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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嬷嬷抱住皇后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傻孩子,这话可不能乱说。他是皇帝,你是皇后,你不跟他过了,难道要为那狐狸精让位?”
除皇后之外,一切与皇帝有过鱼水之欢的女人,在赵嬷嬷的字典里都是狐狸精。
皇后闹起脾气了,哭道:“不过了,他爱娶谁娶谁,我也不管了!大不了我剃了头,给先祖们守皇陵去!”
“啧!”赵嬷嬷眉头一皱,“瞧你!像个皇后会说的话么?”
皇后用帕子擦了眼泪和鼻涕,委屈得像个被冤枉了的孩子。
赵嬷嬷幽幽一叹:“这些气话,在我面前讲讲也就罢了,可千万别捅到圣上那儿,啊?”
皇后就哭着,也不应她。
赵嬷嬷语重心长道:“你真打算这么拍屁股走入给那狐狸精让位了?太子和太子妃你也不管了?”
皇后怔住了,太子没那么聪明了,要顺利登上皇位怕是得大费周章,要是她不替他谋划,只怕不知哪一天就被谁从这个位子上挤下来了。
赵嬷嬷瞧皇后的表情便知她是听进去了,一个一辈子没得到过丈夫关爱的深宫女人,图的什么呢?赵嬷嬷清楚得很:“圣上要花那么冤枉钱,你管了也没用,反倒讨他嫌。你别再跟他对着干,管好太子妃的胎,比什么都强。”
太子妃生下正统皇长孙,太子的储君之位才又巩固了一分,反正若太子实在不行,立皇长孙为储君也一样,圣上当初也是一出生便被册立为太子了。
这话不必赵嬷嬷亲口说出来,皇后自己全都想的明白。皇后似有顿悟地点了点头:“说的没错,圣上爱折腾就去折腾吧,又不是头一天这么荒唐了,他喜欢染如烟的时候我制止不了,炼丹的时候我也制止不了,我早该知道,这个男人是个不听劝的。也罢,我的当务之急是要确保太子妃顺顺利利地生下皇长孙。”
东宫
华珠给王歆诊完脉,微微一笑道:“一切正常,胎儿很健康。”
王歆摸了摸削瘦的脸颊,死灰一般的面色在提及孩子时会有一分难得的血色:“我以为要孤孤单单地老死深宫,偏偏他来了。”
笑了笑,“就不知是男是女。”
华珠脱口而出:“男的。”
“你怎么知道?”王歆疑惑地问。
这……总不能说你前世生的是儿子,今生应该也一样。华珠眨了眨眼,笑道:“我不知道,随口猜的。”
素手摸上微微凸起的小腹,王歆淡淡一笑:“是男是女我都喜欢,只不过太子而今变成这样,如果我能生个儿子就最好了。”
语毕,看向摆在床上的虎头鞋、婴儿服、小肚兜,“这份是我的,这份是你的。”
“我?我还没动静呢。”华珠叹息着坐在了床边,拿起一只虎头鞋,细细把玩了起来。
王歆瞧她神色不对,试探地问:“出什么事儿了?”
华珠鼓了鼓腮帮子,无可奈何地靠上了王歆的肩头:“他去琅琊了。”
说着,泪珠子掉了下来。
王歆哭笑不得,之前中说她是孩子,她偏又表现得那么成熟,眼下她想表扬她成熟吧,她却又为自己的丈夫出公差哭起鼻子了。王歆揽住她肩膀,软语道:“又不是不回来,你这么伤心做什么?”
华珠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是啊,我一定是大半夜上厕所,脑袋被门给夹了,干嘛要伤心成这样?”
“噗嗤——”王歆笑了,拿过帕子擦了擦她眼泪。
华珠扑进王歆怀里,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才离开第一天,她就难过成这样了,后面还有二十九天怎么过?
王歆不知该怎么安慰华珠,就任由她在自己怀里哭着。
哭了大约一刻钟,华珠直起身子,把眼泪一擦,看着王歆道:“我哭够了,来谈正事儿吧。”
“嗯?”王歆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正……正事儿?什么?”
华珠又擦了鼻子,哭得太厉害,话音里仍有哭腔,但情绪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你不会以为我进宫就是找你哭鼻子的吧?”
难道……不是吗?王歆诧异地看着她。
华珠皱起小眉头,睨了她一眼,我哭鼻子是顺便好不好?
“说吧,荣王跟圣上到底签了什么协议了?我刚刚在半路碰到凤栖宫的小太监,脸色很不好。”
王歆瞠目结舌了,这个女人是不是变脸变得太快了?刚刚那会子都要在她怀里哭死过去了,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又像个没事人儿似的与她谈起国家大事了?
女人的心,是一个没有隔层的大衣柜,什么情绪都往里放,一旦碰见伤心事,大衣柜一晃,各种堆积在里面的负面情绪便会全部翻滚起来,这就是为何女人都爱翻旧账。男人不同,男人的心是一个有着许许多多抽屉的书桌。他们能把不同的情绪放进不同的抽屉,所以一般情况下,男人比女人理智。华珠的心理构造跟男人是一样的,她最大、最宝贵的抽屉装着对廖子承的思念,但她能打开它,也能暂时关闭它。
王歆理解不了。
华珠拍了拍她的手,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王歆才说道:“三十万粮草,二十万白银,已经签字了,荣王这边也写下了休书,只等安全抵达边关,便签字画押恢复博尔济吉特氏的自由身。”
博尔济吉特·纳珠,原荣王妃的名讳,看来,荣王也知道自己做的太过分,怕中途被灭口,所以要拖到边关才给休书,真是条老狐狸啊。华珠眯了眯眼。
王歆蹙眉道:“你知道吗?按照往年的习惯,胡国进贡给我们一定数量的骏马和……奴仆,我们回赠他们十万粮草,但今年,他们进贡的数量没变,我们的却突然增加了这么多。简直……太不可思了。”不,是太叫人气愤了!狮子大开口也不是这样的!圣上……圣上居然也同意了!荒唐!
华珠的手指在腿上弹了几下,这是廖子承的标准动作,潜移默化中,华珠竟也开始用了:“绝不可以!给胡国这么多粮草和银子的话,他们一定会扩充军队,届时,反过来攻打北齐可就不妙了。”
王歆的瞳仁一缩,震惊了良久,懊恼地撇过了脸:“圣上真是……唉!但白字黑字签了协议书,已经没了转圜的余地。”总不能杀掉荣王吧?
华珠摸了摸鞋子上的小虎头,慢悠悠地扯出一抹似是而非的冷笑来:“不是没有转机,只不过这次,怕是得劳烦东宫这边出面了。”
离开东宫后,华珠一人在皇宫里溜达了起来,她是孝惠仁皇后的儿媳,不管大臣们同意不同意,在宫人眼里她都是板上钉钉的二皇子妃。是以,一路走来,认识她的宫人都纷纷朝她行礼。
华珠笑了笑,二皇子妃的身份总算能派上一点用场了……
入夜时分,东宫内湖,碧水清幽。
凉亭内,王歆与华珠摆上好酒好菜,招待了荣王。
尽管失去博尔济吉特·纳珠不是一件什么光彩的事儿,可新签署的《和平协议》最大程度上弥补了他的损失,荣王故作深沉与忧伤,但谁又看不出他每每在谈及新协议时眼底闪动的精光呢?
王歆拍了拍手,十名衣着暴露的美艳宫女开始在草地上翩翩起舞。
荣王喝了一口酒,看着火热撩人的舞蹈,眯眼一笑:“不知太子妃与二皇子妃邀请本王来有何贵干啦?”
华珠与王歆交换了一个眼神,王歆拿出一份文件,放到荣王面前,语气和缓地说道:“我们请荣王来,是想跟荣王做笔交易。”
“哦?”荣王挑眉,放下杯子,漫不经心地翻了翻文件,却一个字儿也没看,一个太子妃,一个皇子妃,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什么交易?”
王歆被他傲慢的态度弄得心里冒火。
华珠握了握王歆的手,不卑不亢道:“这是一份附属协议,无需胡国皇室过目,只要荣王签字就好。这,是我们与荣王单独进行的交易。”
“你们?”荣王不屑地看了二人一眼,不过是两个早婚的小丫头,竟敢跟他做交易?荣王随手把文件一丢,丢回了王歆面前。
王歆的脸都绿了。
华珠不动声色地按了按她的手,目光始终落在荣王的脸上,伴随着荣王的无礼之举,渐渐透出了一丝讥讽的笑意:“你确定不要看吗?不要的话,我可是会转投别人了。反正你们胡国不止你一个王爷,成王、禹王、黎王,都是比较合适的人选。”
荣王闻言,拿正眼看向了华珠,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华珠,印象中,华珠是个只会黏着廖子承的小女人,连吃菜喝汤都是廖子承一口一口弄好,恨不得喂进她嘴里。可为什么,今晚的她好像给了他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呢?冷静、沉稳、自信,还隐隐带了一股不弱于皇后的凌人气势。
华珠把协议推到了荣王跟前。
这回,荣王看了。
看了一页,荣王脸色大变:“什么?限定军队?每年新增人数不得超过五千?”这……这太强人所难了吧?
华珠镇定自若地牵了牵唇角:“荣王先别急着拒绝,看完再说。”
荣王冷冷地睨了华珠一眼:“我告诉你,就算我们胡国臣服了你们北齐,你们北齐也没权利干涉我们到底建立多少军队,不管你开出什么条件,我都不会答……”
“应”字没说完,荣王愣住了。
华珠缓缓地眨了眨眼:“怎么样?我开的条件还叫你满意吧?”
荣王强迫自己闭上了张大的嘴巴,一句话也没说,可捏着协议的手已经微微有些颤抖了。
“你之所以把十万粮草变成三十万,又额外追要了二十万两白银,无非是想立下大功,好叫你们可汗看到你比其它兄弟更加优秀、更能胜任君主之位。但据我所知,你们荣王府一脉是庶出,如果你没有一个惊才艳艳的大哥,你们恐怕连个王位都没有。所以你应该非常清楚,想要登上那个宝座,几十万粮草和白银远远不够!你要付出的努力还有很多很多!”
荣王的脸色又是一变!可汗孩子众多,兄弟们大大小小打起来足有三十多个,其中封了王的有七个,而这七个中,他的母妃不是最受宠的,所以,他才要奋力拼搏,希望能像哥哥那样,成为可汗最欣赏的孩子!
华珠看了他一眼,端起茶杯,慢悠悠地抿了一口:“其实,辛苦一点儿倒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白辛苦一场,到头来给他人做了嫁衣裳,还连命也一并搭上。”
荣王的大掌一握,冷声道:“哼,小丫头,以为这样就能吓到我了?”
“不信啊?不信的话我帮你分析一下好了。”华珠将桌子上的点心推到一旁,以指尖蘸了酒水,边画边说,“第一,你狮子大开口从北齐要了那么多东西,北齐已经恨上你了,将来你要是出什么事,我们一定会袖手旁观;第二,你谈判谈得如此漂亮,回到胡国一定会受到可汗的褒奖,但同时也会惹来兄弟们的嫉妒,一旦皇子开始夺嫡,他们一定联手,第一个铲除你!用我们中土话说,这叫‘枪打出头鸟’!你以为自己从北齐占了大便宜,却不知啊,你根本是把自己逼入了绝境。”
“你……”荣王嘴角猛抽,说不出话来了,他明明赢了,赢得那么漂亮,可为何被这小丫头一分析,却好像真的输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