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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教官又开始说话，他的声音听上去那般寂寞，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
他说：军训最后一天晚上的文艺晚会，也是一场比赛，也要排名次。说实话，军训开始之前，我以为我可以把你们训练得天下无敌，在任何一场比赛中都能拿第一，现在看来是根本没有可能了。我不在乎，你们也不要在乎。既然一路都这样走过来，那么以后的一路也就这样走过去吧，没什么不可以的，吕连长说的话，和我说的话，有对的，也有不对的，谁知道呢。也许人生根本就没有条条框框，没有样版，没有什么必须，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吧。该学会的你们迟早能学会，学不会的，也不用勉强。因为说实在话，谁知道你们现在学的东西在以后的生活里能用到多少呢，不是吗？所以，文艺晚会的事情我就全权交给你们自己，愿意唱歌还是愿意跳舞，愿意说相声还是演小品，都随你们高兴。我只有唯一的一个条件——给我认真去做！只要你们认真去做了，无论结果怎样，我都不会骂你们。否则的话，不仅骂，还罚！有谁敢不给我认真，就全班给我绕操场跑十圈，谁都别想逃掉！
他说得那般沉重，每个字都有千钧之力。
可金杰人还是完全不领情，她之前已经忍着好一会没插嘴，听到这里又忍不住了，匍匐着把身体往前探了探，腆着一张胖脸，用很低的声音问教官：你确定，真的随便我们演什么唱什么跳什么都可以？
李教官笑，说当然，我都说了全权交给你们，就都随便你们高兴。不过金杰人，如果你想上台的话，我建议你说相声，带上你的搭档丁力，保证效果会非常出彩，搞得不好就能拿个好名次回来。也算你们没有白练这么些天的嘴皮子功夫。
金杰人没来得及接他的话，丁力从后面爆过来一句：李教官你行行好，饶了我吧，我可不想一夜成名！（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308章 你的脸又没长在我身上
（全本小说网，。）
金杰人转身朝丁力咆哮：闭上你的鸟嘴！你再敢乱插我的话，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出名？！
丁力在我们的轰笑声里吐着舌头往后挪屁股。
然后，林雪艺突然幽幽地冒出来一句：胖子，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好下流。
金杰人没明白她的意思，我们也都不明白，于是林雪艺看着金杰人的脸补充解释了一下：你刚才不是跟丁力说“你再敢乱插我的话”？你仔细回味一下这句话。
我们全都在林雪艺的提示下回味这句话，慢慢慢慢的，就回味出那么一点黄色味道来了，再慢慢慢慢的，有人把持不住，轰一下滚到地上去笑了。连李教官都笑得不停骂林雪艺嘴太狠。他一边笑一边说胖子你看，这喜剧效果多好啊，你们根本就不用排练，直接上台，本色出演，把林雪艺也拉上去，她这张贱嘴能把你和丁力两个一炮捧红的。
金杰人恶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呸！跟丁力同台演出？我怕我这一辈子都会觉得恶心？！你别给我瞎出主意！我自己有主意！
李教官吓了一跳，说金杰人，你该不会真的要上台演节目吧？我说让你们自己决定，你们也不能太随心所欲发挥吧？就算不替我考虑，也得为你们的班级荣誉考虑考虑吧？拿不拿名次咱先不说，总不能把老脸嫩脸都丢得一干二净吧？！
金杰人又呸了一口：你刚才不是说了么，只要我们认真去做就行。你放一万个心，我绝对会特别特别特别认真去做这件事的，我保证我会比做任何事情都认真，而且，你放心，我绝对绝对不会给你丢脸的——你的脸又没长在我身上，我丢不了，对吧？
李教官摇着头叹着气，一脸无奈表情：你呀你呀，我真希望赶紧能有个人来管管你。
金杰人呵呵呵呵地笑着凑上前说：讲心里话，我们也都希望你能赶紧找个人管自己，唉，不是我说你，你真的到该找女朋友的年纪了。你看看人家苏家明，才多大点年纪，早把我们宁宁收入囊中了，再看看你，唉，我都替你急得慌，你自己怎么就不知道着急呢？
李教官伸着食指戳自己的脸，说金杰人，麻烦你看看我这张脸，然后跑到苏家明班里去看看他那张脸，是一回事吗？我要是长了他那张脸，宁宁还能是他的吗？
金杰人听着，唯唯地点头，转过脸来跟池宁说：宁宁，你听到李教官刚才讲的话了吗？他的意思是你以貌取人，就因为苏家明长得帅，所以才跟他在一起。
李教官听金杰人这样黑他，当场就急，一急，就忘了之前说过的话，不管不顾抄起腰带就往金杰人身上抽。金杰人捂了这里捂不了那里，只能嗷嗷乱叫乱跳，说喂！你不是说了今天不打人的吗？你说话不算话！小人！李教官说我这叫不打不成器，恨铁不成钢！今天就是你老娘在这里，我也照打不误！金杰人哇哇地叫着爬起来就跑，她说我老娘要是在这儿的话，你早被她揭掉三层皮了！（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309章 都是天生的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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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杰人跳着闹着乱跑一会，看看李教官不打了，也不回原来的位置坐，而是呼一下钻到陈斌旁边去坐下了，居然还好意思一本正经地跟陈斌说：这儿离那暴君远，他打不着我！
李教官也闹累了，居然随她呆在陈斌旁边不去管。他看了看时间，说还早着，再唱几支歌吧，当一回军人学不好几首军歌，算是白当了。
丁力听说又要唱歌，哭丧着脸嚷嚷，说李教官，你饶了我们吧，就那几支破歌，翻来覆去唱得我们都快吐死过去了。我们隔壁寝室里有个神经病，每天天不亮就开始唱，一首一首全都轮着唱过去，如果还没到集合时间，他就再唱一遍，唱得我们全都神经衰弱，晚上做梦都听见这些歌，那种痛苦，万箭穿心啊，李教官！
丁力正说得起劲，不料有个男生从对面呼一下窜起来冲到他身后，然后狠狠踹了他一脚，骂着：你才是神经病！好心唱歌给你们听，不说给点掌声，还在这里说我坏话告我黑状，什么玩意！
丁力捂着屁股跳起来，指着那个在夜色里窜回自己位置的男生骂：就是这个神经病！每天天不亮就嚎丧，你就是个神经病，有种报上名来！
那男生听见丁力这样吼，也不忙着坐下了，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两手叉着腰，当仁不让吼过来：老子叫许文强，你怎么地吧？！
丁力气得要命，碍着李教官在，又不敢追上去打，只能跳着脚骂：许文强又怎么样？还不是死得比我早？！
那边又吼过来了：老子死得再早，也会先睡了你的女人！
这一句话，把我们吼得乱笑，把丁力吼得乱懵。金杰人笑了一阵以后低声跟陈斌说：丁力这小子，就是嘴贱，就该这么收拾！
陈斌浅浅一笑，没有说什么。
李教官看看这边，看看那边，再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然后突然盯着我的脸说：小暖，你们这拨人不去考艺校，真是太可惜了，一个一个都是天生的演员？！不用编剧，不用导演，连剧本都不用，跑上来就演？！
我说呸，别瞪着我吼，我跟他们不熟！
这一通闹完了以后，李教官站起身往四面八方都看了一看。我们以他为圆心围成圈坐着，仰视的角度衬出他的高大和突兀的一阵悲茫。
李教官给我们唱了一首新的军歌，和从前学过的那些都不一样。他说我唱第一遍的时候，你们给我仔细听着，我唱第二遍，你们就跟着我学，然后我们大家一起唱完第三遍，解散走人。
他说：我知道你们看见我都特烦，不瞒你们说，我也一样，看见你们这群惹事精，烦就一个字！
说完以后，他沉默了大概有一分钟的样子，那是一种悲伤的沉默，我们几乎能听到万千眼泪在沉默中汇聚成河的声音，李教官笔直地站在我们中间，开始唱寒风飘飘落叶，军队是一支绿花，亲爱的战友你不要想家，不要想妈妈。他唱不要离别时两眼泪花，军营是咱温暖的家……（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310章 悲伤逆流成河
（全本小说网，。）
这首歌的名字叫《军营绿花》。
我们真的在李教官的歌声里听见眼泪纷飞的声音，听见花开叶落时光流逝的声音，听见悲伤像风一样从我们心底狂乱吹过的声音。
多年以后的某一天，我和金杰人一起逛书店，看见一本叫作《悲伤逆流成河》的书，我们一起想到了这年夏天，这个晚上，这首歌，和唱这首歌的李教官，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人和事。我笑着问金杰人要不要把这本书买回去，她扭着脸用很冷的声音说不。她说我就不相信，这世界上还有谁的悲伤，比我们的悲伤更逆流成河。
李教官一遍唱完以后，没有紧接着唱第二遍，而是柔软又长久地凝望着我们，整个世界一片寂静，寂静到不真实的地步。他也不说什么，很多分钟以后才开始唱第二遍。
他唱完一句，停下来等我们，我们跟着他轻轻地学，谁的声音里都有一点点哭泣着的味道。唱到一半的时候，终于有个女孩憋不住，抹着眼睛开始哭，然后，马上就有第二第三个跟着哭起来。
我正想扭头去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没定力，哭得这么没出息的时候，发现池宁也在哭。我拉池宁的袖子，我说宁宁，别这样，我们还在唱歌呢。话还没说话，啊呆也呜呜呜开始哭。
我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撂下袖子不管了。爱哭不哭，反正我不哭。我死咬着嘴唇想，唱什么歌我都可能哭得出来，这个歌不行，我一点都不想家，一点都不想妈妈，我的家乡也没有个好姑娘好小伙等着我回去，哭你妈个头！
金杰人也没有哭。这真稀奇，平日里不管闹什么状况，她都是首当其冲的那个，唯恐天下不乱。可是现在，她居然无比认真地在学这首柔软而悲伤的军歌。李教官唱一句，她跟着唱一句，虽然没一个字在调上，但的确好认真，而且好定力。唱到后来，一大半的同学都哭了，李教官也哭了，她还没哭。
我们看不见李教官脸上的表情，看不见他的眼泪，但哭是能感觉到的。我就感觉着这时候谁要是不怕死再玩点什么煽情的把戏，李教官的眼泪就能把我们淹死过去。
别的同学都哭成一片了，连好些男孩子都在哭，金杰人居然能够完全不受干扰，自顾自唱歌。
李教官也不去管那些哭得稀里哗啦的同学，大概他早就料定会是这样一个局面。再后来，他干脆转向金杰人，往前走了几步，特别认真地教她，一字一句地教。
金杰人唱着唱着，突然在某个章节后面停住，我们以为她会更突然地朝谁吼上一嗓子，可她没有，她就那么静静地，默默地望着李教官，望了好一会，然后，哇的一声开始嚎啕大哭。
真正的嚎啕大哭！
再然后，我们全都哭了。
李教官被金杰人天崩地裂的哭法搞得束手无措，不得不停下来，摊着两手特无助地看着金杰人，看了一会，小心拍拍她的肩膀，摸摸她的头发，说金杰人，你这是何苦来的，不就是一首歌吗？哭成这样你也好意思？
金杰人一把眼泪一把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