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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云破穿好鞋起身,“怪不得姑娘如此威仪,必定是自小跟在殿下身边耳濡目染的,佩服佩服。”
瑶蓝眉尖一蹙,下意识觉得他这不是好话,又想不出有什么问题,只好当先一步领他往东宫去。
两个小宫女在前面打着灯笼,天光将明未明时的灯火光辉,显得十分暖人。
天云破正想着什么,忽见走在前头的瑶蓝停住脚步,转头恶狠狠地看他,“你方才是骂我狐假虎威?”
天云破一愣,噗嗤一声笑出来。
原来方才这侍女没有回他的话,是因为听不懂他话中讥诮啊。
玉扶博学多才,年纪轻轻连朝堂之道都能游刃有余,他以为玉扶身边的亲信一定也是读过书的,不想瑶蓝如此呆萌。
有趣。
他笑了笑,“殿下身边的人都和姑娘一样么?”
瑶蓝想了想,当然不一样。
怜珠和怜碧都十分成熟稳重,怜珠梳得一手好发式,又极通首饰搭配的活计。怜碧泡得一手好茶,迎来送往十分周全。
银铃和银雪两个年纪小些,经过了顾侯府的剧变来到北璃之后,也渐渐稳重了起来。
瑶蓝却不同,她从小和玉扶在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实际上更像姐妹,两人感情深厚玉扶自然不会在意她憨玩惫懒。
她除了在外人面前适时替玉扶摆摆威风,好像也没什么优点了。
瑶蓝张了张嘴,正要开口又咽了回去。
她跟天云破说这些做什么?
想着便瞪他一眼,“你打探殿下身边的事有何意图?殿下的事也是你一个无职无爵的白衣打探的么?”说罢头也不回地朝前走。
小丫头警惕性还挺高。
天云破只得跟在后头,一路去往东宫无话。
到得东宫,天光微明已不需要灯火,熹微晨光下宫女们有条不紊地来来往往,手里端着铜盆等盥洗之物。
盆中热水氤氲的热气,让天云破叹了口气,“姑娘不是说殿下勤政么?我还以为殿下三更就洗漱好了,没想到也就现在刚起而已。”
瑶蓝疾言厉色,“殿下何时洗漱也要你管,天公子把自己当什么了,当先帝还是先皇后?”
她一下子扣这么大的帽子,天云破不好接话。
原以为玉扶要继续给他下马威,让他在外头等候许久,没想到寝殿中走出一个年纪大些的侍女,“天公子,殿下有请。”
天云破一时摸不着套路,瞧那些盥洗之物,玉扶应该还没有洗漱好。
她打算不洗漱更衣就见自己么?
怜碧领着天云破朝寝殿方向走去,进得一道牡丹圆拱门,前头是一扇西施浣纱的丝绸屏风。
绕过屏风继续朝前头,怜碧在前撩起珠帘,天云破脚步微顿,很快走了进去。
里头便是寝殿内室,方才在外头手里捧着各色盥洗之物的宫女站成两排,鸦雀无闻。
天云破微微蹙眉,很快看到玉扶坐在铜镜前,另一个珠圆玉润的侍女正在给她梳头。
让他震惊的是,玉扶身上仅着白色丝制中衣,衣裳单薄,白皙光滑的脖颈曲线毕露。
他下意识收回目光,想象过很多种玉扶和他深谈的画面,唯独没有想到这一出。
“天公子。”
玉扶头也没回,只在铜镜中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本宫的时间不多,稍后还要早朝,我们便长话短说吧。”
天云破拱手,“殿下有什么话尽管说,若是为了昨日我说的话,那就不必再谈了。我说的都是实话,就算殿下觉得冒犯我也不会收回。”
怜碧就着宫女手里的铜盆拧好热帕子,送上前给玉扶擦脸,玉扶闭着眼睛由她侍候,“本宫想和你谈的,是你信中所谓联姻之事。”
天云破眸光一闪,看着洁白的面帕滑过她肌肤,忽有些口干舌燥的感觉。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美人计?
玉扶忽然睁开眼,“天公子想和本宫联姻,本宫觉得不错。反正三宫六院乃是自古以来的惯例,本宫不介意后宫多你一个。虽然正室的位置不能给你,但本宫也不会亏待你的。”
天云破一愣,随后一股羞愤的怒气涌上脸来,他的声音冷了下来,“殿下的意思是,让我给你做侧室?”
怜珠放下梳子朝镜中一望,对今日给玉扶梳的发式十分满意,又侍候她换上衣裳。
上朝的宫装自然隆重许多,虽是炎炎盛夏,一共也有里外三层,加上原本贴身穿着的中衣便是四层。
看到侍女服侍玉扶更衣,天云破终于忍不住别开了眼睛。
玉扶斜睨他一眼,“怎么,你不满意么?”
天云破忽然意识到,这不是什么美人计,而是一种挑衅。
她当着自己的面盥洗、梳妆、更衣,这是对他的轻蔑,是高居上位者对下属的轻蔑。
她把他当成一个和宫人没有什么区别的男子,甚至把他当成一个太监,所以毫不避忌地在他面前做这些事。
天云破气得脸上涨红,他极力想克制自己的情绪,却怎么也克制不住。
从他还是太师府的大公子开始,一直到老太师仙去他代父进入朝堂,直到成为北璃朝堂的实际掌控者,他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
“哼!”
他也没有回答满意还是不满意,一摔袖子径直离开,全然忘了礼数和气度。
玉扶重新闭上眼,怜珠给她穿好衣裳,发现她浑身都在颤抖,牙齿死死地咬着嘴角。
正当她奇怪的时候,玉扶再也憋不住了,捂着肚子无声地大笑。
这么一笑,瑶蓝忍不住也跟着笑,估摸着天云破走远了,玉扶才笑出声了。
一时间寝殿中笑成一团,喜气洋溢。
玉扶自回到北璃来头一次笑得这么痛快,瑶蓝就差满地打滚了,“殿下瞧他方才那个样子,脸色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玉扶深吸了几口气才憋住笑,“我当他多么隐忍多么心机深沉,原来不过如此,小小激将法就把他的脸气成猪肝了,哈哈哈!”
天云破急步走出寝殿,还未出东宫便后悔了,他方才不该那么沉不住气。
玉扶那些话多半是激将法,且不说女帝没有广纳后宫的先例,就算有,顾述白能愿意么?
他是东灵军武世家出身,从小受的是东灵男尊女卑的教育,玉扶和他感情深厚怎么可能让他甘心和别的男人分享妻子?
他暗恨自己太过冲动,是他小看了玉扶,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如此聪慧,一下子就抓到了自己的软肋。
侧室?
他到现在想想这两个字还觉得生气,亏玉扶说得出来!
“天公子?”
他正站在原地犹豫该离开还是该回去,便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回头一看顾述白朝他走来。
他笑得谦和有礼,“昨日一时莽撞冒犯了天公子,正想向你道歉,不想天公子自己到东宫来了。还请你不要介意,昨日我不是有意让你朝臣面前出丑的。”
他不提昨日还好,提到昨日天云破心里更加不舒服。
顾述白和玉扶还真是绝配,两个都是笑吟吟地说些令人气愤的话,偏偏表面上还抓不到他们的把柄。
他昨夜没睡好,一大早又受了这么多窝囊气,少不得短命一二年。
待要开口,他忽然嗅到顾述白身上一股熟悉的淡淡香气,这气味和方才在寝殿中闻到的十分相似。
他顿时头皮发麻,恨不得立刻离开东宫,“我说你一个大男人,痴缠殿下有意思么?连澡豆都要用和殿下一样的?”
他心中大骂,一摔袖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东宫。
玉扶正好从殿中步出,身后跟着一众侍从,看到顾述白不禁笑道:“你见到天云破了么?”
“你把他怎么了?”
顾述白很难想像,今日遇见的人就是昨日那个不可一世的天云破,他的气度和从容荡然无存。
玉扶得意地勾了勾嘴角,“我早就知道有天云破这个人,怎么会不好好打探他的事情?天云破在朝政上确实有惊人的才华,可他也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顾述白心生好奇,“像他这样的人会有什么致命的缺点?”
玉扶朝身后看了看,觉得这话说出来不太好听,便踮起脚凑到顾述白耳边,“他年已二十五,却未曾娶妻纳妾,府里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你懂了吧?”
顾述白不太懂。
玉扶的意思是他不能人道,还是他不好女色偏好男风,又或者有其他什么难言的原因?
玉扶见他听不明白,说得更清楚了些,“他没有毛病,只是没碰过女人。所以我方才……他果然像个未经人事的大姑娘似的慌成一团。”
方才……方才发生了什么?
玉扶没有说清楚,顾述白待要问,只见她抬头看了看天色,“一会儿回来再慢慢说,我先去大殿早朝。如今我回来了,朝中政务就得一一接手才是。”
说罢领着众人朝外走去。
顾述白站在原地思考玉扶那个方才,好一会儿,他忽然想到天云破的那句话——
“连澡豆都要用和殿下一样的?”
他怎么知道玉扶用的什么澡豆?
难道玉扶说的方才,竟是……
------题外话------
这一章的梗是这样的,17世纪欧洲有一种风潮,就是贵妇人一边沐浴一边见客,表示的是一种身份上的压制。
通俗一点说,就像普通人在自己家的猫猫狗狗面前沐浴不会觉得害羞一样,在贵族妇女眼中被她接见的下等臣民和猫狗一样。
当然出于时代和国情限制,伊人这里没有写得那么开放,只是穿个衣服而已,但是对于中国古代而言这已经很大胆很挑逗了~
278 关心则乱
“殿下来了!”
知道玉扶今日要来上朝,众臣都来得甚早。
玉扶进殿之时,众人不由朝她身后看去,并没有看到天云破的影子。
包太傅上前道:“殿下,天大人他……”
玉扶笑道:“他累了,说想回府休息,本宫已经准了。”
昨夜天云破根本没有回府,众臣都担心玉扶会对他不利,如今知道他已经回府就放心了。
“今日的朝政就由本宫亲自主持。前几日你们在商谈的是修缮宫殿之事吧?其实后宫没有必要修缮了,宫中并无妃嫔。”
包太傅一愣,想想她对众人的事了如指掌,看过之前朝议的记录也是正常的。
他拱手道:“殿下,修缮宫殿或是选婢女入宫侍候,这些事情其实都不着急。如今当务之急是举行殿下的登基大典,钦天监已经看过了,下月初一就是万事皆宜的好日子。”
下月初一……
玉扶心中暗忖,下月初一距离今日只剩不到十日,看来朝中对她登基之事十分急切。
玉扶微微颔首,不置可否,待走到上首坐下,这才缓缓道:“本宫今晨和天公子深谈了一番,知道在老太师仙去之后,一直是他代替老太师主持朝政的。你们也很信服他,他虽无朝职却是实际上的北璃太师,是吗?”
众臣面面相觑。
玉扶说的其实没有错,错就错在昨日天云破当面顶撞玉扶,显然让玉扶对他的第一印象十分不好。
如今再提他实际上担当太师一职的事,只恐玉扶更加不悦。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