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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捧着小狐狸的妖灵,静静的看着她,他的眼底是浓的化不开的缱绻,他是爱她的吧?
不知为何,我能感觉到他周身笼罩着巨大的哀伤。
他在难过,可是,这么好看的人,也会难过吗?
“姝丽,我要去雪山找君鬼了。”他轻叹了一口气,指尖轻轻抚摸着沉睡的小狐狸。
趟过沪水河,对面的无业山就是君鬼的居所。
我有些疑惑,他为什么要找君鬼?君鬼是三界之外的邪灵,他很贪婪,却很守信用,如果求他帮忙,只要君鬼同意,一定会办成,可是君鬼需要的代价往往很巨大。
和尚一个人坐在青石上,没有再开口,可目光却是一瞬不瞬的看着掌心的狐狸。
有种一眼万年的感觉。
终于在落日渐渐西沉的时候,他将小狐狸小心的揣进怀中,然后站起身。
我有些难过,也许是他的哀伤感染了我,让我平生第一次有了情绪。
他的眸光在四周流转了一番,然后落在了我的身上,我忐忑的缩了缩枝梢,不知道他想干嘛。
他忽然开了口:“就是你了。”
我本来还觉得他这么好看,一定是个好人,可是他竟然把我做成了一柄拐杖。
我想逃,可我的本体已经成了拐杖,我感觉到我的灵力缓缓消散于天地之间,就在此时,他抬手为我注入了一道灵力。
他明明是个四肢健全的人,为什么要一根拐杖?
我一肚子的疑问,终于在他带着我去了无业山之后,全部灰飞烟灭了。
他见了君鬼,以一双佛之慧眼为代价,求君鬼将小狐狸唤醒。
君鬼动用法力在三界探寻,最终失望的摇了摇头:“她不属于这里。”
“何意?”他急切的问。
“说不得。”这是君鬼数十万年第一次失了手,他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让和尚离开。
君鬼没办成事,自然没要他的佛眼。
和尚颤抖着手从怀中掏出小狐狸,轻轻吻了吻她:“姝丽,我该怎么办?”
他的眉眼间是深深的绝望,双肩隐隐颤抖,我想他一定是哭了。
是因为连君鬼也没办法吗?
我突然有点讨厌这个叫姝丽的狐妖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呢?
和尚带着我再次趟过了沪水河,他坐在河边的青石上,一坐就是一天,目光怔忪的看着掌心的小狐狸。
我被他放在了脚边,他的佛眼还在,并不需要我了吧。
我忽然有些难过,但是他却没走,一直留在这里。
从开始的沉默寡言,到后来的轻声絮语,我听说了他和姝丽之间所有的事,也许是所有的吧。
原来姝丽是只三千年的老妖精了,为了他的师兄弟,将自己的灵力尽数献给了不知山。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三千年,不知山,姝丽一定很爱他吧。
他说是他对不起她,所有事情都明白的太晚了,那时的她已经对他死心了。
他说他这些年杀了很多人,只为了寻得一颗七窍玲珑心心献祭给不知山,这样她就可以回来了,他原本是渡天下人的佛啊,可却为了她成了魔。
七窍玲珑心终于找到了,他欣喜若狂的去了不知山。
可是不知山的山鬼却告诉他,此法对世间任何一个人都有用,唯独她。
当他追问之时,不知山鬼便再不肯多说了。
他成了魔,可却还是没能让她回来。
他一定是很喜欢姝丽的,刻在心上的那种,也许并不比姝丽的爱要少,只是他顿悟的太迟了。
也许很多人听了他们的故事,都会骂他,觉得他早做什么呢?
可是我想从前他是佛,他的一生都是天下苍生的,并不属于他自己。
而这时,姝丽出现了,就像是一道光,照进了他原先一成不变的生命中,她的出现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他的心湖,所以她重要。
是这样的吧。
和尚长时间坐在那块青石上不语。
有的时候,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就像一尊佛,可是他的周身并没有佛的慈悲,他的所有感情全部给了一个叫姝丽的狐妖。
更多的时候,他是对着小狐狸喃喃自语。
“我一直都记得初见你的时候。”和尚手捧着小狐狸,目光温柔,像是在看整个世界,“你一定以为是你主动和我搭讪的那次吧。”
“那天你身穿火红色的衣裙,桃花树下,一脚飞起的桃花雨。”他神色缱绻,声音里的温柔几乎让人难以自持。
我静静地听着他所有的絮语,姝丽一脚飞起的桃花雨,一定很美吧。
也许和尚就是那个时候动了凡心,背弃了他一直信仰的佛,只是他一直深陷纠结,所以才错了。
彻底错了。
“姝丽,你回来吧。”他说着说着,忽然就掉了泪。
我看着他掉了泪,我也很想掉泪,可是我只是个拐杖,没有眼泪。
“我错了,这么久的惩罚,够了,姝丽。”他的眼泪不停地掉着,声音哽塞,委屈的像个孩子。
“只要你能回来。”和尚哭得泣不成声。
这是他停留在沪水河畔,第一次这样失态,也许是最后一根稻草终于断了吧。
他撑了这么久,最后撑不下去了。
他将脸埋在掌心,我看见泪水顺着他的指缝滴了下来,落在尘埃上消失不见。
我在想,他会就这样放弃吗?
也许吧,又也许这已经成了他的执念,生生世世。
第一百一十八章 宁负如来不负卿(玄净番外二)
玄净是被弘忍法师从狼妖虎视眈眈的逼视中救下的。
他的记忆里,是狼妖将他的父母撕碎食尽,满腔的恨意让他常年皆是冷着脸。
弘忍却告诉他,佛是渡人的,不止是人,妖灵精怪,佛爱世间生灵。
他却不信,妖就是妖。
骨子里透出的杀戮本性,就是佛也渡化不了!
不然就不会有恶妖恶灵了。
十三岁时,他被佛祖点化,有了无边的法力,他终于杀了当年的那头狼妖。
日子很平淡,直到她的出现。
她一袭红色的衣裙站在桃花树下,像霞彩一样,忽然,她唇角勾起一抹肆意的笑,一脚飞起漫天的桃花雨。
他就是在那个时候沉沦的。
狐妖很会撩人心怀,总是说一些暧昧的话,每次她来了走后,他都很难再看得进去经书。
“狐妖惑人。”
起初,他常挂在嘴边的四个字,他对她的冷漠,她像是全然不在意。
还笑意盈盈的看着他,说她喜欢他。
他听到这四个字时,心跳像是骤然停了一瞬,他不敢看她,生怕她察觉他眼底的慌乱。
第一次争吵后,他满心的后悔,她也许久没来找他了,他终于忍不住去找她,却看见她笑着将手放在了那个紫微星的掌心。
狐妖不止惑人,还满嘴的谎话。
其实后来他才知道,那种情绪叫嫉妒。
她曾调笑他,说他叫清修,只要他愿意,她大可陪他来场艳修,他气急败坏的训斥了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生怕多待一秒,就能让她发觉他早已泛红的耳尖。
除夕夜,她喝醉了,拉着他追问喜不喜欢她。
他喜欢她的,一直都很喜欢。
只是他怎么敢承认自己喜欢上了一只妖?
那夜,她勾引了他,他明知大错,却还是破了戒,只因他拒绝不了她的美好。
“姝丽,我好想你。”
他性情偏执,做了太多错事,每一回都是她来找他。
可最后一次,她再也不找他了。
他归来之时,国清寺满门都被杀了,世人皆说是她所为,他信了。
也一直在寻她,可到后来,他也分不清,他寻她究竟是为了报仇,还是只是想见她。
后来彻底失去她了,他才明白,他确信无疑是想见她,可他从来不知。
一切都太迟了,他就算用尽一切办法,覆水难收。
这是报应吧,因果皆有报,当初小狐狸对他一往情深,他却因为对妖的成见,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了她,所以她惩罚了他。
惩罚他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宁愿三千年道行一朝丧,宁愿让他此生陷入无边的痛苦中,也不愿回头了。
想到这里,玄净苦涩的垂了垂唇角,他,活该的。
“小狐狸,我是你的和尚啊。”他怀揣着小狐狸的妖灵,喃喃自语。
她从前最爱唤他和尚了,懒懒的声音似乎如昨日一般回荡在耳畔。
他唇角溢出一丝苦涩,这个劫,他破不了,也不想破,只想她能再唤他一声和尚。
他成了活死人,一具行尸走肉,却还是没能唤醒她。
不知山鬼说她是例外。
柳子石说也许君鬼有办法。
他又踏上了漫长的旅途去找君鬼,君鬼贪婪,他本想以他的佛眼为交换,可君鬼最后也没有办法。
她不属于这个世界。
这是他唯一从君鬼口中得到的信息,他重新回到了沪水河旁,独自待了很久。
为什么不知山鬼和君鬼都知道她的来历,却不肯说?
那她究竟是什么来历呢?她是姝丽吗?
也许不是吧。
他在青石上坐了很久,说了很多,终于,几十年未曾掉过眼泪的他,哭了。
他以为他不会哭的,毕竟她离开了这么久了,他都没有哭。
可是他一想到也许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而她留下的所有信息都不是真的。
她甚至不是姝丽。
他对她几乎一无所知,想到这个,他崩溃了。
这么久以来,支撑他唯一的信念就是让她醒过来,可是她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终于厌弃他了,不要他了,她回去自己的那个世界了。
“姝丽,我该怎么办?”
玄净哭了很久,直到浓重的夜色将这片荒野染成黑色,他才缓缓站起身,此时的他,又变成了那个清冷漠然的和尚。
他看了眼一旁的那根拐杖,用不着了,就连君鬼也没办法,那只能去求他了。
他重新将拐杖插回土地里,又为它输了道灵气,让它重新生长。
然后缓缓抬眸,朝西边望去。
他三步一跪一磕头朝西天走去,此番西去,却并不是为了佛原谅他,而是求佛让她回来,他知道,佛一定有办法。
不知走了多久,许是十几年,也许是二十几年,又或许是三十几年四十几年。
他额间磕的血肉模糊,然后愈合,再磕破,屡屡循环。
终于在一个夕阳渐沉的傍晚,他走到了西方极乐。
“你终于来了,律迦叶。”佛微微阖着双眼,神态安详。
玄净虔诚的跪下:“佛祖,您渡天下人,为何不能渡弟子?”
“佛无定法,这是你命中的劫数。”佛祖的声音回荡在西天大殿之中。
玄净连忙磕头:“弟子但求让她醒来,求佛祖成全。”
“六界万物归灵,凡灵皆有源根,她并非此境生灵。”
玄净微微抬眸,眼底俱是急切:“求佛送弟子去见她,弟子愿遭受数道轮回之苦。”
金光笼罩下的佛轻叹了口气:“律迦叶,轮回并不苦,苦的是你的心,我从前便说过你性乖张……罢了,你心意已决,我便送你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