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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不在意地闭上眼,又在榻上歇去。
仔细一看,从前乌黑的发丝,鬓角已出现了些许银白。
第436章
寂静的街道在灯火下依旧漆黑暗沉。
从不选处响起一阵吱吱的颠簸声,这声音到了一处宅子的后院里方才停下。
轿帘被人从里头掀开,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从上头下来,光影朦胧间。露出一张并不陌生的脸来。
钟陌颜恭敬地福了福身,“原来是南悠姑娘!”
“钟姑娘不必对我行礼,说起来您的身份往后也只会贵而不会低呢!”
“南悠姑娘说笑了,”陌颜并不在意,径自道:“您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南悠颔首,“这件事还是进去说吧!”
“这边请……”
屋内,钟陌颜亲自泡好了茶,抬了抬手,“不过粗茶,还请姑娘见谅。”
“无妨!”
“不知萧公子人在何处?”
南悠此时已经掀下了头上的风帽,露出有着几分稳重的脸。
陌颜琢磨了下,觉着没有恶意,才道:“是长公主那儿来了消息么,我这就去请他过来。”
“那就劳烦钟姑娘了。”
不消片刻,披着素白长衫的萧墨从另一头走了进来,断掉的一只臂膀被衣衫遮了起来,若非知晓的人,只怕还真看不出。
来到一旁坐下,他依旧是从前那个放荡不羁的模样,翘着腿,将自己的身子陷进了椅子里。
“怎么,堂堂长公主身边的女官竟然有空来看我?”
“萧公子安好。”
南悠略微欠身见礼,虽说萧氏已经覆灭,可毕竟身份在那儿,她不过是一个下人,自然还是要顾全礼数的。
哪知萧墨却摆摆手,“别了,本公子如今一非皇亲国戚,二非贵族官吏,哪能让堂堂女官向本公子行礼。”
对这般讽刺的话南悠心中虽气却并未表现出来,只是说道:“奴婢奉长公主命令前来,请萧公子即刻出城,离开京都,从此不再踏足此地,走得越远越好。”
“你说什么?”萧墨讽刺看着她,“怎么,竟然不是秘密处死我么?”
“长公主宅心仁厚,不忍看萧氏血脉断尽,是以留你一条活路。想必你也知道,并非所有人都会放过你的,遂,还请萧公子您赶紧离去的好。”
萧墨沉默了,他也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算不上好,不,应该说是岌岌可危。
这些日子他甚至有试图暗地里联络自己的部下,可没有一点儿动静。
如此看来,情况已经到了最差的时候了。
还真是可笑,他堂堂贤王世子,竟然还要人施舍才能够得以苟存。
“为何,”萧墨闭了闭眼睛,“陆苒珺她为何要帮我?”
他倏地看向南悠。
听见徒然拔高的声音,就连避开的钟陌颜也惊了惊,快速进了屋里。
瞧见萧墨盯着南悠,她几经欲言又止,最终沉默。
相比之下,南悠却是一脸平静,她平日里虽有些不大靠谱儿,可一论起正事来,可就不一样了。
总之,她家主子的事决不能搞砸了。
“原由身为婢子的我也不知,不过,萧公子,您确定还要继续问下去么,再过几个时辰就要天亮了,届时会发生什么,谁也不敢保证!”
萧墨一怔,咬牙忍下。
“这是通行令,有了这个,各地都无需盘查直接放行。”
将一块令牌扔给他,南悠说道:“不过,这东西只有这段时日有用,七日之后,将会沦为废铁。”
萧墨眸子闪了闪。
洞察力不算差的南悠心底鄙视,嘴上警告道:“萧公子可别想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萧氏王朝早已覆灭,既然我们殿下愿意饶你一命,就应当好生珍惜才是。”
最后,她看了眼神色复杂的钟陌颜,“以免教有心人伤心。”
这话说的两人皆是一怔,钟陌颜回过神来没有看他,悄悄退了下去,收拾行当。
趁着夜,萧墨被送出了京都,有了手中令牌的他的确是畅通无阻。
只是出了这片地方,他才觉得自己现在无比空茫。
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剩下。
这残破的身子,日后该如何走下去?
是小心翼翼准备复仇,还是苟且偷生忘却灭国亡家之恨。
宫里。
夜尽天明。
陆苒珺一宿未眠,坐在寝殿靠窗的炕上,手中时不时地拨弄下几上余烟袅袅的香炉,加上几块香料。
这是清凉的提神香,只有皇帝以及她这里在用。
直到第一缕日光落到窗子前,投下阴影,陆苒珺才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
此刻,南悠披着晨霜回来复命。
“都安排好了?”
“是,殿下,奴婢已经萧公子的消息透露给了平远侯爷,暂时,他应当是安全的。”
“这可不一定,祖母很快就能发现,届时即便是我,也不大方便再出手了。”
南悠不明白,既然这样麻烦,为何还要帮他。
不过是亡国奴罢了。
难不成……
她想到一种可能,暗暗汗颜。
“奔波一宿你也累了,下去歇息吧,今儿个有东篱跟欢言伺候就好。”
“是,奴婢告退!”
回头,她拦下了东篱,证实了自己猜测的同时,也颇为苦恼。
她不是看不到平远侯爷为了自家主子付出多少,自家主子又为了他付出多少。
偏偏如今横跨在两人中间的,是一道看得见的无比宽大的沟壑。
越不过,就都是徒劳。
慈明殿内,得知萧墨已经不在京都,太后这才明白了陆苒珺之前的用意。
可封赏的懿旨已经下达,这会儿怕是已经到了医馆,想要追回是不可能了。
这件事可以暂且放在一边,萧墨的事却不得不问,“立即派人去追,生死不论!”
太后下令道。
文老躬身应诺。
刚吩咐下去,又有内侍进来通报,太后面色不大好地宣召了来人。
来人是抱着孩子的陆婉清,进了殿里先是恭敬地行了大礼,再被赐坐在一旁,一言一行皆不复从前的娇纵。
被抱在怀中的哥儿葡萄般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弯起眉眼来。
太后闻声,缓了缓脸色,到底是自个儿孙女,又看在孩子的面儿上,道:“你今儿个怎的进宫了?”
“回太后,臣妇听说您近日身子不大好,才特意进宫探望。”
“不过是有些嗜睡,天儿冷了,自然不想走动。”
【感谢熙月熙月的打赏哟,鞠躬~】
第437章
太后可不是什么小姑娘,什么人有着什么心思,她自然都看得一清二楚。
是以,她也不打算浪费口舌,直接问道:“说吧,究竟是个什么事儿!”
陆婉清咬唇,有些踟蹰。
见此,太后也不追问,只是招了招手,让内侍将孩子抱了过来,慢慢地逗弄了几下。
“虎头虎脑的,倒是像他父亲多些。”
“是,都说像他,不过这鼻子跟嘴儿可是像我呢!”
“是吗?”太后退开些身子,“我瞧瞧。”
对比了下,还真是这样,不由地点点头。
这是她第一个重孙辈的,之前因着陆怀仁的事,她有意忽略韩家,如今看到孩子,心里倒是有了几分喜欢。
“去库房挑些好玩的,回头给他带回玩玩儿。”
陆婉清闻言,立即跪下谢恩,“臣妇谢太后赏赐。”
“你也不必多礼了,说到底我是你的祖母,给孩子一点儿东西算不上什么。”
“是,臣妇失礼了。”陆婉清眼中温热,想起娘家夫家这些日子以来受到的冷眼,直觉得心里委屈。
可,做错事的又是自己的父亲,其中酸楚真是一言难尽。
太后叹了口气,将孩子递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从前不见你总掉豆子,如今嫁作人妇,年纪长了,豆子也多了?”
“祖、祖母……”陆婉清哽咽道:“我真是心中憋闷,才、才……”
“好了,我知晓你这些日子过得不好。不过,这也怨不得旁人,都是你父亲不争气罢了。”
陆婉清抹了抹眼泪,抬头问道:“祖母,这么说来,母亲真是您……”
“总该给个交代不是么,更何况,她准备下手的人是我。”
陆婉清脸色一白,不敢再问。
“其实今儿个过来是父亲的主意,得知您身子不好,他在府中也着急。”
“着急?那是鲍氏的事还不够他忙的么?”
陆婉清羞愧,“祖母,父亲他知错了,一切,一切都是母亲当初糊涂,您就消消气儿吧!”
“够了,做错了事竟然还想着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旁人,连亲自过来认错的勇气都没有,谈何原谅?”
她真是太失望了。
比起幼子,简直差了不知多少,现在,她无比庆幸自己当初选择了陆镇元而非占了嫡长的陆怀仁。
否则,这江山就是打下来了,也守不住。
见着太后发怒,殿内留下的几个内侍皆跪了下去,就是文老也在一旁不敢出声。
陆婉清吓得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此时,哇地一声哭响,让得这僵硬的气氛得以缓解。
抱过孩子,陆婉清轻轻地摇了摇,太后见此,也消了几分火气。
“你且回去吧,过几日你大哥他们回京,届时再一块儿过来吧!”
陆婉清不敢反驳,只得应下,“是,婉清告退!”
太后微微颔首,先前赏赐的东西,也会随着她一块儿送入韩家。
而这一行为表明了她的态度,以及皇室的态度。
反倒是陆家,还是未有动静。
陆婉清虽有担忧,不过也算是松了口气。
至少,她父亲与兄长不会有危险。而韩家经过赏赐一事,也解了当前的困难。
让其他人知晓,皇上与太后并未打压他们。
回到府中,陆婉清有些疲惫地让人将孩子抱了下去,来到花厅处,与韩夫人禀报着。
“……太后并没有迁怒的意思,韩家还是安全的,夫君的仕途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只是我父亲他……”
“亲家公这回也真是糊涂,那样的事哪能叫一个内宅妇人插手,如今好了,不紧将自己搭进去了,还累得子女……”说着,她看了眼脸色僵硬的陆婉清,柔声道:“我并没有迁怒你的意思,再者说,这回也多亏了你了。”
陆婉清勉强地扯了扯嘴角,“这是儿媳应该做的,算不得什么。”
韩夫人点点头。
……
陆泓文归来那日,先回了府中叩拜鲍氏。
灵柩前,他带着已有三月有余的身孕的黄氏跪地磕头,面上虽有痛苦,却也还算平静。
在来的路上,一切因果就已经被陆苒珺告知了,他也明白自己的母亲到底做了什么。
而陆苒珺唯一隐瞒的,恐怕就是鲍氏的死了。
对于畏罪自杀的母亲,陆泓文又是愧疚又是气愤。
然而这些都在她的离去变得毫无意义。
家堂内,陆泓文举目望去,除了长姐燕北世子妃还未到之外,陆昭,陆婉清都在,而他们的父亲陆怀仁,却是一脸憔悴,面容邋遢地窝在椅子里,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