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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死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全本小说网，。）
开学前一天的晚上，我几乎没怎么睡，一直都在做混乱恍惚的梦，像是在无限漆黑的大海里漂荡，风雨漂零无所依傍的孤独感觉混合着咸腥海水迎面乱扑，几乎能把我淹死在梦里。
一连醒了好几次，吓醒的热醒的惊醒的，反正是各种醒，每次醒后都要翻来覆去跟烙饼似的转半天才能再迷糊睡一会。
后来越睡越烦躁，看看已经到凌晨四点半，便蹑着手脚起床，洗脸刷牙，坐在镜子前面把头发扎成两根简单的麻花辫垂在肩膀上。然后又像猫一像蹑手蹑脚如履薄冰地走到客厅里，走到沙发旁边。
赵阳睡在沙发上，躺得笔直，双手合在腹部，像是马上就要盖棺定论入土为安了一样。我就着外面微弱的路灯光线看他，越看越想笑，结果就真的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捂嘴都来不及。
赵阳的睡眠一向浅，风吹草动都能醒，我这一笑，几乎把他吓得冒出一层冷汗，然后跟炸尸一样轰地坐起来，瞪着双明亮警觉的眼睛直盯盯看，等终于看清楚是我以后，气地又跟刚才一样直挺挺地躺回去。
我蹲下身，趴到他耳边说喂，赵阳，你是不是在棺材里躺得太久，都忘了活人是怎么睡觉的了吧？他闭着眼睛骂：呸，少拿我死掉这件事情开玩笑！死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我点着头说行行行，我给你三鞠躬怎么样？够严肃了吧？
他听我还拿死这件事开玩笑，刷地睁开眼睛，狠狠瞪了我两眼，又闭上，摆出一副不肯再理我的态度。
我一下一下摇他的肩膀，说赵阳，起来吧，跟我一起弄早餐，吃了早餐我们就跑，再也不回这个鬼地方。
他闭着眼睛不耐烦地说：小暖，你看看现在才几点，哪有你这么能折腾的？
我说我不管，反正我是睡不着了，你也给我起来！
他被我吵得没办法，只好坐起身，睁着半梦半醒的眼睛看我，还是不肯站起来。
我往他背上拍了一掌：愣什么愣？还等着我伺候你更衣沐浴？你以为你是谁？秦始皇？唐明皇武则天还是乾隆……
我话还没说完，他就气鼓鼓地把我打断。他说呸，武则天是女的，别欺负我死得太久什么都不知道！我往后仰了仰，说哟喝，这年头，你连武则天是女的这种事情都知道了？他用手背擦着眼睛说昨天晚上电视里有在放。我笑呵呵地凑到他眼皮子底下，说你这次总没再傻呼呼地凑到天视机前面去跟武则天讲话吧？他恼怒地拍了我一掌，他说这才几点，天都没亮，小暖你瞎折腾个什么劲。
我站起身往厨房去，半路上扔给他一句：呸，要你管！
赵阳一看我走开了，马上躺回沙发里继续睡，闷声闷气说：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千万别把你舅妈给吵醒，不然又得挨顿骂。
我扶着厨房的门框想了想，管她，要骂也是最后一次，今天出了这个门，我是再也不会回来的了，就算死在外面也决不回来！（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2章 她骂我是杂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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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想着，便忍不住苍凉地笑起来，因为突然想起那年离开自己家的时候，心里下的也是这样的一个决心，也是咬着牙齿对自己说今天出了这个门，就算是死在外面都不回去。
多悲伤的往事，想起来眼泪水就要跟着流，可今天是我大学开学的第一天，多么美好的日子，才不要去想那些噩梦一样的往事。于是我猛甩几把脑袋，把眼泪甩掉，什么都不再去想。
我用最快的速度做了三人份的早饭，然后把赵阳从沙发里捞起来，逼着他洗完脸刷完牙走到餐厅里跟我面对面坐着吃，他因为没睡够被我吵醒，有点气嘟嘟的，但是吃着吃着，却又突然认真地看着我笑起来，表情里闪出明亮光彩。
他说：小暖，你今天看上去可真美。
我泛着白斜瞪他：呸！少跟我来这套。去了学校要是不听话，给我瞎捣乱的话，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他说：好好好，我不捣乱，不给你添麻烦，保证乖乖的，只要你不赶我，无论你说什么我都听。
真的？
真的。
我歪着脸想了想，说：那行，一会吃完早饭，我先到外面等你，你进卧室扇舅妈两个耳光，一定要下死命扇，扇得她七荤八素搞不清楚状况为止！然后我们赶紧逃！
赵阳咬着半个包子，傻愣愣地看着我，像是听不懂我的话。
我沉着脸骂：呸，就知道你没胆，就知道你光会张嘴说好听话！
他说：小暖，这不是胆大胆小的问题，再怎么样，她都是你舅妈。再怎么样，她也收留你到现在，没把你赶到外面露宿街头。而且……
我转过脸，狠狠“呸”出一声，然后咬住嘴唇，泪如雨下。
赵阳说得一点都没有错，舅妈再怎么样对我不好，再怎么样骂，怎么样给难看的脸色，怎么样指桑骂槐，怎么样明嘲暗讽，怎么样说尽难听的话，也终究还是我的舅妈，是秦中天的妻子。而且在我冒冒然跑来投奔亲戚的时候，哪怕她心里一千万个不愿意，也还是尊重了舅舅，把我给收留下来。
可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抹掉我厌憎她的事实。我怎么能不厌憎她。即使是当着舅舅的面，她也管我叫畜牲，骂我不要脸，说我来路不明，凭着一张照片就闯进门认亲戚，不知道到底安的什么心。有时候她骂着骂着就暴跳如雷，把手叉在腰里破口大吼，她说凭什么我要养着你，凭什么你非得住在我的房子里，你有手有脚年纪也不小凭什么就不能出去找份工作养活自己！
舅妈这样骂的时候，我心里也特别恨舅舅，恨他为什么一言不发。
不仅仅是挨骂，住在舅舅家的这些日子，只要有舅妈在家，我都不敢吃饱。无论她在不在家，我都不敢开空调和电风扇。有一天晚上真的要热昏过去，我就进卫生间里冲冷水澡，可是舅妈突然用钥匙把门开进来，完全不管我正赤着身体，气轰轰地走进来把水龙头关掉，骂我杂种，不知道城里的水都是要钱的。（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3章 光这一句就够恶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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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真的连想死的心都有。
不过，有什么办法呢。
赵阳说寄人篱下也是生活方式的一种，有多少流落街头的人想寄而无处寄。
他总是说忍忍吧小暖，再忍忍，忍到九月，学校一开学，我们就走，走了就再也不回来，好不好？
我说好。
于是我只能一忍再忍，再忍三忍。用后来金杰人的话说，简直就把自己忍成了一只忍者神猪。
不然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有几次真的忍到心里发疼，忍到全身的骨头都发出咬人的声音。我垂死挣扎一样抓住赵阳的手臂，看着他的眼睛笑，笑出疯子般的惨烈神情。我说赵阳，我数到三，我们就一起逃走，好不好。他说好。然后我就开始数，数得很慢，从一数到三。数完以后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把脸埋进膝盖开始哭。
现在逃走，能逃到哪里去？
赵阳用他冰凉的手抚摸我的头发，心里面也是一片一片的冰凉。
而舅妈也总是说，看在你喊秦中天一声舅舅的份上，我忍你到九月。她说学校一开学你就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我这辈子都不要再看见你！
这世界多可悲。我们谁都不愿意看见对方，可死活又必须得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彼此憎恨，彼此忍受，没有一点别的办法。
然后现在，九月一日的太阳马上就要升起，这一切苦难终于要结束。我恨不得能立刻拉开房子里所有窗帘，等着太阳慢慢升起，看着阳光铺洒整个世界。我恨不得站在客厅的中央大笑，笑我自己，笑所有吃过的苦遭过的罪走过的路遇过的事，笑这么多年跌跌撞撞，怎么都找不到一扇通往正常生活的门，连窗户都找不到！
可我是多乖一姑娘呀，出格的事情一件不做，还洗好碗筷，趴在餐桌上给舅妈写告别的留言条，我说谢谢这些日子你收留我并且照顾我。
多么违心的话，以至于落笔的时候得用手背遮住眼睛，才没让眼泪滴滴嗒嗒落在纸条上。本来我还想再写一句更违心的话，比如说会回来看望您之类的。可是赵阳在身后说算了吧，小暖，光这一句就够恶心的了。
他从我手里把留言条拿走贴在冰箱的门上，瞪着看了几秒钟的时间，突然狠狠往纸上吐了口唾沫。还拧着眉毛跟我说小暖，千万记住，不管你以后有什么没有什么，都一定一定不能变成舅妈那样的女人，不然我鄙视你一辈子！
我冷着脸骂过去：呸，要你管！你再好，也就只有吐口唾沫的出息！
他翻了个白眼给我，学我的腔骂：呸，要你管。
骂完以后，他转过身来，呆呆地站着，然后又转回去，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瓶番茄汁。
我压低着声音问：你想干什么？那是舅妈喝的果汁！
他阴着脸，狠着声音说别人的我还不想动呢！说着便把果汁拎进厨房里去。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赶紧跟进去看，就看见他舀了一大勺辣椒粉往果汁瓶里倒，然后盖上瓶盖哗啦啦一阵晃，又把果汁放回冰箱里去了。（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4章 别让我再看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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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是愣着，愣了好一会以后，没憋住，哗然大笑起来，笑得太大声，猛地就把在卧室里睡觉的舅妈惊醒了，她穿着肥大睡衣，蓬着乱七八糟的卷发拉开房门就骂：作死的杂种，大清早的就发什么疯？一天到晚跟个鬼似的！要作死出去作，别污了我的房子！
舅妈骂得真恶。
我瞬间就惨白了脸，闭上嘴，慌慌张张朝她浅鞠一躬，用根本不像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跟她告别。我说对不起，舅妈，吵着你了。我走了。说完以后一手抓住赵阳，一手拉着行李箱，飞一般奔出房子。大门关上的时候我听见舅妈还在后面骂，她说滚你妈的蛋，别让我再看见你！
然后门“砰”一声关上，我们的世界彻底被隔开，后来真的有很多年的时间，我再也没有回到那套房子里去过。可惜，唯一没有遂舅妈心愿的事情是，很多年以后我们仍旧是再次见了面的，而且是我眼睁睁地看着蓬头垢面撒泼耍赖，把自己搞得像一条丧家之犬。那时候我在心里想着风水轮流和因果报应之类的词，却跟着她一起掉了眼泪。当然，这是很多年以后才发生的事情，距离现在还很遥远，隔着万水千山沧海桑田。
现在我是真的要走了，和赵阳一起离开舅舅的家，去大学报到。
我们走到外面的时候，看见五六个女人围站在小区的出口处聊天，她们看着我一步一步走过去，脸上都露出五味杂陈的表情，目光里渗杂着鄙夷、同情、感慨等等因素，大概还有一种面对瘟疫时的仓皇退避。我懂她们的意思，从我住进这个小区第一天起，舅妈就到处跟人说顾小暖是个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疯子，是个不折不扣的神经病。这些日子里，我每次出门都会碰见这样的目光，还会有小孩跟在屁股后面喊我神经病，甚至连邻居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