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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一口就要几两银子。
美娘咂咂嘴,赶紧喝完一杯,又给自己续上一杯。
看她这贪嘴的小模样,柳娘子掩袖而笑。
不过这才有机可趁呀。
“你是个聪明丫头,我也不拿那些假话哄你。
外人看来,入了伎籍便低人一等,但实际上这里头,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若象街边红袖招,管他腥的臭的,有钱便是大爷,自然没意思。但若是做得好,如花魁娘子一般,就不是人挑你,而是你挑人了。
遇到合眼的就一起坐下清谈,不合眼的砸钱也没用。这日子,又有什么不好?
若象寻常妇人,嫁个夫君,若生活顺遂还好。若不顺遂,打骂都是常事。乃至于纳妾嫖赌,让你独守空闺,此中滋味,难道便不受气不委屈?若遇着个恶婆婆,那更是有冤没处诉。”
睨着楼底下,一个大概是喝高了,正趴在地上扮猫咪的官员,逗得旁边官伎笑得花枝乱颤。
柳娘子目露轻蔑,“你瞧瞧,这到底是他们拿咱们寻开心,还是咱们拿他们寻开心?你要是嫁了人,哪家夫君肯这么哄自己的发妻?”
美娘垂眸,没说话。
只是忽地,将手一指,“她,那花魁走了!”
柳娘子再看,却是那花魁,头上插了枝醒目的大金钗。正与某位大腹便便,头发花白的官员一起,悄悄下了画舫,上了另一条小船。
朝廷规矩,不许官员嫖宿官伎。
所以在天香阁里,是不能做这等事的。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弄条小船,出去风流快活一番,再把人悄悄送回来,便不算违禁。
柳娘子略觉牙疼。
小姑娘眼神太好,而花魁今天也太不争气。
挑谁不好,偏挑了个打赏最厚的老头子!
“你可知,她这样跟人出去一回,能得多少银子?当然,只要你不乐意,这种事也没人能够强迫你。”
看美娘满是怀疑的小眼神,柳娘子暗自磨牙,耐心游说。
“是真的。官伎坊里,不干那等欺男霸女的事。只要你不离开……”
“欺男霸女?还有男的?”
美娘突如其来的好奇追问,差点让柳娘子歪了嘴。
可这龙阳之癖,还真是读了书的人,花花肠子最多,有这毛病的人也最多。
要不,她那凝翠馆为何会空出半边,专司调教男仆呢?
尤其是那些主子身边的清俊小厮,除了伺候笔墨,大半还得兼个职。
“总之,我们这里是不勉强人的。”柳娘子勉强把歪了楼的掰正。
“只需弹弹琴,吟个诗,作个对什么的,从此就能过上千金小姐般的日子。而这,可是你做几辈子针线都赚不来的。过几年攒够银子,寻个如意郎君从了良,手上又有钱,日子怎么不好过?哪象你如今,一出事就被你爹卖了。万一婆家不好,将来也把你卖了呢?”
美娘歪着小脑袋,在灯下看着柳娘子。稚气的小脸上,多了几分认真。
“娘子既然打听过我的来历,自然知道我跟汉王府有些小小瓜葛。你这么做,就不怕得罪王府么?”
柳娘子却是挑眉一笑,智珠在握。
“你今年才几岁?癸水都没来过的小丫头片子,就算空有美貌,能接客么?自然得好生栽培你几年,教你琴棋书画,待长了本事,才将你改头换姓,正式挂牌推出去,包你一举成名天下知。成为整个江州,甚至大燕最红的花魁!
而那时,王府还有谁记得你?小孩子长得快,容貌改变也是有的。便是说你和那白龙观的龙女有几分像,只要咬死也不承认,也不过是个逸闻趣事罢了。说不定,还能让你的名声,更上一层楼呢!”
想想即将名满天下,美娘艰难的动了动小脑袋。
“娘子真是好算计!不过这样大事,你须得给我些时日,好生想想,想想。”
这倒正常。
没那个良家女子,说几句就能欢天喜地去下海的。
若是,也就不值钱了。
柳娘子愿意给她一个接受的过程,又趁胜追击,补了几句。
“现如今,就算是将你卖进汉王府,又能如何?当几年丫鬟,不是配家丁,就是嫁侍卫。哪怕给汉王殿下看中呢,也便做个通房丫头罢了。等日后王妃嫁来,捏死你,不跟捏死只小蚂蚁似的?
但只要你愿意来天香阁,我包你成为全江州,甚至全大燕,都声名远播的名伎,搞不好还能青史留名的!”
是艳史留名吧?
美娘再看她一眼,不说话了。
柳娘子也不多说,带她离开。
不妨下到一楼时,方才那个笑得花枝乱颤的官伎,也不知是怎么得罪了人。被那扮猫咪的官员,劈头盖脸的打出来,哭得花枝乱颤。
柳娘子略尴尬,“这种事……少有,极少有……”
美娘也不吭声,跟她出门上了青油马车。
一路沉默似金,闹得柳娘子心里倒象装着十七八只老鼠似的,那叫一个百爪挠心。
好一时,回了凝翠馆,才从马车里下来。
一个小男孩,猛地蹿了过来。
“太太,东,小姐……你们要吃宵夜吗?有,有馄饨要不……”
就着路边的灯火,他短褙子上“顺心”二字,又大又亮。
第114章 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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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州,汉王府。(全本小说网,HTTPS://。)
结束了一天的功课,闵柏也是又累又乏。
大皇子不好做,汉王殿下更难当。
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还得应付他那个不时来找茬的亲娘,他容易么?
“嗳,我不是让人去买丫头了吗?几时能送来?”
把下巴搁在浴桶边上,瘫在热水里,如海草飘摇。小殿下困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闭着眼睛问。
小太监一边给他搓背,一边答,“说已经买到了几个,正学规矩呢,年前应该能送来。”
唔。
闵柏应了一声,原地懒懒的翻了个身,翻着白花花的小肚皮,把脚丫子伸了过去。
小太监认命的继续搓搓搓。
身为清俊小厮,白天干完活,晚上还得接过宫女的活,过来加班加点。
自从来了湖州,小殿下非说自己长大了,再不肯让宫女姐姐前来伺候。还说什么,因为他长得比较英俊,更适合一起鸳鸯浴水,所以特意点了他来伺候。
小太监一直不大高兴。
英俊,
他确实有。
鸳鸯浴水?
这位就算有心,有力吗?
呸呸,
有力他更不要鸳鸯浴水。
再说这明明就是鸳鸯搓泥!
呸呸呸,
谁跟他是鸳鸯?
于是搓着泥,依旧一身正气的小太监,趁他快睡着时,甚有心机的,随口提起一件“小事”。
“今儿有人给殿下送了封信,搁您书桌上了。”
唔。
闵柏没太在意,管他什么信,明儿看好了。
嗯——
闵柏踢了踢小太监,“你手重了。”
“啊,那奴婢轻些。”
不对。
闵柏忽地睁开双眼。
不得不说,那双还略带着孩子气,又圆又大,水汽濛濛的凤眼,陡然睁开时,越发能给人极强的压迫感,吓得心口怦怦直跳。
“小平安,你在心虚。又背着孤,干什么坏事了?”
“没,没有啊。”
没有会这么老实?闵柏皱眉。遗传自他爹的帅脸,逼近了小太监。
在小太监想往后缩时,他却又重新靠了回去,眯眼想想。
“去把那封信拿来。”
这位主子,越来越不好糊弄了。
小太监只得在袍子上擦擦手,去把信拿来了。
看着信封上的几个字,闵柏的凤眼便倏然亮了。
赶紧手忙脚乱的擦干手,展开一看。
那张小帅脸,是变了又变。
还不时睨几眼小太监,眼神越发复杂。
直到看到最末,闵柏似是不敢置信,上上下下一连看了三遍,差点怒发冲冠!
一个鱼跃,就这么光溜溜,白生生的从浴桶里跳了出来。
“给孤更衣,孤要去芜城!”
“殿下!”平安吓得差点跪了,压低了嗓门,“这大晚上的,您是想把贤妃娘娘招来么?若知道您为个民女,她——”
徐贤妃娘娘近日听说徐皇后吃瘪,快慰之余,又开始无聊了。
于是散发她的慈母胸怀,突然惦记起给儿子找通房丫头。一水儿选的全是跟她长得差不多,脾性差不多的小宫女儿们。
闵柏看着一个就够愁人的了,再来一排……
他,他想离家出走!
被小太监拦腰抱住,闵柏好歹冷静了一下。扯起件袍子,套在身上,他一伸手。
平安从善如流,把那只络子球连同十文钱的荷包,一起交了出去。
薛慎没敢拆,他也没敢拆。
闵柏拆了。
这只攒心梅花,跟薛慎那只绛红不同,用的是正红色,当中配了些金线,更加贵气活泼,更适合汉王殿下的身份。
但小殿下显然更加注意的,是那朵梅花。
梅花高洁,寒冬绽放,超凡脱俗。
正是小美人儿在表白心迹啊!
就算沦落到牙婆子手里,她还是一朵好梅花。
她还那么关心自己的学业,生怕自己被带歪了。
就连送来的荷包,都透着那么一股子酸菜味儿……不!是朴实无华的味道。
亲手把这只荷包洗干净,亲手把它挂在自己床头。
做完这些事的小殿下,也彻底冷静了下来。然后,吩咐了几件事。
“叫老张寻个借口,即刻出府,去双河镇查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再多准备些银子,孤要准备赎人。不够就把库房的珠宝卖几件!”
“这件事,孤不能亲自动手。明儿一早,请何知府来一趟。也不能一大早,下午去,说有事商议!”
“再找两个人,就上回跟孤去芜城的侍卫。先过去盯着,无论如何,不能让牙婆把人卖了!”
“至于其他……对了,那送信来的是什么人?”
平安愁眉苦脸,还以为真冷静了呢。
这,这是要搞大事啊!
“是芜城一家新开的顺心人力行。来送信的,是个小孩儿。奴婢今儿留心,多问了几句,好似还要进些土仪回去。明日着人去那些店里蹲着,应该能找着人。”
“找着就把人带来,孤有话问!”
平安应下去了。
一时间,王府里暗搓搓,一番鸡飞狗跳,许多人连觉也睡不好了。
不过他们的小殿下,还光着脚丫子,在屋里踩来踩去的泄火呢!
他不信,韩彻会这样无能,能让个掌管文书的小吏,在眼皮子底下,就偷盗了官银。
这件事,必有猫腻!
还有那官牙婆,不可能不知道美娘是什么人。既然买了人,又不上报,必是有更大的企图。
美娘送信来的时候,还不知会对她怎样安排,故此没提。
但闵柏却继而想到,若此事传开,会不会有人借题发挥,拿美娘来针对他和汉王府?
若燕成帝在此,必定十分欣慰。
儿子的教育初见成效,全部猜中!
芜城,徐家别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