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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速报,眼前作业,目下受报。
他如玉的长指随手捏起一堆废黜太子的奏折,眸光一深,似陷入了回忆,尔后淡淡笑道:“你和我又属于哪一报?”
“圣上,定国候与侯夫人求见。”一名太监轻言细语地在门外通传,圣上怕吵,他们说话和走路都不敢大声。
皇帝手中的折子啪啪几声,全都砸在了地上,万年不变的、淡漠的脸,以及黯淡无光的、呆滞的眼,忽而有了一丝别样的神采。
他坐起身,看向跟了他几十年的老太监,眸光里颤动起一丝紧张来:“我这副样子是不是很丑、很狼狈?”
看着像个活死人一样浑浑噩噩了那么多年的圣上竟然也有了情绪的波动,老太监心酸得红了眼眶:“圣上很好,不丑,不狼狈。”
皇帝似是不信,走到梳妆台前,拉开遮盖了二十年余年的布,露出一个华丽精美的铜镜来,记不清从何时去,他再也不爱照镜子,龙阳宫的每一面镜子都被遮了起来,但现在,他好想看看。
他盯着铜镜中没逃过岁月巨手的脸,失望地叹了叹:“我都这么老了啊,唉,还有白头发。我长了白头发你怎么不告诉我?我今年多大?”
“圣上四十三,正值壮年。”
“才四十三啊,怎么就长了这么多白头发?快给我拔掉!”
老太监看着华发早生的皇帝,又是一阵心酸,全部拔掉,那得拔多少?“圣上,很疼的。”
“拔掉。”
老太监转过身,抹了眼泪,开始为皇帝拔白头发。一根、两根、三根……不知拔了多少根,他觉得皇帝浓密的发一下子稀疏了。
拔完,皇帝笑了笑:“这样就年轻多了。”
老太监从柜子里取出一件黄色龙袍:“圣上,换上吧,精神。”
皇帝厌恶地看了龙袍一眼,走到衣柜前,亲自挑选了一件银色锦服,尔后坐在铜镜前:“给我梳头,梳精神一点。”
老太监不敢怠慢,将皇帝长长的青丝挽在头顶,戴了黄金冠。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叫定国候夫妇进来吧。”
老太监迈步朝外走,刚走了两步又被皇帝扯住拂尘,皇帝紧张地问:“我真的不丑吧?”
老太监温和地笑了笑:“不丑,圣上是北齐最俊美的男子。”
“最俊美?”不知这三个字怎样触动了皇帝的神经,皇帝如沐春风的脸忽而变得阴冷无比。
老太监暗觉不妙,忙道:“奴才去宣定国候了。”
皇帝的脸色缓和又缓和了几分:“去吧。”
不多时,廖子承与华珠入内,规矩地行了一礼。
“微臣叩见圣上。”
“臣妇叩见圣上。”
皇帝端坐于雕龙长椅上,目光熠熠地盯着大殿中央的男子,放在扶手上的大掌微微地颤抖:“你们坐吧。”
廖子承一口回绝:“微臣不敢,微臣此番前来,是有一个问题要像圣上请教,请教完毕,微臣会与内人离开。”
华珠眨巴着眸子,看看明显很激动却极力隐忍的皇帝,又看看一脸淡漠与疏离的廖子承,只觉二人气氛不对。
皇帝的眼底闪过一丝失望,目光却一直落在廖子承的脸上:“你问吧。”
“为什么?”
皇帝惊愕地张大了嘴,这是……什么问题?
廖子承冷冷地望进了他眼眸,那种冷漠中夹杂着无尽排斥的眼神,令皇帝的眸光霎时一暗。廖子承却不管他表情如何,只又重复了一遍:“我只问你,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皇帝垂下了眸子,双手交叠在腿上,大拇指一下一下地压着。
气氛陷入了冷凝,皇帝沉默不语,廖子承浑身冷意,华珠被他们两个的气场切割来切割去,头皮一阵一阵地发麻。
就在华珠思量着这种诡异的僵局到底要持续多久之际,廖子承一把拉过她的手,朝着门口走了过去!
皇帝腾地站起身,目光微颤地看着他们:“你等等!”
廖子承与华珠停住脚步。
皇帝走到内殿,片刻后出来,手里多了两幅画,他捧着画卷走向廖子承,每走一步,心跳就加速一分,等与廖子承咫尺之距时,一张苍白的脸竟涨出了丝丝血色,他苦涩一笑:“真是固执啊,跟你娘一样。”
廖子承接过画卷,递给了华珠。
华珠蹲下身,将画卷放到地上,徐徐铺开。
一张俊美得令人窒息的容颜跃入了眼帘,华珠倒吸一口凉气,天啦,这是人还是仙?
华珠又打开另一幅,一模一样,不过前者穿着盔甲,后者穿着常服。
“圣上,臣妇斗胆问问他是谁?”
“他们啦……”皇帝的唇角勾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
华珠一惊,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呢,难道两幅画中的……是两个人?双生胎?
皇帝淡淡笑道:“反面有他们的名字。”
廖子承躬身,翻过画卷,看清上面的名字后,跟华珠一样,露出了无比惊诧的眼神。
华珠指着右边的男子:“他……他……他就是我在玉湖看到过的人,他坐着八人抬的轿子……在玉湖的汉白玉观音旁停了一会儿。”
廖子承眸光一凉:“此案告破。”
日暮时分,夕阳照进六角红边窗子,泄了一地金辉。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幽幽地反射着刺目的光芒,在这光芒中央,一道窈窕娇美的身影正仰着头,望向墙壁上那副不知看了多少年的画:“查清血泪案件了?”
汪公公点头:“回娘娘的话,定国候是这样说的,圣上请您移驾龙阳宫,一听真相。”
“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太后微微一笑,拢了拢青丝,“摆驾龙阳宫。”
等太后抵达龙阳宫时,惊讶地发现她不是唯一一个受邀请的。除圣上、廖子承与年华珠,还有皇后、长乐公主、余老太君、襄阳侯。
太后华美的金色裙裾缓缓拂过光洁的地板,众人全都福下身子,恭迎她走上主位。
尔后,汪公公单手一挥,两名宫人抬来一扇屏风,挡在了她面前。
从头到尾,没人看清她的容貌,只是觉得那种少女般年轻美丽的身姿,着实让人心动。
“子承,查清血泪诅咒案了?”
廖子承对着屏风行了一礼,正色道:“回太后娘娘的话,查清了。”
长乐公主不甚在意地把玩着耳旁的秀发:“母后啊,不就是死了几个宫妃吗?值得这么大动干戈?快点吧,我还赶着去听戏呢。”
看向余侯爷,灿灿一笑,“你要陪我的啊。”
余侯爷宠溺一笑:“好。”
这是华珠第一次看清襄阳侯的容貌,时光若倒退二、三十年,他必定与圣上一样,都是惹无数少女心动的美男子吧。只是这样美好的男子,为何要做出那么令人发指的事来?
屏风后传来太后慢悠悠的、十分年前的声音:“凶手是谁?”
廖子承单手一指:“圣上!”
除了圣上、华珠与皇后外,其余人俱是一惊,余老太君打翻了手中的茶水,余侯爷弄撒了盘子里的果品,连长乐公主都一个震惊踢翻了身旁的矮凳。屏风后倒是没闹出动静,但想必太后心底的震惊不比他们的少。
长乐公主“哇”了一声,不可思议地瞪向廖子承:“你污蔑我皇兄的吧?圣上为什么要杀她们?要杀一句话的事儿就完了呀,干嘛弄什么诅咒?麻烦不麻烦了?”
又侧身面向皇帝,“皇兄,他污蔑你,快治他的罪!”
皇帝避开了长乐公主的视线。
长乐公主疑惑地猛眨双眼:“皇兄你……”
廖子承的神情非常凝重,要当着这么多人旧事重提,作为染如烟的儿子,他没办法不难受。
华珠起身,不疾不徐道:“还是由臣妇来说吧。”
众人齐齐看向了她,神色各异。
华珠定了定神,说道:“要了解圣上的杀人动机,必须从二十二年前的宫宴说起。二”
提到二十二年前的宫宴,余老太君与余侯爷不约而同地眼神闪烁了一下。
华珠将他们的神色尽收眼底,越发笃定了廖子承的判断,眉头一皱,说道:“二十二年前,襄阳侯府的人前往皇后赴宴,宴会中途,染如烟离席,她离席的原因是觉得热,想出去吹吹冷风。但实际上,她是被人下了媚药,燥热的原因是体内有媚药作祟。”
长乐公主疑惑地摸了摸脑袋:“谁给她下药啦?宫里的食物全部是由专门的太监宫女试吃了才能端出去的,你不要随随便便污蔑皇宫啊。”
华珠摇了摇头,说道:“下药的并非太监宫女,而是一个有可能接近她、给她酒水却又不引起任何人怀疑的人。”
“也就是熟人咯?”长乐公主问。
余老太君的眼神慌乱了,捏着帕子的手轻轻抖了起来,但她强迫自己,不要让眼神随便乱飘。
华珠的纤指缓缓指向了她,停在她鼻尖前一尺之距的地方,顿了顿,又往左一移,“余侯爷,你可认罪?”
余侯爷的嘴角一抽,长乐公主慕地拍桌而起,双目如炬道:“年华珠!你够了没有?你们先是污蔑我皇兄杀人,再是污蔑襄阳侯给染如烟下药!你们今天是故意来找茬的对不对?”
当他们在凤栖宫追问皇后谁给染如烟下了药时,皇后在她掌心写下了一个余字,当年赴宴的余姓人只有余老太君、余侯爷和余二老爷。余二老爷可以排除,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他都不具备构陷染如烟的动机。剩下的便是余老太君跟余侯爷,但如果真是余老太君下的药,她不可能辱骂染家这么多年。
华珠猜的没错,余老太君根本就不知道染如烟被下药了,她一直以为是染如烟乱勾搭,才引来那场飞天横祸。
余老太君的表情僵硬了,看向余侯爷,满眼的难以置信:“不是真的,你没做出这种事,你不会给自己的弟妹下药,全是年华珠污蔑你……告诉我,是她在污蔑你!”
余侯爷的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的鞋面,一言不发。
华珠看着他,正色道:“余侯爷,你喜欢染如烟吗?”
余侯爷的拳头慕地握紧了。
“你不否认,我权当你默认了。”华珠语气如常地道,“你给染如烟下药,想要强。暴她,可惜你没有得逞,对不对?你可以不承认,但我既然敢指证你,就势必是准备了证据,如果你想让局面变得更难看,我也随你。”
证据?不,她哪儿有?便是皇后与圣上按图索骥摸索到了事件的真相,可时隔二十多年,最后的蛛丝马迹也消磨在历史的长河中了,她就是在吓唬他。
长乐公主与余老太君同时望向余侯爷,都期望他给出否定的回答。但令她们失望了,余侯爷的鬓角流下一滴又一滴的冷汗,嘴皮子动了一下又一下,就是没讲出驳斥的话来,倒是咬牙扯出一句:“没错,是我……是我在她的酒里下了药!”
余老太君与长乐公主呆怔了。
“你下了药,看着她忍受不住媚药的燥热走出大殿,走到玉湖,你想在她意识混乱的时候强。暴她。但你没料到的是,你在尾随她时,另一个人也悄悄跟上了她。那个人,是圣上!”
华珠话音一落,屏风后嘭的一声,是茶杯砸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