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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儿就道:“无规矩不成方圆,香荷性子鲁莽,是要收敛些才好。我们是来照顾四奶奶的,不是给四奶奶惹麻烦的。”
秀云睃了巧儿一眼,好个马屁精!可别人拍了马匹,她不拍,就一定会沦为劣势的一方,这么一想,秀云附和道:“小姐罚的没错,香荷这次被敲了警钟,想必以后会规矩多了。”
“这个警钟可不是敲给她一人的。”华珠淡淡地说了一句。
巧儿与秀云低下头,短短三月,二小姐变得和从前很不一样了。这种变化令作为奴婢的她们感到紧张和不适,不过,好像她们赚的比以前多了,倒也不亏。
“你们也看到了,颜府不比年府,想要刁难我们的人比比皆是。你们不说为我分忧解难,起码别惹麻烦。”华珠用勺子搅了搅杯子里的菊花,对巧儿道,“你去银杏那儿坐坐。”
巧儿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转身离开了屋子。
室内只剩华珠与秀云两人,华珠慢悠悠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秀云想了想,碍于华珠的威慑,一时不大敢告状了。刚刚在前院她算是领教了小姐的本事,连那么狡猾的婆子都被小姐三言两语套出了真话儿,自己这只毛儿都没长齐的狐狸,又凭什么在小姐跟前耍心机?
一念至此,秀云垂下眸子,将什么“巧儿不检点、喜欢偷鸡摸狗之类”的言辞统统筛除,只道:“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就是我那天看见巧儿有块玉挺漂亮,不知是她捡的,还是谁送给她的。”
若是捡的还好,若是送的,就合该是有人想挖她的墙角。
华珠从妆奁盒子里取了一支银簪子递到秀云跟前儿:“你机灵,以后有什么及时禀报我,不亏待你。”
秀云恭敬地谢过,行了一礼退出房间。
约莫一刻钟后,巧儿回来,将从银杏那儿问道的信息如实禀报了一遍:“蔡妈妈是罗妈妈的远亲,他丈夫守府西的侧门,都是府里的老奴才了。”
罗妈妈的远亲?看来,封氏是不想去寺庙,就闹点儿事,好以年绛珠治家不严为由留下来帮衬。可惜,如意算盘落空了。
华珠的勺子依然在茶杯里搅动着,眸光却一点一点地瞟向了巧儿:“那天我去了温泉之后,你立刻回了院子吗?可去过别的地方?”
巧儿的心微微一颤,涌上了一股浓烈的心虚,咬了咬唇后,说道:“我在紫竹林里转了一圈。”
“哦?看到什么了?”华珠很随意地问。
巧儿深吸一口气,答道:“看到大小姐了。”
颜婳?
她在紫竹林里转悠没什么好奇怪的,但巧儿的脸色不正常,华珠挑了挑眉,问道:“大小姐在做什么?”
“跑。跑得很快,很慌张。竹子不容易藏身,我以为,我一定会被发现的,幸亏没有。”巧儿惊魂未定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颜婳打你面前跑过也没看见你?”华珠狐疑地“嗯”了一声,记得那天,她打扮成丫鬟和银杏进入省亲别墅,她也以为颜婳会认出她来,但结果,颜婳走路根本不长眼。这……有些奇怪。
巧儿这会子也不敢有所隐瞒了,回房从褥子底线取出扇坠子,递给了华珠。
华珠拿起扇坠子仔细一看,麒麟?玉麒麟?
华珠就想到颜宽今日搜查时编造的借口,不正是找一个玉麒麟吗?会不会是她手上这个?如果是,丢了那么多天怎么今儿才找?
另一边,巧儿说道:“大小姐跑得很快,把扇坠子都跑掉了,我捡起来,想还给她,可又怕我们的行事暴露,只好暂时将扇坠子收起来。”
或者,将扇坠子据为己有。人嘛,都有贪欲,拾金不昧在华珠看来,不过是一种被道德束缚压制出来的非个人理性行为,不代表那人内心没有贪念。巧儿虽然忠诚,可在不影响主子前途的情况下,保留一块玉佩有什么大不了呢?
华珠明白巧儿的想法,但她不能赞同巧儿的做法,今儿能对她隐瞒一块玉佩,将来就能对她隐瞒一个阴谋。擅作主张,不,她的丫鬟可不许这么有思想:“这东西我先收着了。”
“什么东西?”
琉景阁内,封氏一边捻着佛珠,一边问颜婳。
颜婳抱住她胳膊,眼神微闪道:“玉麒麟呀,父亲不是说省亲别墅丢了玉麒麟吗?找到了没?”
封氏揉了揉有些发痛的太阳穴:“哪儿有什么玉麒麟?那是瞎掰的!你三嫂掉进井里,成了一滩血水,你父亲在找杀人凶手,但又不想打草惊蛇,才编了一个玉麒麟的借口。”
这么说……没有找到?
颜婳的手心冒了一层冷汗,三嫂如何她一点儿也不关心,杀人凶手更不关心,她只想知道那个玉麒麟究竟丢到了哪里,又有没有被人捡去。
封氏扭过头,看见女儿的脸色非常难看,以为女儿是舍不得自己去寺庙受苦,心中越发恼怒年绛珠姐妹,口中却说道:“别担心,我不一定会走的。”
罗妈妈闷头步入房内,别有用意地看了封氏一眼,封氏垂了垂眸子,对颜婳笑道:“好了,府里的事自有你父亲做主,你别宣扬出去,也别担心,知道了吗?你老大不小了,虽不能入宫,但娘也不会随随便便把你嫁掉,你的婚事,娘自有主张。”
“娘你要把我嫁掉吗?什么时候?”颜婳的表情忽而变得严肃起来。
封氏看着这么紧张的女儿,笑着拍了拍她手,说道:“女儿家到了年龄总得出嫁,娘为你寻的,一定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男儿。这事儿,快则数日,满则一、两月便会有眉目了。”
竟是……这么快?
颜婳的眼底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慌乱,连怎么回房的都不知道。
颜婳走后,封氏笑容一收,沉声问:“那边怎么样了?”
罗妈妈苦着脸一叹:“我等了一、两个时辰也没等到蔡婆子的口信,刚刚借着巡逻的名义往知辉院走了一圈,你猜怎么着?门儿给锁上了!”
这么说……蔡婆子失败了?
封氏的嘴巴都要气歪了!一个小小的庶女,怎么就是接二连三地叫她栽了跟头?
罗妈妈忙为封氏拍背顺气儿,并安慰道:“您消消火儿,可别气坏了身子,大小姐那边儿还等着您来张罗呢。”
提起颜婳,封氏的火气才稍稍消了一些,随手捏起一块酥饼,一边摘着上面的芝麻,一边说道:“若不是为了她,我何至于那么在乎一个晴儿?又何必替燕王妃做这么一顿吃力不讨好的苦差?我还不是想着,有王妃帮衬,婳儿将来在京城更容易立足一些!”
她的女儿贵为北齐第一才女,琅琊这些王公子弟怎么配得上?纵然无法嫁入皇室,也必须成为第一家族的主母!
罗妈妈忙不迭地应和道:“您的苦心,老爷终有一天会明白的。我倒是觉得,去一趟寺庙未必不是好事。”
“怎么说?”
“您可还记得上回抽的那支‘阴阳签’?”
福煞双至,兴亡旦夕。封氏点头,表情有一瞬的疑惑:“这我记得,但这有什么好的呢?”
罗妈妈慢慢儿地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您只管去庙里呆着,旁的事儿交给我,等您回来,我保证一切都如您所愿了!”
*
翌日,封氏收拾好行李去了寺庙。
同一天,太子妃辞世,太子预备带着她的遗体返回京城,要将她葬入皇陵。
月伶上门,将一个桃红木盒子送给了华珠:“这是柳姑娘让奴婢交给您的,柳姑娘说,她这一生没有朋友,唯独和年小姐能聊上几句。”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华珠看向褪去了宫女服饰的月伶,友好地问了一句。
月伶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和两颗小虎牙:“我打算带着月娥的骨灰回她的家乡。柳姑娘的所作所为我至今无法释怀,但月娥也杀了她娘亲,算是……算了,我不想再提那些案子了。”
华珠瞳仁一缩,问:“娘亲?暮云芝不是她姐姐?”
月伶淡淡一笑,带了一种岁月的无奈和苍白:“柳姑娘是私生子,暮云芝很年轻的时候就生了她,怕不好嫁人才谎称是自己的小妹妹。”月伶的笑容很苍白,“柳姑娘的姐夫,嗯,其实应该算是继父,从她很小的时候就……就对她不规矩。她找暮云芝哭诉,但暮云芝敢怒不敢言,就睁只眼闭只眼,任由女儿被那禽兽欺负。柳姑娘不堪受辱,才去了青楼。”
难怪柳昭昭那么痛恨别人骂她不清白,也难怪她姐姐,不,她娘,那么有钱,她却依然沦落了风尘。
可即便如此,在她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却依然尽了最大的努力为暮云芝铺路。
只是造化弄人,暮云芝又因她的恶念被杀害了。
这一刻,自诩伶牙俐齿的华珠忽而词穷,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柳姑娘说,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误会她,但希望你能明白她。”月伶伤感地拢了拢发间的珠花。
她到底是一名善良的女子,尽管痛恨柳昭昭杀死月娥的行为,但又无法不同情柳昭昭的遭遇。
华珠打开手中的桃木盒子,一支红宝石梅花钗映入眼帘,如霞彩一般绚烂,看着它,华珠仿佛可以看到月夜下,那一抹艳惊天下的倩影。笑如春风、艳若桃李、媚如狐仙、韵似鎏年。她无缘目睹梅庄第五女在最美丽的年华,绽放出的最动人的风采,但她,会一直记得这么一个人。
关上盒子,华珠幽幽地道:“暮云芝生前没能做个好母亲,但愿死后……能在地底弥补对女儿的亏欠。”
月伶起身,后退一步,对华珠磕了个响头:“我知道年小姐不是为了月娥才将案件查个水落石出,但我依然,要替月娥谢谢你,也谢谢廖公子。”
语毕,又磕了个响头,“这是为廖公子磕的头,请年小姐告诉他,我很感激他。”
华珠扶起月伶,轻声道:“你如果没地方去,可以留在我身边。”
月伶抹了眼睛的泪,笑着道:“等哪天年小姐需要我的时候,如果我又恰好出现在了您面前,我,一定会为您效犬马之劳!”
华珠不是一个特别感性的人,很难理解人世间的善良与感动,说留下月伶也只是因为月伶的确有几分能耐。她这人,不信承诺。但看着月伶真挚真诚的眼神,华珠还是点了点头:“好,你的话,我记住了。”
月伶吸了吸鼻子,又想流泪,却笑着忍住:“对了,柳姑娘临死前,有一句话,让我务必转告你。”
“什么?”
“不要寻找梅庄。”
*
午间,华珠在研究颜博拼凑完整的骷髅头,琢磨着冷柔消失的真相。一般来说,毁掉骨头,会选择用锤子这一类的利器,进行敲碎。但对方是用非常锋利的刀或剑,将头骨一片片切开。这种行为导致的结果是,碎片比较容易被拼凑完整。
难道,对方就是希望他们将它拼凑完整吗?
一个完整的骷髅头又能代表什么?
或者……向他们传达什么?!
巧儿进屋,看见自家小姐抱着一个骷髅头发呆,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小……小姐……大房来话,叫您过去用膳。”
华珠将骷髅头收好,又净了手,然后去往大房。
路过穿堂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