我探查舅父下落!”
“小姐的舅父?可是汝南唐家那两位尊长?”徐玉钦与卫雁结亲,自然对她家的事知道得不少,祖父还专程派人去了解过她母亲的背景……
“正是。我母亲去后,两位舅父曾上门奔丧,那时我伤心过度,并未与舅父深谈。待得后来,两位舅父数年不曾传来音信,前日听闻,大舅父竟已没世,小舅父全无所踪,卫雁不愿惊动旁人,思来想去,只能求公子!”卫雁并未直言要探查母亲之死,只说寻找舅父下落,她与徐玉钦虽然有情,毕竟时日浅短,有些秘事,只能藏在心里,不可对他坦言。
“小姐勿忧思太过,此事包在在下身上,小姐且安心等在下消息。”徐玉钦亦不多问,她提出请求,他就立即应了。其实,在他心底,还暗暗欢喜,她有难处,能第一时间想到自己,显然当自己是个倚靠。
卫雁料不到他竟什么都不问就应下来了。她心中怎能不感激?抬起脸,想说些什么,却见他正含笑望着自己,眼里尽是柔情。卫雁这才把脸一红,别开头去,低声说道:“公子如此仗义,卫雁不胜感激,无以为报,只能……在此拜谢公子……”
说着,俯下身去,欲行大礼。
徐玉钦连忙将她拦住,双手扶住她手臂,立觉不妥,又快速松开,见她已然跪在地上,只得陪着她跪下,先于她拜道:“小姐万勿多礼,在下与小姐,何至于此?小姐愿差遣在下,在下荣幸之至!求小姐快快起身,莫再如此,否则,在下只有陪着小姐,跪到天明了……”(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三十九章 郎情妾意多缱绻,骤雨偏留过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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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雁被他逗得笑了,展颜笑道:“累公子如此,有心跪谢,却是不能了。只有来日……来日……”却是红透了两颊,说不下去。
徐玉钦喜不自胜,心跳加速,知道她的意思,是要待成亲之后,恪守妇节女矩,加倍顺从体贴,用心服侍他这个“夫君”,以报他今日恩情。
自觉满腔情意,澎湃得按捺不住,他忍不住柔声说道:“小姐你……欲谢在下,不若……唤一句……嗯……那个……唤在下一句……哥哥?”
话毕,两人皆是面红过耳,羞涩难当,不敢相视。
徐玉钦说完这句,暗自后悔,怪自己太过轻浮,唐突佳人。
卫雁只是不语,顺势起身,走到亭栏之侧。徐玉钦起身跟上,揖礼道:“在下玩笑之语,只是不愿小姐拜跪,小姐勿怪。”
见她不肯答话,背着他不予理睬,他心急如焚,不知所措,浑身猫抓似的难受,想不到该怎么哄回她才好。
却听她背着身垂首低声唤道:“钦哥……”声如蚊呐,微不可闻。
他陡然怔住,继而展颜大笑,凑近一步,笑道:“雁妹,愚兄未曾听清,请你再唤一声可好?”
卫雁羞恼地白了他一眼,又嗔又羞,无限风情。只叫他忍不住,想要更近一步,将她双手握住。堪堪触到她的袖角,就被她快速避开,红着脸斥道:“钦哥谦谦君子,却如此戏弄于人,可见非真君子……”说完,她甩袖回身,步下亭阶,对着如月高声道:“回府!”
徐玉钦连忙跟上,笑道:“在下送小姐。”
卫雁也不理会,走到车旁,对吴文茜再次致谢,头也不回地上了小车。
徐玉钦策马跟随在后,心中满是欢喜。她看似着恼,仍是再唤了一声“钦哥”,可见她只是羞涩,急于逃避,并非当真生了他的气。
吴文茜坐在车中,挑起帘幕向外窥探,见徐玉钦跟在卫雁车旁,不时唤“卫小姐”,又叮嘱车前驾车之人“慢些”,“这路不平,莫颠簸了小姐”等等,吴文茜甩下帘幕,靠在车壁上,酸涩得几欲落泪。自己情窦初开,芳心暗许,只恨对方心中已有知音,自己不能吐露心事,只能强颜欢笑,作他的牵线红娘,眼睁睁瞧着他俩郎情妾意你侬我侬。
他们驶入青雀巷,尚未出巷口,迎面瞧见一队皇族仪仗迤逦而来。
众人连忙避于巷口,各下车马,伏于道旁。见幡旗招展,曲柄龙伞下一抬金盖六马玉雕蟒纹车,宫人执双龙扇、孔雀扇侍立在后,另有开道、引幡,执龙纛、金节、弓失、乐器、香炉等內侍、宫婢、礼官,及随行侍卫至百余人。
徐玉钦原本笑意盈盈的脸上,露出几许不快,只盼那车中之人,不要注意到自己这边。尤其是,不要瞧见了他的未婚妻卫雁。
仪仗队缓缓经过巷口,徐玉钦松了一口气,正欲上马,却听前方乐声戛然而止,车马停了下来。一只带着黑玉扳指的手从窗内伸出来打了个手势,宫婢上前,将车帷掀起,车窗处露出宇文睿如金如锡的面容,他对车旁內侍低声吩咐数句,就见那內侍向着巷口走来。
徐玉钦暗道不妙,听那內侍客气地说道:“太子见编修大人在此,特命上前叙话。”
徐玉钦只得道“是”,上前去,跪于车前,行叩拜之礼。
宇文睿笑道:“回宫路上,竟巧遇徐卿,孤心甚悦,徐卿此时在此,可是有事?”
徐玉钦低头道:“下官与家眷偶然路过,并无他事。”
宇文睿回眸向巷口瞧了两眼,笑道:“孤竟不知,卫小姐已成了徐卿内眷?”
徐玉钦含怒答道:“卫小姐乃下官之妻,虽未过门,名分已定。不敢劳太子费神。”
宇文睿毫不在意,笑容不变,“数月未见,卫小姐似乎愈加娇美,徐卿果为良人!徐卿不必惊慌,孤无他意,待你二人成婚之日,勿忘告知于孤,孤亲来致贺,还要向二位讨一杯喜酒。”
徐玉钦垂首下去,掩住情绪,答道:“下官只是六品编修,焉敢劳动太子大驾?”
宇文睿笑道:“孤待徐卿,如至亲兄弟,徐卿何必拒孤于千里之外?徐卿与孤弟蜀王,过从亲密,焉何待孤却这般客气?厚此薄彼,叫孤伤心!”
无法,只得伏地拜道:“太子言重,下官惶恐。太子与蜀王,皆是君上,下官为臣,只有自持臣节,尽忠职守、恪尽本分,听命敬从,并无其他心思。”
宇文睿一直不说“起”,他就只能伏跪在地,又有卫雁在旁,亲眼瞧见,使他深感耻辱,十分窘迫。
宇文睿此时方微笑道:“徐卿不必惶恐,孤欣赏徐卿文才风采,特与徐卿闲话几句。徐卿怎地还跪于地上,快快请起。孤急于回宫,不便多言,来日徐卿有闲,请至东宫,与孤连床夜话,指教孤诗赋辞文……”
徐玉钦连道“不敢”,起身退步,尚未站稳,见宇文睿车马立即启步,只得再次跪送。待他回到巷口,倾身低首,不愿去瞧卫雁,生怕看到她脸上有蔑视之意。一路强颜欢笑,并不似之前一般言语相戏,卫雁暗暗疑心,以为他因忆起自己与宇文睿的旧事而愀然不乐。
两日后,徐玉钦以外出采风、收集民间诗人词文填充《大国词文录》为由,带着数名心腹之人前往汝南。本是派人去探查便是,他竟亲自去了,可见用心!卫雁心中感动,便换上素服,每日到家中后园佛堂中为他祈福,盼他无惊无险,一路平安。
佛堂在卫老夫人院后,经过荣寿堂而不入,实在说不过去,虽对老夫人的势力自私感到心寒,毕竟是自己祖母,只得进去请安。老夫人早知她已定下亲事,再不提起太子一事,祖孙二人冰释前嫌,一时长慈幼孝,其乐融融。
说起卫姜,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恨声道:“休要提起那不成器的东西!枉我对她悉心栽培,府中大小事都给她机会学着打理,不想却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