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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姑娘迤逦而去,只留下一个杏花浅淡的娇柔背影。
妾室么,
自然是不能穿正红的。
但这样浅淡的杏花红,仿佛一阵轻风都能吹落的杏花红,大姐她,她真的能过得好吗?
白衣少年,早已泪流满面。
足足三年。
在举人试时,考中解元的白衣少年,拿着喜报,他才第一次被允许走进宁王府的后门,在一棵桂花树下,见到了阔别三年的大姐。
金桂飘香里,薛大姑娘依旧笑着,眉眼温柔。
“小弟真厉害,考了第一呢!”
少年忍着不去看,大姐厚厚脂粉掩盖下的风霜,和刻进眉目间的苍凉,同样笑着。
“是呢,我还会尽力,进士试时也考第一。让大姐看着我金榜题名,打马游街。”
薛大姑娘点头,“我等着小弟的好消息。行了,你走吧。拿去做几件好衣裳,别老穿得这么素。”
她褪下手腕上的金镯,塞了过去。
别人不明白,她却知道弟弟为什么一直穿白衣。
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好看的颜色,全都穿不起。
有颜色的,略洗几次就旧了,就得新做。只有白色,多洗几次也是不怕了。
少年忍泪,“姐姐也要保重自己。”
假装没看到姐姐瘦骨伶丁的手腕子,和那上面透出的那一点青淤紫痕。
可刚转身走上甬道,有两个丫鬟模样的人,似是故意当着他面,嚼起舌根。
“哟,薛姨娘,这回你弟弟争了气,小王爷应该不会再叫你去陪客了吧?”
“但有几个客人很是喜欢你呢,每回上门必点的。”
“还说薛姨娘你哭起来,尤其好看。那双绿眸,跟水润的翡翠一般……”
薛大姑娘身形巨震,脸色煞白的急急抬头。
就见自己的弟弟,白衣少年已肩背笔直,大步走远了。
没有回头。
薛大姑娘侥幸的想,他大概,没听见吧?
但她却不知,自己的弟弟出了宁王府,便生生吐了一口鲜血!
足足养了半个月。
好在一年以后,宁王府给名声渐起的少年,捎来句话。
薛姨娘,生了个儿子。
少年去瞧,此时再来宁王府,总算能在偏厅,有个座儿了。
薛大姑娘抱着大红色的襁褓,笑中有愁,“我原只愿是个女儿。谁知——”
少年说,“就是男孩也不怕,舅舅会护着他的。”
薛大姑娘又笑了。
只是头一回,在弟弟面前,笑中有了几分泪。
后来,只要少年想起笑中有泪的大姐,和那小猫似的小外甥,就更努力了。
冬夏寒暑,寒窗苦读。
说来轻松,但每一个字里,都深深刻着士子们不知多少岁月的艰辛努力。
又是三年。
本应科举的时候,却因先皇病重,拖延下来。
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宗室子弟,被召进皇宫,一拔又一拔。
先皇无子。
这是真正一步登天的机会,但底下也藏着最深不见底的波谲云诡。
群臣权贵人心惶惶,谁还惦记着科举?
少年也没了这个心思。
生怕身在宁王府的大姐和小外甥,也被卷进这场杀人不见血的纷争。
却偏偏还是被卷了进去。
那日,先皇又召了宗室子弟进宫,却要求他们带上家中的小孩子。
于是小外甥,也被嫡母领了去。
那日,先皇故意支开所有的宗室子弟,及成年的大孩子们,只留下一帮懵懂无知的幼童在跟前玩闹。
听到先皇咳嗽,场中有一个小孩子,给先皇捧了碗温水过去。
而回头,先皇就择定了继承人。
正是这小孩子的亲爹。
一个破落得跟薛家不相上下的宗室子弟。
闵恒。
倒水的小孩,自然就是如今的汉王殿下。
大皇子,闵柏。
其实要客观公正的分析,闵恒确实是当时最好的人选。
先皇看中他的,是他的家境破落,爹娘早死,兄弟姐妹全无,人口单纯。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回头也不怕结党营私,对他留下的公主后妃们刻薄无礼。
朝臣看中他的,是他的不学无术,却也无甚恶习,平凡普通,好拿捏揉搓。
百姓们看中他的……
百姓们看不看中他,有关系吗?
至于说他靠脸刷到龙椅,实在是朝廷上下,集体放出的一个烟雾弹而已。
毕竟,有个英俊体面的皇上,谁看了都顺眼。
但如果没有那些先决条件,闵恒就是再英俊百倍,这龙椅也轮不到他坐。
这道理,连当时的少年就能分析出来,可有些人,就偏偏不肯接受。
譬如,宁王府。
自小外甥入宫那日过后,宁王府就集体怪上了这个最小的孩子。
明明跟闵柏差不多的年纪,为何别人知道倒水,你就跟个木头一样?
蠢货!
贱人生的,就是上不得台面!
胡人的种,能有什么好的?
本就生来孱弱的小外甥,连惊带吓,大病一场,身子越发不好了。
……
从前,少年以为,自己只要够努力,就能护着姐姐和外甥。
但其实,他的努力也是一把双刃剑。既保护了她们,也招来了更多的妒恨。
少年没有办法,只能越发努力。
先皇驾崩,新皇继位。来年开春时,总算加开恩科。
少年踌躇满志,进士试中,如愿考到会元。
只谁都没有料到,他这个原本呼声最高的状元,却是在殿试时,被爱惜羽毛的徐太师,一巴掌拍落了。
甚至连前三甲都没有。
而他当初,资助过薛慎什么呢?
十两银子。
在薛慎中了秀才之后,就给了十两银子。
这便成了徐太师的慧眼识珠,人人夸赞。
而深宅内院里的反扑,来得异常凶猛。
不过是故意拖延了一夜,不给请大夫,小外甥就被一场普通的伤寒,夺去了性命。
薛大姑娘伤心得一夜白头,绝望的抱着儿子小小的身体,吞金自尽了。
熬了这么多年,她到底如杏花般,脆弱凋零。
走时,只给弟弟留下了六个血写的字——
“对不起,太苦了!”
少年无法深究,温柔贤淑的大姐姐,这些年到底遭遇了什么苦难,才让她在最后,留下这样六个字。
可到最后,她却还觉得对不起。
她对不起谁呢?
除了她自己,她明明谁都没有辜负过!
使了点手段,少年把大姐和小外甥,葬进了自家坟地里。
有先祖庇佑,有疼她们爱她们的至亲,她们在九泉之下,总可以过得没那么苦了吧?
逝者已矣。
但活着人,把血泪擦干,便要替她们讨一个公道。
少年恨宁王府,恨徐太师,也恨那个倒水的孩子!
如果不是他,
如果他没有多事的去倒那一杯水——
就算他还是今天的大皇子,但自己的小外甥,也许就不用死了。
他活着,大姐不也就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吗?
所以,他跟闵柏,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哪怕他再贤良,再英明,那也不行!
睡梦中,曾经的少年,再一次泪湿枕巾。
那一年的杏花雨,早已长成他心底,永难愈合的伤……
第101章 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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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英娘又凑到美娘跟前来了。
今天倒没有旁人,只是相比起自家看熟的老面孔,她还挺喜欢美娘这个新鲜人儿。
秉承源自老王家好客的传统,小丫头没空手,摇摇摆摆提了兜刚买的糖炒栗子,递给美娘。
闻着香甜的栗子,美娘没有辜负她的好意。
只是刚剥出一颗金黄饱满的果实,小英娘忽地抓着美娘的手,送到自己嘴边。
“谢谢。”
啊呜一声,张大小嘴。
她,她就吃了!
美娘瞪着鼓着两腮,跟小松鼠似的吃栗子的小英娘,终于了悟。
敢情这不是好客,是找她来做小工的么?
好在,小英娘不让人做白工,又拿起一颗塞美娘手里,大方道,“吃。”
美娘秒懂。
先得剥一颗上贡,再剥一颗才是自己的。
她是拿栗子当贿赂,找人剥壳啊!
于是美娘,美娘就被贿赂到了。
你一颗,我一颗,吃得泾渭分明,不亦乐乎。
韩王氏进来的时候,就见自家女儿不见外的趴美娘腿上,把吃得糊满碎渣的小脸,在人家裙子上蹭啊蹭。
“哎呀,你这孩子,真是皮得不象话!”
“没关系。英娘性子活泼,我挺喜欢她的。”
这话当爹娘的都爱听,哪怕明知自家孩子人憎狗嫌,也宁愿掩耳盗铃,不愿旁人说半个不字。
韩王氏道,“亏得你脾气好,连她哥哥都烦她。”
英娘立即冲她娘举着栗子,得意洋洋的炫耀,“哥哥买哒!”
才不烦她。
那不是被你烦得不行,才买来堵你嘴的么?
看破不说破,是一种美德。
美娘笑说,“我看小公子倒象韩大人,稳重知礼,成日都关着门读书,哪也不去。”
韩王氏道,“可不是么?我家这两个孩子,一个沉默无趣,一个又太过顽皮,生生磨得我老了十年,也不知都象了谁。”
英娘又插话,“我象爹爹!”
这也差得太远了吧。
别说美娘,韩王氏都在心里给了女儿一个小白眼。
吩咐丫鬟把她抱下去,被捞起来的小英娘,却趁机在美娘脸上摸了一把,认真睁大眼睛。
“真哒,我们都喜欢美人姐姐!”
呵呵,
被吃了口小豆腐的美娘,完全不在意。小孩子眼睛瞎一点,是正常的。
你爹那么讨厌我,会喜欢我才有鬼!
韩王氏虚套了两句自家孩子没规矩,让婆子放下包袱,打开给美娘看。
里面收拾了两块鲜嫩颜色的衣料,和几件活泼的小首饰。一看就是给韩英娘攒的好东西,精致又别致。
美娘忙说不要,韩王氏却一定要给她。
打发了丫鬟婆子,她含蓄的说起韩彻小时,如何在严厉的嫡母手下讨生活,如今还要负担起嫡母大兄一些无理取闹的要求云云。
美娘总算是闹明白了。
怪不得韩县尊会对她充满敌意,这是有心理阴影啊。
附合着说了几句好话,顺势收了这份礼物,也算是收下这份委婉的道歉。
韩王氏松了口气,自去料理家务了。
心腹丫鬟不解,“夫人何必对个民女这么好?那些好东西,有些还是您娘家千里迢迢送给英姐儿的。”
“别说了,我心里有数。”
童言无忌,但稚子的话,往往也最可信。
英娘说,她和她爹一样,都爱美人姐姐。
美娘不信。韩王氏却知,这是真的。
韩彻长年在嫡母的打压之下,表面上看,是对美貌女子,都有了偏见。但心底里,他更渴望着一份承认。
希望嫡母有一天,能对他承认,自己错了。那些年错待了他,如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