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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云杉走后,檀香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她瞧着程姝左耳后的那片红肿,心疼的紧,一时间没忍住叫眼泪落下来“姑娘。”
程姝轻摇头“我没事,更衣吧。”
檀香从小和程姝一起长大,见证了她吃过的所有苦头,程云夺对程姝的期盼让人害怕,但偏偏她资质不是很好。
这十五年来,那人就像拿了一把无形的刀,血肉模糊间,剔出了一个完美无瑕的新女儿来。
“是。”
檀香擦了眼泪,帮程姝将衣服更换好,扶她躺去帐床。
按理来说应该是卧如弓,也就是睡觉时保持一手托腮一手搭胯的姿势,但程姝临睡前还有一样功课务必要做。
程姝的腿很长很瘦,但不是很直,小时候罗圈的很严重,檀香用厚绸子将她的两条腿包裹住,免得出现勒痕,然后再拿出绳子,缠好后拼尽全力的收紧,直至程姝说可以了,再仔细系好。
十余年来,就是用这样的土办法,将她的双腿给活生生并了回来,但程云夺还不满意,非要程姝达到膝盖能夹住宣纸的地步才算完。
看着自家姑娘疼的脸色一寸寸的白下去,檀香在心里无助的暗暗叹了口气,帮她盖好被子,这才道“姑娘,奴出去了。”
程姝轻应,不一会儿远处传来合门声,她这才静悄悄的闭眼,从始至终都没有露出痛苦或是不甘心的表情,是那样的平静。
习惯已成自然。
不知道冯宜在背后,是否也受了这些苦头,哪有什么天生丽质,不过都是在世人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努力罢了。
。
第82章 大事不妙(二更)
翌日是太子迎宴的正日子,整个华府忙作一团,唯北院轻净,那宽敞奢华的半开放正堂里,左右置着两排胡桃木的低案几,摆好走针缝线的蜀绣镶金丝蒲团,供主人落座。全本小说网;HTTPS://щWW。.COm;
因着要接尘洗风的人是太子,一般身份的根本没有资格陪,所以今日的宾客多半都带着孩子在南院和西院,那想要一睹太子和太子妃姿容的想法,算是破灭了。
北院的,有葛使君和程老夫人,几位锡平当地的员外老爷,加上程云杉程云夺两兄弟,再者,就是长房的四个孩子和程铭而已。
迎宴其实就是按部就班的流水宴,没什么大趣儿,太子左手边的蒋小王爷拄着下巴,百无聊赖的沾着酒水在案几上写字。
他听着堂内的一行人互相说着客套话,聊赖抬头,视线从程岚几人身上扫过,却见程岐的位置空着,便道“怎么又不见程阿岫?”
那人今日本就是为了避免尴尬和穿帮,才谎称生病躲在了汀兰水榭,这倒正如了程云夺的心愿,程姝没资格上桌,也别显了她去,更何况每次程岐都不出面,大家也都习惯了。
蒋小王爷突然提起,程云夺脑海还慢了一拍,然后就听不远处的程衍淡淡道“回王爷的话,小妹身子不适,正在房内休息。”
太子放下酒盏,也没放在心上“每次我来,这个程岐好像都病着不见人。”微微挑眉,“怎么说,如今也算是我半个庶母了。”
程老夫人淡笑道“殿下客气,老身那个孙女爱拘谨,还是不叫她在您面前露怯了,什么庶母的,真是折煞我们程家了。”
太子回以尊敬轻笑,然后转头打量着程衍,那人十四五岁,比起左手旁紧张的程岚,右手旁孤冷的程岱,倒更显释然自如。
“你就是前不久过继去程云央名下的程楼?”太子问道。
程衍波澜不惊“是,现以更名程衍,有劳太子殿下费心挂记。”
太子再次拿起酒盏,点头饮尽,眼睛却斜睨了一眼程云夺,见自己不停的理会长房孩子,那人脸色果然有些别扭。
这个老程家,真是观简实繁,他隔几年来一次,就能发现些一言难尽的猫腻,譬如昨夜主动来献身的程姝。
不知道这会儿程云夺面对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
只是太子猜错了,那人心里倒没多膈应,只是看着食案上那些琳琅满目的各色菜肴,瞥眼自家二哥,有些咋舌。
昨天备好的菜全都撤了重做,一晚上竟能全部更新,这根本不是程云杉的业务水平啊,居然没出麻烦,这人还是自己二哥吗?
程云杉正好看过来,眼神是藏不住的得意,好像在邀功一般。
程云夺却冷冷转头,心说你看我作甚,要是这点儿逼事你还要给我出点儿乱子,快四十的人,扎茅坑里淹死得了。
…
…
堂内的一行人又聊了一会儿,气氛终于略显热络,但多半都是那些大人,程衍往后靠了靠,看了眼旁边的空位置,微微皱眉。
这个程岐,莫名其妙就躲起来了,太子又不吃人。
“太衡,待会儿咱俩去汀兰水榭看看她。”程衍道。
程岱点头。
“太子殿下,羊肉羹已经备好了,您看?”
不一会儿,程云杉谄媚笑道“是现在上,还是等一等?”
太子看过去“那就现在上吧,凉了可就腥了。”
程云杉闻言,忙不迭的点头,挥手吩咐谭白和陆二,叫已经在外厅准备好的一行婢子进来,挨桌奉新熬好的羊肉羹。
这大昌物产充沛,不论是田耕畜牧还是水产,但数以万计的物种里单单有一样最为贵重,那就是羊。
原因取自谐音,当今的皇帝姓杨,所以阁下翻开大昌刑讼律法的第一条,就是不许百姓私自宰杀羊类,违者当斩不让。
除非是级别到了一定地步的宴会,还得有资格吃。
即便是太子迎宴,也只宰了一只乳羊而已,还是葛使君从育羊轩带来的,且要记账报数,少了一只可是掉头的罪过。
因着一只乳羊量太小,思来想去,做成肉羹是最稳妥的。
待肉羹摆上案几,程衍上眼,那白釉瓷的浅底碗里,除去香气扑鼻的肉羹便是萝卜,还有草果陈皮良姜的味道,却不见药渣。
程云杉见太子盯着那肉羹,赶紧道“殿下,这道肉羹,是先用武火烧沸后,撇去浮沫,再加入萝卜片,改用文火煨一个时辰,待羊肉酥烂,捞去中药缠包,再调味即成,您尝尝。”
太子闻言,拿起瓷勺,却听一旁的董副将冷淡道“殿下,这羊肉单吃不怕烫,可这粥羹粘稠慢过嗓,还是稍微晾一晾吧。”
听到这话,被程云夺强行安排上宴的程铭无声蔑然,轻唤了一声旁边的程衍“还真是金贵,不过是碗肉羹,娇气。”
程衍懒理,左袖里却忽然传来一道极热,他蓦然瞪眼,直接将那物抖出来,赫然是长记性后,从裤兜转移阵地的卷轴。
因是白天,遂金光不太明显,可程铭看着,唏嘘道“哎呦喂,这是什么好东西啊,这么精巧儿,给哥们儿看看。”
怎么可能给这人看!
程衍紧皱眉头,眼神厉如刀锋,看的程铭慌忙拿开手。
“不给看就不给看,瞪老子做什么,谁稀罕你那东西。”程铭拿起酒盏抿了口,“果然是山华府出来的,臭屎也当珍宝,没见过世面。”
程衍充耳不闻,小心往下伏了伏身子,因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太子和董副将的身上,他便趁势将那卷轴缓缓打开。
——天禧二年七月七,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天禧十七年四月十九,他乡遇故知。
果不其然,随着发热和金光,卷轴的第三行字凭空出现了。
——天禧十七年八月二十,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
这句诗程衍知道,是那些有关嘉言善行谚语的总汇《名贤集》里的《七言集》中的一句。
它的意思是秋风将起时,蝉儿已事先感觉到了,而有的人遭人暗算,死了还不知是怎么死的。
程衍读完,顾不得旁边探头探脑的程铭,只觉得一股寒芒如冷蛇般爬上脊骨。
他微咽口水,指腹泛凉,不知卷轴好好的为何会突然出现这么一句话,谨慎眨眼,动作都紧张的迟缓了。
秋风将起,禅儿先觉。
人之将死,无从察觉。
难道卷轴在暗示,今日有人要殒命在此宴间?
程衍攥紧卷轴,下意识的抬头看向舀了肉羹要喝的太子,心里生出一个猜测。
与此同时,随着他的猜测,那卷轴上的第三行字开始忽浅忽深!
程衍泪蒙的瞳孔骤缩成针鼻儿!
果然!
此一行字事关太子!
……那碗肉羹!
说时迟那时快,程衍一把抽出自己银冠中插着的银簪,力道极大的飞甩出去,速度快到董副将难以反应!
那银簪如失控的箭矢般掠过每个人的眼前,带着刺眼尾光,重重的扎穿了太子刚要拿起来的瓷勺,连着穿透了那瓷碗,只听咔嚓一声,滚烫的肉羹四溢而出,迸溅周遭!
程衍的银冠卸开,青丝零落在眼前,下一瞬,他凌眉紧皱,眼底翻滚着怒极的骇浪,叱道“羹里有毒!”
。
第83章 倒霉的外卖(三更)
“护驾——”
程衍的话音刚落,董副将的怒吼便紧随其后。(全本小说网,https://。)
护驾两字一出,就见本来空荡的正堂角落,如潮水般没有预兆的涌出百名禁军,将这里团团围住!
程云杉大惊失色,一个不小心仰倒过去,还是程云夺恨铁不成钢的拽起来的,那人瞪眼环望,根本不敢肆意动作“怎么回事!”
视线如钢钉般甩去程衍身上,程云夺气狠道“程宗玉!”
那人充耳不闻,只趁乱看了一眼卷轴,那第三行字——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已经如意料中消失了。
燃眉之火已熄。
灭门之危已除。
程衍利落的将卷轴收回袖中,而董副将挥手,立刻有十数位禁军冲撞开沿途的案几蒲团,在慌乱中伸手将他控制住,砰的死按在食案上。
程岚被拽的趔趄后退,程岱赶紧撑住他,回头伸臂护在程老夫人的身前“祖母小心!”
程老夫人没被惊到,只是疑云满头,低斥道“宗玉!好端端的你这是做什么!那可是太子殿下!”
程铭见那些禁军冲过来,跑得比谁都快,惊呼道“爹!这臭小子怕是疯了!竟敢拿银簪子暗算太子殿下!”
程云夺瞪他一眼,叫他躲到自己身后,正想和太子解释,身后却忽然一凉,脖子处赫然出现一柄长刀,直接吓得一动不敢动!
倒在地上的程云杉也被挟持住,看表情怕是尿裤子了。
董副将伸手挡在太子身前,气的满脸胀红“全都放肆!这可是太子殿下!”狠盯程衍,“你竟然敢蓄意犯上!你好大的胆子!”
程衍被按在案几上,发丝凌乱,俊颜掩在后面,暗暗露着那双泪意朦胧的眼睛,却不慌张,反倒越来越平静。
但这一切,只被身为粗汉子的董副将看做是挑衅,他自小看着太子长大,生平任务就是保他健全,这回被彻底惹怒,提着刀就要过去砍了程衍的头。
结果连飞两步过去,却被程岱那臭小子挡住去路,他看也不看就挥手推开,然后揪住程衍的头发,右手的刀就要上!
“宗玉!”
程老夫人腿脚一软,老太太好悬吓昏过去“休伤老身孙儿!”