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帛纸盆里的火光在我脸上跳跃,我小心翼翼将娘亲撰写的巫蛊志,一页一页扯下来,慢慢扔进盆中,瞬间焚毁,我知道南宫彧注视我许久,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只字片语。
接着便是入殓下葬,娘亲终于和爹死后同穴。
我一直守至三七才返程回宫,届时玄歌已经满月,两个孩子健康可爱,她和似雪送了我很远,娘亲的离世让师叔伯们都略显苍老,这大概便是人生,有生命的开始便有生命的陨落,迎来送往中伴随的却只有哭声。
回宫之后我便卧床不起,连日的奔波劳累仿佛抽干我身体最后一丝能量,我惶惶不可终日,害怕那个快要成型的骨肉会舍了我而去。
最后几页的巫蛊志明确的记载破解百年血咒的方法,与我所猜想的大相径庭,换血……
先要在我和酒儿的身体里同时种下蛊盅,而我需要忍耐九十九天的蛊盅吸噬,然后将一身崭新的血液,经由我的身体而被酒儿体内的蛊盅吸噬,直到她身体的蛊盅被净化干净,直至蛊盅毁灭。
娘说,这种疼是常人无法忍受的,即便完成了,主蛊之人也就只剩一副皮囊,最多活不过百天。
她曾经也想这个方法来解除我身上的浮生藤,却被父亲制止,逼着她撕毁关于破解的所有记载,并在他面前发了毒誓,今生都不可用。
爹一定不忍心看着她受如此大苦,想想那种痛苦都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将养期间无意听下人说起,朝廷因我再次动荡,元老朝臣认为我是不详之人,更是邪灵妖孽,巫蛊之术不该存留世间。
说我自带邪骨,心狠手辣。不仅残害前任皇后,就连南宫彧的孩子和宮嫔都一一害死,更可甚者质疑酒儿的身世,不管是不是南宫彧的骨血,也都是我这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妖妇所生。
他们说要想社稷万年,必须铲除我们这对母女,除了冷眼观看我别无他法,自打娘亲过世我仿佛一夜间丧失所有斗志,被我连累的还有将军府和枢密使大人。
讨伐之声日渐沸扬,子今上书:若寒晏伤我毫发,定会派兵与寒晏一决生死,内忧外患不胜其扰。
南宫彧始终未做表态,尽量封锁消息,可他又怎会知,纸里包不住火的,那样不堪的消息早就第一时间涌入我的宫中。
这便是我们的结局吗?只要血咒不除,我便与他生生相遇世世相错?可我肚子里还怀有他的骨肉,我不知道那些口口声声正义忠良的大臣们为何容不下我们一介妇人?更不知南宫彧在我与江山社稷之间最后的抉择。
隔在我们之间的障碍太过强大,大到我们拼命的摧毁也丝毫不能撼动,难道红颜枯骨,真的从来都是江山社稷的陪葬品?将朝代的兴盛衰败记在女人的头上是有多么愚蠢可笑。
好不容易挨到五月中,肚子小的可怜,可是他仍旧有跳动的脉息,坚强的存活,尽管他的亲身父亲从未看过他一次,当娘的又怎会忍心让他失去本就欠缺的另一份关爱。
可是尽管我拼了性命的想要保护他,还是没有保住他,大概在我肚子里的时候,他就看够了世态炎凉,不愿下世为人。
小产的这天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我一直用痛苦哀嚎宣示我的无能悸恸,我不知道还能拿什么祭奠我这尚未出世,就胎死腹中的苦命孩儿。
从始至终南宫彧也没出现,孩子出来的一瞬间也将我残留这个世间所有的依恋和挂念全部带走。
晖鸾宫里一片哀鸣,卢治站在我头顶上方含着悲恸,只说了一句:“是个成型的男孩……”
我痛苦的闭上双眼,没有泪水,只有紧紧握住床单青筋暴露的双拳,这种恨想必再也无法销毁,这种恨如万马奔腾般喧闹,这种喧闹将充斥我整个人生。
虽是人间最美的季节,可我宫殿上方始终是阴云密布,我又开始酗酒,常常一喝就是一整天,偶尔坐在易千绝的牌位前,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走得太远,他死后我竟连一次都没梦到过他。
卢治始终呆在宫里,既不劝解也不宽慰,只是偶尔能听见从他住处传来呜咽的萧声,凄凉的让我以为我早到了阴曹地府。
有时也恍惚的看到酒儿独自在树下玩耍的身影,或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兴冲冲的跑来叫我“母后”。
最近常常能梦见一些故人,梦见与他们初识的场景,真切的一度让我以为那不是梦,醒来之后我便只会喝酒,喝到烂醉如泥,喝到不省人事。
往往这个时候槐华会将酒儿抱得远远的,我知道我不该这样的,可只有喝醉了才感觉不到这种深入骨髓的痛楚。
小五被派去镇守边疆,雷丘辞官归隐,还听说南宫彧母舅的三哥,现在是他的左膀右臂,事无巨细都会找他协商,卢治说,我之前见过的慕且隐,就是他三哥的儿子,他三哥是个有能力有抱负有作为的难得贤能之人。
我淡淡冷笑,这些都还与我有何干系?谁的兴亡成败,谁的荣辱盛衰都统统不在我的眼里,我,不过是昨日黄花。
善缘恶缘,讨债还债,梦里乾坤大,其中日月长。
突然某一日我破例着人要来大红锦缎,一针一线缝制衣裳,槐华纳闷的询问,我只说想要练练针黹女红,将来有一日能够亲手为酒儿缝制嫁衣,她常常半信半疑的看着我出神。
我似乎又恢复了以往,常常摆弄草药典籍,晖鸾宫被我搞成一个小小的御药房,我乐此不疲的忙碌其间。
宫里也逐渐恢复了生气,槐华和弄琴也慢慢放宽心,只有卢治看着我时,总是多了一份明了的哀恸。
我给小五写了一封长信,大概的内容不过是,让他觅得得了鼠疫的老鼠,送去边疆南宫询那里,我的手早就沾了血腥,不干净了,一个两个无甚区别。
我带着十几个侍卫上了幽禁宫,曲罗兰得了严重的失心疯,就连我这个最大的仇人,她都不识得了,既是这样,她活着或死了也没有多大的区别了。
我吩咐侍卫将幽禁宫堵死,然后封了门口,曲罗兰在那之前,呆呆的看着门外的我咬着手指痴痴的傻笑,当最后一丝光亮消失,我再也无法看清她的面容。
结束了,不管多大的仇恨,多强的恨意,最后都是随着生命的消亡,时间的变迁,被尘封在滚滚的红尘当中。
半年后的某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我早早起床,翻出洛晴当日送给酒儿的梦兆石来到酒儿的房间,昏暗的房中,酒儿正睡得憨甜,我示意奶娘出去,我就坐在她的榻边,仔仔细细看她睡梦中的面容。
不知不觉,脸上就有冰凉的感觉,我垂着头,擦擦泪水,勉强给自己一个笑容,然后将梦兆石为她带上,她尚未睡醒,朦腥着睁开眼也不哭闹。
见是我,从被窝钻出来,黏黏的委到我身上,撒娇的抱着我问:“母后,这块凉石头酒儿不喜欢。”(全本小说网,。,;手机阅读,m。
第二百三十一章 浮生轻尘(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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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着亲亲她的小脸,她痒的咯咯不停娇笑,那番小模样让我禁不住疼痛缩紧,我牵着嘴角,刻意的微笑,声音异常轻柔:“酒儿乖,以后看见这块玉,就能想起娘亲。”
她低头拿着看了半晌:“为什么?”
我将她抱在腿上:“等酒儿长大了就明白了。”
“什么是长大?”
她甜腻腻的声音让我爱不释手:“长大就是要一个人面对很多事,摔倒了不能哭,疼了也不能哭。”
她用力钻进我怀中,撒娇的搂住我的脖子,浓浓的奶香扑鼻而来。
“酒儿才不要长大。带”
突然感到身体传来的剧烈疼痛,为了掩饰,我更加紧紧抱住酒儿,喉间欲立时喷涌的甜腥,被我狠狠的吞咽回去,待稍有缓解,我便抱着她晃悠:“人都要长大的,长大了才能做学问,长大了才能嫁人啊。”
她抬起粉嫩的小脸,皱着眉头:“就像母后嫁给父皇一般吗?”
抱着她的身体突然停顿,喉间又是一阵痒痛,这次腥甜差点冲口而出,酒儿却还不肯放弃,摇动着我的身体:“母后快说啊,是不是啊?”
我闭紧嘴唇冲她笑笑:“是,酒儿真聪明,酒儿说的都对。”
她这才满意的笑了起来,不住的打着哈气,歪在我怀里熟睡,最后我还是恋恋不舍的将她放置床榻上,仔仔细细看了多时。
当我转身踏出她的房间,门口处的光亮终于隔绝门外,我支撑不住身体,缓缓倾颓地上,终是忍不住靠着她的房门无声的大哭,牙齿狠狠咬着捂住嘴唇的手掌,直到感觉所有的眼泪哭尽,才折回自己的房间,留下一封书信,打包了几样东西,带上房门走出去。
今日是娘亲的寿辰,早在几日之前,我便托人带话给南宫彧,想要回连天山祭奠,他没有多做为难,捎回两个字“恩准”。
我并未多带一人,提前离开,去马厩牵了一匹马,直奔飞鱼台。
这是我第二次来飞鱼台,还记得第一次来时的悸动欣喜,他于城楼之上与我比肩俯瞰天下,我也记得我曾玩笑的说过,来日臣妾若是非死不可,定会选择这里,才不辜负了明楼一片苦心。
真的又是一语成谶,不幸说中吗?那时的我实在没有想过今日的结局。
下了马缓步拾阶而上,城楼上的风夹杂着大片雪花飘落,胸口一阵刺痛,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身子衰败至此,想是药石无灵了。
这九九八十一日终于是熬了过来,倾尽一生能为酒儿做的也只剩这些,只盼着来日,我的女儿再也不是什么灵烟的圣女,寒晏的公主,只做一个快乐健康的少女。
虽然我将在她生命刚刚开始的时候就选择缺失,但是,我想她会原谅我的,更希望她能在她父亲的庇佑之下,平静无波的长大,也算不枉费我今日所有的付出。
擦干嘴角的血迹,打开包裹换上亲手缝制的嫁衣,浮生藤真的消失不见,消失的又何止那片妖娆。
终于穿上这身嫁衣,对着铜镜细细妆扮,直至镜中出现一张艳丽绝美而陌生苍白的脸庞,我还没老,笑着将铜镜和换下的衣衫收起。
我记得他曾经指着远处的山峦告诉我那叫黛山,传说中天上仙女爱上凡间男子被天庭知晓,将二人困在山顶和山脚,终生隔树相望不得相见,他们日夜啼哭,泪水浇灌树木却不得常青,后人便将此山唤做黛山。
我不知道那两个人是否还在泪眼相对,洁白的雪花像是缝制的一件白色薄纱,轻轻笼罩山的躯体,含着笑下了台阶。
含樟树长得一人来高,却过早的枯萎,难道它是得知我的结局,不忍继续注目观望?未等地下的藤蔓相连就已枯死,来年会不会重新抽枝已不是我能力所及。
摆上祭台,放上香鼎,***高香,浓浓的青烟直上云端,只有一壶清酒伴我祭奠。
雪花从衣领飘进有丝丝凉意,我只望着三处高香和那壶浊酒出神,既是祭奠自然而然想到从前,想我和玄歌小五在连天山无忧无虑的十五载,想第一次看见大雪遇见易千绝的场景,想我与青山雪凌姐妹相伴多年,却劳燕分飞,西东各在。
当然还有和南宫彧的点点滴滴,从我成为他檐下之奴到后来的侧妃,到战场之后的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