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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跃起,溅起一路碎雪如雾。
“慢一点!雪深危险!”韩勇急忙高声叮嘱,啐了一口,心中暗骂:
这回倒是好使唤!
这个没出息的小子,让个媳妇儿给拿捏的死死的!不就是几块饴糖嘛,早吃晚吃又怎么了?值得他这样没命地狂奔下山去买!
谁家媳妇怀孕有她这么金贵的?
要不是看在白英平日里孝顺懂事,就她这么撺掇爷们儿成日里像只哈巴狗儿似的东奔西走摇尾乞怜的,他早就忍不下去要开口教训了。
韩勇腹诽完毕,招呼张猎户父女俩往回走。
临到张韩两家的分岔路口,韩勇勒马笑道:“拜访贵客怎么能空着手去?你们先回去,等我回家取些米粮肉菜来!”
说罢,不等张家父女俩回答,就径直拍马而去。
张猎户素来爽直,见状直接打马回家。
倒是舒予小声嘀咕两句:“爹,这回可倒好,你的好心和功劳都成了韩大叔的了!”
獾子寨虽然名义上为寨,但是数十户人家散落在山间各处,平日里虽然守望相助,却并没有推举寨主管理日常琐事。
韩勇为人豪爽仗义又世故圆滑,近几年来,獾子寨各家虽然不至于说唯其马首是瞻,却都愿意给他几分面子,遇事也信服他的决定。
这回由他去通知各人寨里来了个京城里的先生,还带头送上米粮肉菜地招待,包括韩彦在内,谁不得念着他的这份好儿?
“啥功劳不功劳的!”张猎户对此浑不在意,“你韩大叔也是好意,既怕咱们辛苦,又要招待好客人,还要让大家都见见世面,有啥不好的?”
遇到这样大度率真的父亲,舒予一时无语。
她当然知道韩大叔安排得不错了,一举数得。
可是,谁让他是韩路生的亲爹呢?
恨倒不至于,但是不免意难平。
父女二人这么快就两手空空地去而复返,让闻声出门迎接的张李氏十分惊讶。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张李氏说着,顺手关紧了门。
虽然外头晴日朗照,但是山风寒凉,别冻着了正仰面望天“哦哦哦”的小望之。
“可是雪深不好打猎?”张李氏将温在炉子上的热姜汤给父女二人一人盛了一碗来,递过去问。
一旁正在照顾小望之的韩彦就歉疚地望了过来。
要不是为了他,这父女俩何至于如此辛劳?
张猎户接过碗来,笑着应道:“那倒不是。”
遂将遇见韩勇父子俩的事情说了。
张李氏听完,垂眉不说话,接过舒予递过来的空碗,转身去了灶房忙活——既然一会儿有人要来拜访韩彦,那定然要留下来吃饭喝酒叙交情了。
男人们之间的交情她管不着,但是去年冬韩家为韩路生急急求娶白英的如避蛇蝎的举动,到底伤了她一颗为人慈母的心。
“娘,我来帮忙!”舒予将张李氏的漠然看在眼里,忙一下子从地坑边跳了起来,笑嘻嘻地追了上去。
张猎户浑然不觉妻子的伤怀,一边喝着热汤,一边和韩彦介绍起獾子寨的情况来。
“原本不过是一片荒山,少有人烟,后来有猎户上山打猎,偶然发现此地的獾子多,来打猎的猎户就渐渐地多了起来,浑称它为獾子山……
时间久了,为免来回奔波麻烦,有人就干脆在獾子山住了下来……
再后来,人越来越多,就有了如今的獾子寨……”
韩彦边听边点头,神情十分认真。
张猎户难得找到了倾听者,愿意听他说这些老古戏,讲得愈发地起劲了。
讲到兴起处,也顾不得眼前的韩彦是个从京城来的满腹才学的先生,自己也多少注意些仪态了,干脆一条腿垂在地坑边踢踢哒哒,一条腿屈起撑着端着茶碗的胳膊,连说带比划的,眉飞色舞,滔滔不绝。
舒予正好从灶房里出来,过来问午饭两人想要吃些什么,见状不由地抿唇一笑。
这个韩彦,倒是极为懂得如何让身边的人心神舒畅如沐春风。
可惜了,妻子过世太早,只留下这爷俩儿颠沛流离的……
不然,也定然是一家人和和美美、幸福久久的!
舒予摇摇头,甩开那些无谓的喟叹,笑着上前问道:“爹,韩大哥,你们午饭想吃些什么?”
韩彦作为客人,不好挑嘴,况且也没有心情在吃喝上挑剔,于是笑着回道:“婶子的手艺,不拘做什么都是好吃的!”
舒予抿唇直笑。
瞧,这话说的她都忍不住替自家娘亲开心。
张猎户对此无所谓。
夫妻二十来年,他早就养成了习惯,妻子做什么他都能吃,不挑的。
不过,既然一会儿家里要来客,那自然还是丰盛些准备。帝师夫妇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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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不服
“来个红烧兔肉、山菇炖獾子肉、蒸腊肉、山葱煎野鸡蛋……”张猎户一口气报了十来个菜名,末了又叮嘱一句,“记得多烫两壶酒,一会儿有你许多叔伯兄弟要来呢!”
大雪封山,就适合大家伙儿一起围着火炉,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舒予看着自家老爹脸上掩饰不住的兴奋期待,想着在灶房里忙得脚不沾地儿的张李氏,默默地叹息一声。全本小说网;HTTPS://。.COm;
自家老爹勤劳仗义、率真耿直,什么都好,就是不会疼媳妇。
每次他自己倒是和老兄弟们吃喝的畅快了,可怜娘一个人饭前饭后的忙碌操劳,有时连口热饭都顾不上吃一口。
不过,山野人家似乎家家如此。
像韩路生那样疼媳妇的,反而是个异数。
舒予嘀咕两声,转身去灶房忙碌去了。
韩勇来得很快,一手提着两只冻得将脑袋缩进脖子的野山鸡,一手拎着两壶老酒,在院门口高声叫门。
张猎户听得人声,忙迎了出去。
韩彦自是不好倨坐怠慢,忙将睡着的小望之放到西间的炕床上,盖好了被子,随张猎户一起出门迎接。
韩勇只见一个年轻人跟在张猎户身后,身姿挺拔,容颜清俊,嘴角含着恰到好处的笑,既谦逊有礼,又没有因寄人篱下而感激卑怯,不卑不亢,顿时心生好感。
“这位就是京城里来的大先生吧!”韩勇未等院门打开,就爽朗地笑着招呼道,“有幸有幸,咱们还是本家嘞!”
张猎户开门迎人接东西。
韩彦则连忙站定,颔首还礼,谦虚推辞:“不敢当,不敢当!在下韩彦。”
双方一边寒暄,一边相让着进了屋子。
坐定之后,韩勇热情地笑道:“寨子里难得来一位韩先生这样有学问的人,这是咱们的福气!还请韩先生不要客气拘束,只管放心地住下去!吃的喝的用的,咱们一定会尽最大的能力不委屈了先生的。”
韩彦连忙起身致谢:“不敢当得前辈如此厚爱。在下携子投奔,给各位添麻烦了。”
“啥麻烦不麻烦的!”张猎户一瞪眼,起身拍着韩彦的肩头,扬眉道,“你要是再说这话,可就太外气了!”
韩彦闻言爽然一笑,也不再忸怩推辞,抱拳笑谢道:“如此,在下就多谢诸位前辈的盛情款待了!”
张猎户哈哈大笑,拍着韩彦的肩头点头道:“这才像话嘛!”
三人重新坐下,喝茶畅叙。
不多时,附近的人陆陆续续的都来了。
张猎户便“白大叔”“李大叔”地介绍起来,眉眼飞扬,语气自豪,就像是韩彦是他的自家子侄一般。
韩彦并不以为意,跟在张猎户身后,温和有礼地和众人一一问好。
“有些人离得远,赶不上午饭,下晌再来拜访你!”韩勇笑着解释一句。
韩彦连忙谦逊道:“实在是愧不敢当。原应是在下去拜访各位长辈才是。无奈稚儿缠身,实在是无暇分身,还诸位长辈请莫怪。”
“前辈”成了“长辈”,这番话听得韩勇心里极为熨帖。
韩勇连连点头,捋须亲切笑道:“既然你我同姓,那就都是一家人!咱们獾子寨一向团结友爱,亲如一家,你就不必如此客气拘礼了!”
韩彦自然是连番应承致谢。
人来齐了,张李氏和舒予母女便开始上菜。
一张大大的方桌支在地坑上,满满当当地摆了碗碟,有荤有素,有菜有酒。
众人推杯换盏高声说笑行酒令。
韩彦得宜地应酬着,却不免有些心不在焉,不时地往里间看一眼,生怕外间的欢声笑语会将小望之给吵醒了。
然而一顿饭终了,都没有听到小望之的哭闹。
等收拾了杯盘碗盏,上了热茶,众人都已微醺,说起话来也更少拘束。
“听说孩子他娘不幸早逝,留下你们爷俩儿相依为命,真是命苦啊……”韩勇拍着韩彦的肩膀,一脸同情关切,叹息道,“不知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孩子还那么小,可不能没有娘!”
竟是要劝他再给小望之找个母亲!
韩彦一怔,旋即有些不悦。
长姐为了救子而焚宫身亡,要让小望之忘记慈爱的长姐称呼别人为“母亲”,他是万万不愿意的。
然而转念一想这些山户的热情款待,又慢慢地松弛下来。
别人也不过是爽直关心,并不知其中缘由,他要是为此而生气,倒是显得“恩将仇报”了。
“多谢韩大叔关心。”韩彦依旧温和有礼,脸上却笼上一层感伤。虽然没有再多说什么,但是拒绝的意思却很明显。
韩勇察言观色,知道韩彦心中排斥,便不再多言,拿其他的话笑呵呵地岔开了。
心里却不免惋惜。
要是能说服韩彦娶了獾子寨的姑娘为妻,将他留在寨子里,教孩子们识文断字的该多好啊……
西间里正在抱着小望之轻声哄着的舒予,闻言不由地撇撇嘴。
这韩大叔也是精明过头了,韩彦才丧妻多久,他就敢暗示别人为了孩子续弦?
韩彦要是真的顺势答应了,那才让人心寒呢!
正在出神,只听得有人叫门。
不消片刻,便听见外间白起拿腔拿调地挑衅:“听闻獾子寨来了位京城的大先生,起慕名而来,不知是哪位贵客?还请一见。”
舒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外间也都哄笑起来。
“到底是读过书认过字的人,说起话来就是和咱们大老粗不一样!”张猎户倒是真心赞叹,一面关门,一面笑呵呵地说道。
白起的父亲白明站起身来,脸色窘迫涨红,言语间却又难免自豪,明贬实褒地谦逊道:“张大哥你就别夸他!下山没认几个字儿,人就飘了起来!就是东家有意栽培你,你也不能忘本咯!”
最后一句,是冲着白起去的,也是说给众人听的。
有人不免多问了几句。
“哟!你小子有本事啊!”
“东家打算提拔你做账房了?”
……
白起忍不住得意,却又极力绷住脸色,淡淡地回道:“哪里有这么快就做账房的?不过是跟着师傅开始做账罢了。要完全接手自己做,最快也得明年年底呢!”
“厉害厉害!”
“明年底就能做账房先生啦!”
“就知道你小子有出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